妻妾
徐氏这一梦, 倒将心中的愁苦去了一大半。她原就是个虔诚信女, 经此一事, 变的越发虔诚起来, 每日一炷香改为三炷香, 香油钱也由一月一次改为一月两次。
“夫人, 谢氏跟周氏前来拜访。”花婆子从外头进来, 一时没受的住这满屋的烟熏缭绕,眼泪水就这么流了下来。夫人如今越发魔怔了,以往拜佛烧的香不过一指宽, 如今一把都握不住。
“她们来干什么?可是二公子又惹出什么事来了?”徐氏虔诚的磕了三个头后,方才淡淡问道。
徐氏好歹是当家夫人,她纵然一颗心挂在亲生儿子身上, 可不代表其他的事情, 她就一点不知,她只是懒的管罢了。对于葛宇彬这个庶子, 徐氏感情复杂, 这内里好多事情,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只是无论如何, 周水谢氏都已登门拜访了, 她也没有闭门谢客的道理。
“哎, 还不是娇娇惹出来的事情。这丫头的心越发大了,挑唆着二少爷夫妻不和,如今这事儿都闹到张府那里去了。依我看, 谢氏跟周氏两人怕是来兴师问罪的。”花婆子叹了口气道。她是真闹不明白了, 娇娇那丫头究竟有啥好的?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丫鬟,宠宠就算了,哪能真把她捧的跟二少奶奶打擂台。
待香燃尽之后,徐氏方才缓缓出了佛堂,对于葛玉彬,张娴,娇娇三人的纠葛,她可是听了不少耳朵。以往她挂念宇轩的身子,没怎么管教这个庶子,倒不曾想,竟闹到亲家那里去了。那孙姨娘也是个不讲究的,正经儿媳妇不疼,倒偏爱个丫鬟。
“花妈妈,你先替我照顾轩儿?若是轩儿哪里不舒服,你立刻派人寻我。”徐氏放心不下葛宇轩的身体,就让花婆子去他院里伺候,她自己换了身衣裳后,方才匆匆去了待客厅。
待客厅内,周氏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大女儿张娴,嗓音哽咽道,“我的儿,你受苦了。”她花样的女儿嫁入葛府不过半年,如今竟憔悴成这般。
“亲家这话我不爱听,我们葛府又不是贼窝,我儿更不是那洪水猛兽,怎么你家女儿就受苦了?依我看啊,是你家女儿佛薄命苦,享不了福气。”孙姨娘扭着纤腰从外头进来,声音不徐不缓,可说出的话却是扎人心窝。在她身后,还跟了一个娇娇悄悄的姑娘,只见她梳着妇人髻,低眉顺眼的扶着孙姨娘,想来她就是葛宇彬抬举的小妾了。瞧这丫头,尖嘴猴腮的,一股子狐媚相,仔细看看,倒跟孙姨娘一样的调调,也难怪她处处帮着个丫头,不管正经儿媳妇的死活了。
周氏痛恨孙姨娘折辱自己的女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刚准备反击,就见自己的女儿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她满腔怒火顿时又憋回了肚子里,上不来下不去,卡着噎着难受的慌。
谢氏看了眼张娴,思忖片刻后,方才笑吟吟道,“好些日子不见孙姨娘,可真是越发有派头了。咦,旁边这位姑娘瞧着眼生,莫不成是葛老爷新纳的小妾?仔细一瞧,倒真有孙姨娘年轻时候的韵味,娇俏悄 ,水灵灵的。再瞧她这低眉顺眼的模样,总觉得似曾相识,熟悉的很。”谢氏到底是官家夫人,哪能容忍一个小妾爬到她头上来拉屎。再者,她若不强硬些,就凭她小姑子这无主见的模样,哪能为娴儿做主。这人啊,一味忍让,只会让别人蹬鼻子上脸,但凡自己强硬一点,外人欺负你的时候,就得掂量掂量。
谢氏这一番话,一下子将孙姨娘并陈娇娇姨娘给骂了进去。偏孙姨娘忌惮谢氏这张嘴,不敢真得罪了她,反倒讪讪道,“夫人说笑了,娇娇是我儿妾室,因她怀了身孕,我方才刻意照顾一二。”孙姨娘大风大浪经历的多了,能忍谢氏的嘲讽,陈娇则不然,她原是葛宇轩的丫鬟,身受徐氏器重,虽说她后来跟二少爷有了私情,可也未得到任何惩罚,反而被孙姨娘求来成了二少爷的妾室。二少爷待她温柔体贴,孙姨娘关心爱护她,她虽是个姨娘,可在府里,比二少奶奶还要体面舒服。如今被谢氏如此嘲讽,她心中哪里服气,当即哭哭啼啼,一脸屈辱的跪地磕头道,“夫人所言,奴婢实不敢认。奴婢虽为丫头出身,可也清清白白的,不曾有过失礼之处。夫人空口就将奴婢与老爷扯在一块儿,岂不是要逼死奴婢么?奴婢地位卑微,如今唯有一死以证清白。”说完此话,陈娇捧着肚子就要往墙上撞去。
周氏见了忙急急的看向谢氏,她虽不在意这丫头死活,可她害怕会连累了娴儿,让女儿女婿彻底离心。真论起来,周氏也不是个没有手段的人,偏她关心则乱,做起事来束手束脚的。谢氏则不然,她本为官家夫人,又与徐氏是闺中密友,身份尊贵,岂会被个姨娘给挟持住。按规矩来说,不管徐氏在不在场,都没有孙姨娘说话的份。至于陈娇这样的丫头,她看的多了,真要死,早死了,哪会在这儿叽叽歪歪的。
谢氏狠狠的瞪了一眼周氏,让她这个小姑子摆好架子,莫让人看扁了,她自己也不理会陈娇的要死要活,反倒对着孙姨娘道,“说来还真是缘分,前些日子,我竟在街上碰到了孙姨娘的哥哥,没想到他竟有本钱开铺子。孙姨娘放心,你我好歹也是旧相识,我定会带着徐夫人一起关照关照他的。”这个孙姨娘还真有几分本事,竟从葛知府手里讨了三间旺铺,难怪如今说话做事这般有底气了,也不知此事徐夫人知不知情。
孙姨娘被谢氏威胁,顿时不敢耀虎扬威了,她出言将陈娇训斥一通,而后又让丫鬟将她带离待客厅。不过她话音刚落,徐氏就缓缓走了进来,她仿佛不曾听到刚才的闹剧,笑道,“怎么着,我这一来,你这丫头就要走了?”陈娇红着眼眶,期期艾艾的不敢回话,只好规规矩矩的站在原位,一动不动。
自打她离了大少爷之后,再见徐氏多多少少有些心虚。按理她不该畏惧徐氏才对,毕竟不管她有没有离开葛宇轩,这吃穿用度都跟以往一般无二,可她偏觉得哪里不同,哪里不对,寻常时候不敢在徐氏面前作妖。
徐氏坐定,抬眉示意孙姨娘为她端茶倒水,自己则侧身与谢氏,周氏说话。三人简短问候一番之后,周氏说明了来意,“说来也是我这个当娘的没用,实在挂念家中女儿,没忍住来府中叨扰,也不知有没有给夫人添麻烦。”
徐氏看了眼张娴,只见她面容憔悴,眼圈青紫,皱眉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夫人若是想念女儿了,随时都能来。翠柳,你去跟夫子打声招呼,就说周夫人来了,让他放二少爷一天假。”徐氏对周氏倒没什么意见,她好歹也是大家千金,虽眼瞎嫁给了张灏,可这规矩礼仪还在。倒是那张灏,三天两头的叨扰老爷,知道的说是亲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跑来打秋风的穷亲眷。
翠柳还未出门就让孙姨娘给喊住了,“夫人,亲家也不是外人,何苦搞的这般劳师动众。再过些日子,彬儿就要科考了,这个时候喊他过来,岂不是耽搁时间。亲家夫人,你说呢?”
谢氏皱眉,暗道,多月不来,这葛家竟也变的这般没规矩了么?她将眼神投向徐氏,却见徐氏浅浅一笑,“看来这葛府,如今竟不是我说了算了。”难怪她为轩儿请个大夫也要花这么些时间,竟是因为这当家夫人由徐改为孙了?
翠柳见徐氏语气不对,忙小跑着离开,至于孙姨娘,她没来由的生出几分不安来。
以往徐氏挂念葛宇轩身子,每日里不是吃斋念佛,就是寻医问药,很少管这些小事,怎么今日竟插手这些小事?不成,不能由着她管理葛府,若不然,这葛府哪里还会有她的容身之处,就是从老爷那儿讨来的铺子怕是也不保。
“孙姨娘,你逾越了,按府中规矩,你且去门口跪着。”徐氏淡淡吩咐道。所有的账,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以前她没时间管,也懒的管。可如今轩儿得菩萨保佑,身子大好,作为娘亲的,怎么着也得把他的东西给守护好了。
该轩儿的,就是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至于有些账,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算。
自从葛宇轩生病之后,她就再也没被徐氏管过了,此时听徐氏这般轻描淡写的一句罚跪,她又羞又气,竟是不肯有任何动作。她一边气恨,一边不解,葛宇轩那个病痨活不了几日,届时徐氏还不是得由她儿子养老送终,既如此,她看在彬儿份上,也得好好善待她这个生母啊,怎么今日竟然抖起来了?莫不成葛宇轩病情有变?这不可能,她可是比谁都知道葛宇轩的病情,他活不过今年的。就算他命好,能再拖个一年半载,她也不会允许的。
她倒要看看,没了儿子的徐氏还有什么好猖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