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陆浅歌哄妻有道
陆浅歌弃车骑马,在萍水河畔追到了华南季艳。
她正坐在冰凉的大石头上,迎着“呼呼”凛冽的寒风咧嘴哭呢。
雪点子漫天飞舞,在她线条精美的肩上落下薄薄的一层。
见她这般落魄的模样,陆浅歌心头遁软,火气立时消了多半。
换个立场去想,她会赌气、会吃醋,也只是因为真心爱他……
男子艾艾轻叹,才缓步至女孩的面前,她便迫不及待的跳了起来,两手比划着,大喊大叫:
“你怎么才追上我?你再不来,我便跳进河里淹死自己!”
眼见陆浅歌眉眼一怔,她脸色大窘,狠狠瞪他一眼,慌忙改口道:
“不是,我是说,你怎么那么快就撵上我了?!”
说完,又一屁股坐到石头上,委屈得抽噎起来。
陆浅歌忍俊不禁,刻意沉了容色,负手气哼哼道:
“废话嘛,我再不快些赶来,你还不要一猛子扎进河里,到时候就真摔坏脑子了!”
“什、什么意思啊?”
华南季艳止了悲鸣,困惑的抹把冰冷的泪水,显然不太理解对方的话意。
陆浅歌瞅一眼傻乎乎的女孩,继而向河面甩头。
华南季艳转面向河水望去,顿时瞠目结舌,原就被冷风呲得疝红的脸蛋上那暴赧的颜色更为浓厚了一重。
严冬来临,河面早于两三天前结了冰。
人若是跳下去,顶多摔个头破血流,如何能被淹死呢?
女孩瞬间坐立不安,一张湿漉漉的小脸写尽了不甘与愠怒,指头不断搅着衣角的小动作十分可爱。
陆浅歌摇摇头,从袖袋里掏出手帕,身子微微弯下,挑眉勾出一丝打趣的笑纹:
“这河水冰封少说也有三尺厚,你说说,此时你跳下去,会不会真要摔坏脑子呀?”
华南季艳一把扯过帕子,掩面而泣又擤了把鼻涕,才从石头上起身乱嚷嚷:
“我告诉你啊,就算我从此磕傻了你也要娶我你知不知道。横竖你们乌丹国的聘礼早已下到大羿,你休想再反悔,今生今世,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在男子彻底无语的目视中,女孩扬手将那糊过鼻涕的帕子揉成一团,扔回他的手里。
陆浅歌无奈的望着掌上脏掉的帕子,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想了想,干脆眼不见为净的好,团了团接着塞进袖袋里。
“喂,你这次做的确是过分了啊。”
拉过女孩,为她掸掉头上肩上的落雪,陆浅歌嘟嘴深深的看她,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勾尖金丝玫瑰纹胭脂红靴子用力在雪地里跺几跺,女孩红着脸面咬牙切齿,眼角莹光闪转,看样子又快哭出来。
“她都是咱们的舅母了,你还对她余情未了,念念不忘的……”
陆浅歌仰面扶额,烦躁不安,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怎么可能呢,是你想多了!”
“怎么不可能?当初你与我相好,难道不是为了尽快忘掉她吗?阿戋,我爱你,我想嫁你为妻,我甚至准你可以不像我爱你这般爱着我,可对我最起码的坦白总能有吧?我不想今后你做任何事都要瞒着你的妻子,瞒着你身边的人。我的要求并不过分,对吗?”
女孩悲戚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的说完。
“不是这样的。”
陆浅歌感觉心房被狠刺一刀,猛然握了她冰冷如瓷器的小手,将她向怀中带了带,急灼灼的辩解:
“我和她的事都已成为过去了,我帮她,是因为那件事只有我才能帮她。而今她随舅父来到乌丹,母妃与我们是他们唯一的亲人,咱们不帮忙,谁又能去帮他们?”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不好?”
华南季艳的语气近乎哀求,再次泼泪。
陆浅歌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表情纠结,一刻咬牙:
“我、我真的不能说。”
“是因为她不让你说!”女孩愤懑转身:
“好,你不说,我去找母妃评理!”
华南季艳在风雪之中撕声,抬手扯住缰绳,准备上马回宫。
男子的不近人情让她再度陷入绝望,眼下,能够安慰她的人也只有长公主华南蔷了。
“季艳,你别闹,听我说——”
陆浅歌内心惊雷炸开,他清楚华南季艳是个说的出便做得出的直性子姑娘。
抢步上前,他自女孩背后拦腰抱住她,惹得她一阵激烈的挣扎: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再不听你的花言巧语!”
“我告诉你还不行,你别再闹了,也别去找母妃!”
陆浅歌最终选择妥协。
若要在她与自己的母妃之中选择其一的话,陆浅歌更愿意将云汐托付之事如实告诉华南季艳。
毕竟她头脑单纯,就算知道了也绝对会老老实实的按照他的吩咐去做,而不是将事情再次闹大。
果然这招极是有效,华南季艳立刻安静下来。
双脚落地后身子匆匆一荡,与陆浅歌四目相对,脸色一红:
“你快说,舅母到底要你帮她做什么?”
陆浅歌瞪她一眼:
“那你先要答应我:第一,再不准第四人知道此事;第二,下次与舅母见面时,要向她诚恳道歉。”
华南季艳眼神现出星点喜悦之光,扬手对天:
“我华南季艳发誓,绝对不会将阿戋今日所说之事告诉别人,若有违背便不得好死……”
“行了行了,我告诉你就是了。”
陆浅歌眉头深结,抬手撸下女孩空举的手掌,轻叹:
“舅母托我联系巫师,她要与舅父缔结连心血盟,做他的挡煞。”
“啊?”
华南季艳掩口,失声惊叫:
“想不到,她对那日所见的仪式居然上了心……可、可她为何还要瞒着大伙?”
“笨死了,这事想也知道。舅父疼爱舅母,被舅父知道的话,定不同意舅母为其挡煞。”
一丝红晕悄然爬上脸颊,华南季艳惭愧至极,难过的低了头:
“如此,是我错怪了舅母……”
“你何止是错怪了她啊,”陆浅歌在纷飞的白雪之中穿梭往复,顿步时放眼远处挂白草木枝杈,素银世界:
“我真是佩服舅母的勇气,只一介女流竟有如此担当。季艳,老实说你曾问我可有心做你的挡煞,那时的我都有过一丝踌躇,未能下定决心。如此与舅母相比,我这大男人真真儿是惭愧的很。”
“你不要这样说嘛……”
误会解除了,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小母兽再次驯化为温柔体贴的妙龄女郎,依偎着心仪的男人,轻声安抚他道:
“那日我也是开玩笑的,你不必在意。我只要你做你,做我的阿戋,做我的保镖。不过,若你也想要个挡煞的话,我就去找巫师求她施法,我愿意做你的挡煞。”
“罢了,”陆浅歌拍拍女孩的脊背,嘴角凝结的的笑意并不轻松:
“对舅母那样完美的女人,我所持有的情感仅是敬佩之心,断不敢生半点贪念,亦或非分之想。季艳,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是我对不起你们嘛……”
华南季艳咬咬下唇,难为情道:
“下次我再去,一定向舅父、舅母道歉。他们不肯原谅,我便头顶天灯长跪雪中不起。”
陆浅歌微笑,两眉之间愁色不解:
“被你今日一闹,也不知他们二人此刻如何了,希望也像你我这般,将误会早些解释清楚吧!”
华南季艳一巴掌抽在自己的脸上:
“都怪我太冲动了,舅父定要审问舅母那件事,到时她该如何回答?”
陆浅歌疼惜的搂住她: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给他们一些时间澄清,两日后你随我再去登门,那时可不能再闹了。”
“你放心吧。”
……
边界,东洲大酒楼。
窗外飞雪连天,楼里推杯换盏,笑语连珠。
“十香炒锅来喽,几位客官慢用。”
二楼一雅间内,伙计上齐最后一道菜,笑吟吟的向客人们躬了躬身,快步退了出去。
一人起身,细细赏看那喷香的炒锅和红灿灿的烤鱼,随即大指竖起:
“香、实在是香。真是一分钱一分货,两道菜三十两银子,也算值了!”
主位上做东的白胖男子“哈哈”大笑,举筷点指桌面,照顾大伙:
“哎,都别客气啊,痛快吃。”
邻位一人身子看了看那两道菜品,蹙眉摇头:
“这两道新菜取材质朴无华,并无一样稀缺的珍品,却要价三十两纹银,我看是贵了。”
白胖男人悠然自得的品了口菜,陶醉到眼睛眯起,“呵呵”笑了笑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头次来这家酒楼时点的是十香涮锅,那味道简直天下一绝。前几日再来,伙计便推荐了这两道新菜。
与他闲聊才知,这家酒楼不久前从一对夫妻手中购进了一种调料,一包就值五两银子哪!”
“啊,五两银子?”
邻位的客人愕然摊开五根棍粗的指头,眼睛瞪得极圆,惊诧道:
“这是抢钱哪!”
“嗨,据说那对夫妻的老家儿在中原人的皇宫里任过御厨,这两道菜便是那小妇人给的方子,且又仗着那调料提味。
要说这天底下但凡和御食沾边的,哪有不贵的?那些没钱的穷鬼啊还吃不起呦!”
“也是。来,各位,鄙人先干为敬。”
“好,干、干,大伙敞开了吃啊……”
几人粗声粗气的对话全然被隔壁听到。
“武挡头,他们说的该是那两人。”
一年轻人颔首,嘴唇轻轻蠕动,面容沉冷无温。
坐在桌边的男子三十来岁,五官平平,身上是件藏青对襟窄袖子短袄,配同色马裤。
身后还有一常随,手托皂氅。
男子静静垂着眼皮,右手微微用力,将茶杯捏得四分五裂。
“派人盯紧这间酒楼,立刻传信报与京城东厂月督公。”
决绝话毕,男子凛然起身,披皂氅推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