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不宜

  韩家集, 一道白光亮起, 在看见周围景物的瞬间, 漠寒连想都没想, 立刻选择下线。
  开玩笑,玩家死后会在最近的城镇重生早就不是啥秘密了, 大多数没特殊情况的npc也遵循这个惯例, 假如他是常枭龙, 也一定事先在距离剑屏峰最近的此处设埋伏。他要是没头没脑的冲出去, 才叫找不痛快, 反正常枭龙一挂,他那些手下接到消息后肯定乱成一团,到时候埋设陷阱之类的东西全不攻自破。
  他一骨碌爬起来的时候,还忍不住下意识的摸摸左胳膊,梁爽有点龇牙咧嘴,那时候痛得瞬间就暴了系统设置临界点,还好意志够坚定,没有直接被系统踢下线。
  “阿梁,你行李收拾好没有!磨磨蹭蹭, 整天就看见你在玩游戏,你在学校也这样?”
  “呃,没, 没…”
  梁爽心虚的抓头发, 无论多大, 在父亲眼里那就永远是个孩子, 于是跑到客厅里陪老爹侃了一会,他家里就是一般的三室一厅,并不大,家务是请了钟点工来做,因为他跟他老爹都是不会做饭的人,梁爽还好一点,至少是长期住校有食堂,他老爹整天跑生意也就过年在家,一天有没有吃够三顿饭都是个问题。
  “这学期结束,今年九月你就就上大四,准备好留在哪里找工作吗?“
  梁爽的父亲梁振是个看上去瘦高又严肃的人,背微微有些驼,脸上皱纹虽然不多,但到处跑生意喝酒,肝有点问题,所以脸色偏蜡黄,他跟儿子说话,向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不过还好,他对儿子没啥满意的,也没啥不满意的地方,毕竟管着的时间少,所以一坐下来,难免就要唠叨:
  “北方大城市那边生活水平高,家乡虽然赚的少,不过消费低,我是想你有大出息,在那边发展,可是这些年,我公司的生意也就这样了,总想着要不就把它卖出去,要不就给你接手,趁我还能跑得动的时候…”
  “爸,我想在外面闯个两三年,混点行业经验也好,北方那边软件跟电子行业都很不错。多拿到几个小电子配件的代理权,回来做生意也容易。”
  “你想得很周到。”梁振说着,看儿子一眼,“但是陈家小子都带女朋友回来了,你呢”
  “这…这还早,再说以后要拼闯,天南海北的,也不好谈…”
  “所以我才不想你留在你学校那边的大城市里找工作,想当初我就是跑生意去了四川,你母亲走的时候,我都不在…”梁振缓缓吐出一个烟圈,长吁短叹。
  梁爽不敢说什么。这种时候,任何劝慰都没办法抚平他父亲心里的遗憾与愧疚。
  “算了,你有数就好,从小我也没怎么费心烦神你的事,我也不像陈家嫂子那样,儿子不带女孩回来,就一个劲的安排相亲,你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旁人说什么,你左耳听右耳出,谁也劝不回来…”
  看着在烟雾里一反常态,来时絮絮说着琐碎事情的父亲,梁爽忽然心头很哽。
  他说不出口,隐约有些动摇,他倒不一定想自己过得好,更希望一年到头不在家的父亲能安安稳稳享晚年福,但是——这能怎么说,最后只有低下头,含糊的说:
  “嗯,爸我知道了,陈伯伯不是喊你去打桥牌吗?”
  “他看见准媳妇,乐得跟什么似的,怎么会记得这茬?”
  梁振弹弹烟灰,摸到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到体育频道,盯着电视屏幕漫不经心的说:“他也不仔细想想,陈家小子那性子,这才21岁,以后能不能定下来都难说,就他老糊涂,信了报纸电视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话。你们上高中的时候,话题是毕业等于失业,于是他急,现在话题是社会上到处都是剩男剩女,不趁年轻找对象就铁定剩,这不他更急,惹得他家那口子也急成热锅蚂蚁。这听风就是雨的脾气,还好不做期货跟股票,不然赔得他连裤子都没得穿。”
  梁爽听着听着,忽然灵机一动:
  “我在学校那边打工的时候,也有跟您和陈伯伯差不多的生意人,他们都玩九州…”
  “嗯,是听说了,你陈伯伯已经去玩了,起初我还笑他多大年纪,跟年轻人赶什么热闹,结果一干老同学还都去了,大约挺有意思吧,整天跟我念叨,我还在想,我儿子倒好,不来烦我,这不,你也来了。”
  梁爽尴尬笑,支支吾吾的说:“我去年买了个好头盔,转移了账号,之前的那个没用了,闲着也是闲着,挂网上处理还要去淘宝注册,多麻烦,爸你老是看电视,对眼睛也不好,不如就试试。”
  “唔,那拿来吧,你陈伯伯整天说他在九州多了不起,我倒要看看。”
  梁爽反倒紧张起来,头盔拿来就一番说,从九州最初没钱要怎么做任务到宵禁注意事项,恨不能所有细节都讲一遍,重中之重是提到不能随便盯着大街上的女子看,因为在古代,这是相当那啥的事,被义愤填膺人追着打过几条街都有可能,听得他老爸好气又好笑差点拍他,梁爽还没明白为什么,被赶出房间的时候还想继续说,郁闷的摸鼻子。
  于是跑回自己房间里,看时间,才半小时,先刷论坛。
  九州论坛上当然是剑屏峰决战,梁爽当然不会对转播又不真相的报道感兴趣,他是乐呵呵的点开九州等级排行榜的,结果!
  怎么第一名,还是那个安王府统领泰郝乐?还不是140,居然都150了…(因为人家主子登基当皇帝了,自然要封赏旧臣)
  第二名还不是自己。
  第三…
  最后还是在第九的老位置上看到“漠寒”的id,令他瞠目结舌的是,不但没有升级,反而从123掉成122了…这,谁来跟他解释一下啊!
  就算梁先生那一剑斩下常枭龙头颅时,常枭龙还没死,所以经验轮不到他,那他之前——等等,也好像全是枭龙堂的人,级别应该都不高,当时仓促,没仔细看,不过后来级别高的都去围杀舒重衍了,难道是这个原因?
  太郁闷了,梁爽立刻决定上线,管他韩家集是不是有枭龙堂的人埋伏…有更好!把经验赚回来才是正经!
  韩家集是个不小的镇子,镇上有好几块牌坊,住的人也很多,漠寒上线后,第一时候就是警惕四望,结果剑是摸到了,同时也看见自己半身是血,左边整个袖子都没有了,手臂光秃秃的露在外面,真叫一个惨不忍睹,让路过的npc全部失声尖叫,漠寒囧极,赶紧狂奔进偏僻巷子里。
  还好九州让他记住,死的时候一定要牢牢握住兵器,不然!
  纠结的蹲墙角,衣服是损坏了,所有属性全部报销,漠寒索性扯来仔细将剑擦一边,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剑收回剑鞘——等等,剑鞘呢?
  otz,他就记得剑了。
  当时在见到“谢紫衣”胸口中间的时候,他急着就扑过去了,一点记忆没有,鬼知道剑鞘在哪里丢的啊?搞不好是拔剑的时候随手…也许是跟常枭龙一战时从衣带上削落的…
  完蛋了,神器啊——
  就在这时,好友频道响了。
  “漠小寒,收到请回答。”
  “…大湿?”
  “你是不是丢了啥东西?哇哈哈!”
  他怎么知道?等等!
  “你捡到了?”
  “是啊,泥煤轻功差的人桑不起,我跟秦独岸赶到的时候,你丫的知道吗,恰好是你死在你师父怀里那幕,咦,这话怎么说得那么奇怪,擦擦,总之贫僧被你吓得一头栽进山涧里去了,精神损失费哈!”
  “先把剑鞘还我…”
  “咳,‘名剑忆山的剑鞘,临渊派掌门谢紫衣佩剑,武当华凌所有’,漠小寒你是不是该解释下?”
  “这有啥好解释的,我借来用的,所以不能丢。”
  “真的?”
  “……”
  漠寒干脆也不去理他,如果是秦独岸,也许能看出剑上的玄机,迟素斋就不用担心了(你歧视大师),他将那件报废的衣服脱下来,想想,连道冠也取下,连剑一起裹成一个包袱一背,里面被血染透的白色中衣,呃,直接丢墙角。
  很好,赤膊上阵,看着就是江湖玩家的做派。
  路过的npc鄙夷啥,内功不好,这二月天春寒料峭的还撑不住呢!
  结果漠寒直到走出韩家集,都没看到一个枭龙堂的人。
  他的纳闷只持续到韩家集门口的牌坊前——因为一个靠着石头牌坊打瞌睡的山羊胡老头,手里拄着根铁口神算的布幡,漠寒走近的时候,他眼睛也不睁,就嘀嘀咕咕的念叨:
  “找不到吧,哈哈。你找不到吧!”
  “……”
  漠寒都想拔腿走,今天到底是肿么了?
  狄焚雪猛一睁眼,笑眯眯的说:“你在找枭龙堂的人吧,真对不住,全部被某砍完了。这活太有趣了,要不被集镇上的人发现,就单单靠近对方,然后一把勒住,不着痕迹拖到巷子里,解决后再找下一个,啧啧,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感觉古人诚不欺我,哎呀我要离开黄山宗加入叠恨楼!”
  “喂喂…”
  “我是来接应你们的,按照计划,是宗主在山上给你们安排后路,我守在这镇上解决后患,等你们来,结果紫衣跟你师父过镇不入,独留我苦逼在这等你,那啥,听说你死了啊!”
  漠寒默默擦汗中。
  “早说了,二月十二,大凶,诸事不宜。”
  狄焚雪摇头晃脑,装模作样的摸胡子。
  漠寒忽然盯着他身后说:“狄掌令,芩教主在你身后。”
  “别开玩笑,我妹妹怎么会在这里。”
  狄焚雪说着,忽然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咦,顿时五雷轰顶,僵硬着扭头。
  韩家集门口人来人往,到处是npc,不是耳聪目明的高手,不可能隔了这么远听到漠寒与狄焚雪的对话,但是那棵新发的柳树下,所站的人正是芩坠玉和一脸看好戏表情的秦独岸。
  “你,你是狄掌令,黄山宗的…”
  芩坠玉尽是疑惑神情,她啥时候多出来一个哥哥?系统没告诉她啊。
  狄焚雪瞪漠寒,后者表情无辜——是你自己说出来的。
  “哈哈,芩教主,你听岔了。”狄焚雪煞有其事的狡辩,“我妹妹叫秦蕉珠,秦国的秦,芭蕉的蕉,明珠的…呃,她在黄山上呢,不在这里…”
  漠寒扭头,差点喷出来,秦蕉珠,这名居然看起来还挺美!当然念出来就…你说九州的玩家要有狄掌令这样的急智,怎么也不可能在登陆起名上纠结到撞墙啊。
  “本教主对狄掌令跟令妹居然不同姓一点不感兴趣…”
  芩坠玉也不是傻子,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只是我好奇狄掌令易容而已,狄掌令为何与我说起令妹?难道?”
  狄焚雪汗如雨下,也不答话了,直接就说:
  “芩教主,狄某还有要事在身,这就告辞,那个青山不改…”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狄掌令下次再与本教主说令妹的事情吧。”
  “是,是,一定!”
  狄焚雪恨不得催促漠寒立刻狼狈而逃,奈何芩坠玉偏偏要追问:
  “华凌道长,我有一问,不知灵华公子何在,你是否知道。”
  漠寒怔住,然后才说:
  “这,我还真没再见过。”
  “但卖身契…”
  “肯定没见过,教主若是想要,我帮教主拿!”漠寒斩钉截铁,开玩笑,舒重衍还能说是自家师父的,他儿子才两岁,如何能再来一个又会弹琴武功又高的叠恨楼杀手。
  芩坠玉大喜过望,连忙敛衽行礼:
  “多谢华凌道长。”
  “教主,属下跟着他去,防止他骗教主!”秦独岸一脸坏笑。
  于是,漠寒光着膀子上路的时候,看看前面是恨不得飞快离开的狄焚雪,旁边是牛皮糖一样的死党,这回武当绝尘宫的路,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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