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算不如天算?

  “掌教师兄, 你…”这样出来, 实在太不智。
  悬微真人欲言又止, 但见众目睽睽, 只好生生改口,眼神里充满担忧。
  “师兄你是几时回来的?”
  “从你们进大殿开始。”湛罗真人似笑非笑, 对着那一双双惊骇的眼睛, 半点不以为意, 连那些自鸣得意的人也未多瞧, 缓缓踱步走出。他这模样, 惊得鬼巧叟,以及腊八那日近距离见过谢紫衣的齐帮主,叠恨楼冯总管,崆峒兆南道人,包括芩坠玉全都倒吸了口冷气。武林大会上惊鸿一瞥,不太真切看过的江湖各帮各派高手自是不用说。
  真的是,完全一样。
  有心中惊惧不敢吭声的,自然就有拎不清傻乎乎跑出来出头的:
  “湛罗真人,铁证如山, 你还有何话说?”
  是啊,连玩家们都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态,正闹哄哄的窃窃私语, npc就算不明白没见过的, 也都了然, 但湛罗真人这种旁若无人的态度着实刺激了不少人。
  “武林之中, 总能容得你这般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不错,同为名门正派,某耻与你为伍,这简直是坠武当声誉。”
  眼前这幕绝对是武侠小说里经常会有的桥段,不过有小部分的玩家还在震撼国师跟boss真的是一个人的重磅炸弹里,还有一部分挺纳闷的想着难怪漠寒能一路走大运,敢情从开始就认识不得了的npc,剩下的是纠结的女玩家,她们曾经对掐国师与谢紫衣谁才是武林第一美人现在想来不是脑抽是神马?
  所以真正注意到情势古怪的人不多,而且都是npc。
  万教武林面前揭穿湛罗真人,无非就是要他被江湖同道鄙夷,众叛亲离,以及武当派都无法再留得住这样的掌教,但这番看来,似乎有些不对,略微骚动不安的都是武当的低级门人,就算眼神疑惑,不安,不知所措,在看见湛罗真人好整以暇似笑非笑的神情后,又敛眉低头不吭声了,那些跃跃欲试想说话等着看热闹的都是武当派玩家,至于悬微真人在内的几个武当长老,除了脸色惨白,并不像遭受打击犹豫不决的模样,也就是说,他们至少都是知情的。
  别有用心者七嘴八舌说了许久,都没见武当派谁站出来深明大义啥的。
  逐渐,沉默下来的人越来越多,本来就不吭声的少林方丈是一类,心机深沉如崆峒派兆南道人是一类,等到那些脑子不明白越说越发现没符合的,讪讪的停下,兀自不解的四处张望。
  “诸位武林同道这是怎么了?难道要让这等小人继续逍遥自在吗?”
  有暗中嗤之以鼻的,果然大事一到没脑子的人嘴里就拧了,如果湛罗真人是谢紫衣,并不是能不能揭穿他,而是要怎么打败,甚至杀死他的问题吧!
  “且不说贫道不是临渊派谢紫衣,就算是,恕贫道不解,这与尔等何关?”
  “你——似你这般隐匿江湖,难道不是别有居心?”
  湛罗真人微微眯眼,还没说什么,那边漠寒忽然插口:
  “鬼巧叟这话就奇怪了,就算你说的是事实,隐匿江湖什么的似乎是系统安排的吧,至于别有居心的猜测你该请游戏设计师剧透给你!”
  “……”
  不论玩家与npc,傻眼与囧飞的都成群。
  漠寒不以为意的伸手指了指天:“或者九州系统…噢不,天意也可以!”
  “哈哈哈!”
  玩家就能不在乎场合,不管影响,先笑成一团再说。
  个别眼睛发亮交头接耳的也有:
  “我就说,我没站错cp,喵喵真银绝对是国师的。”
  “你看,他帮他师父说话了,还有——嗷,你看国师大人的眼神!”
  “多么欣慰别有深意,尽在不言中啊!”
  “赶快,现场写稿,然后投给江湖小报赚点馒头钱回来!”
  武林高手耳力过人,漠寒一不小心就听到老远处这么几句飘过来,脸都白了,悄悄瞥一眼湛罗真人,然后默默想,去他的欣慰,别有深意倒是真的,因为他抢了师父的话头,这事过后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但这是必须的,谢紫衣虽然不肯说破这个死局唯一的办法是什么,却架不住漠寒肯反反复复的将一切细节拿出来想,山穷水复疑无路这种事,把所有路列出来后,还能不豁然开朗?
  ——绝对不能!连他这智商仔细一想,都知道是九州故意留给他们的选择。
  “华凌道长,你这是顾左右而言他了!”
  终于有忍不住冷笑的,刻薄讽刺的高声道:
  “事到如今,你们师徒二人还想狡辩么?武林同道不是傻子,由不得你们这般兴风作浪翻云覆雨!”
  他说一句,下面就不停有玩家尖叫一声,等说完的时候,不分男女,几乎所有玩家都囧极,这根本就不是腐者见腐的问题了,完全确定跟npc有森森代沟,好多话在现代真滴是有双关啊!!
  于是漠寒以手扶额,面色又青又白立刻就被认做是心虚架不住了,不过是哪种心虚,npc与玩家还有好几个见解╯_╰
  湛罗真人瞄着众人,似乎有点反应过来了,于是瞄着之前说话那人,淡淡问:
  “这位是?”
  悬微真人神情古怪的接上:“师兄,这是东海鹰爪门的陈掌门。”
  “贫道孤陋寡闻,竟不曾听说过。”
  “哼,我等哪似掌教你春风得意,既做着国师,又将江湖同道欺瞒玩弄于鼓掌之中。我真为武当一门上下有尔这样的掌教蒙羞——”
  一语未毕,忽觉不好,湛罗真人竟不知何时近在眼前。
  这陈掌门在众人眼中看见了惊骇,茫然欲后退时才感觉到胸口有股凉意,然后一道血箭飚出。
  哗然!
  这下连一直旁观的众人也觉得不妥,纷纷闪避。
  “阿弥陀佛。”
  少林方丈智恚大师不赞同的喧了声佛号,看着陈掌门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忍不住说:
  “出家人慈悲为怀,真人这是何必?”
  湛罗真人出剑极快,收剑更快,衣上也没沾染半点血迹,简直就像至始至终站在原地未动过。
  “辱及吾派一门,乃至先师,不死奈何?”
  “陈掌门言辞过激,但是…”
  智恚大师神情里尽是不可置信:“这天地之间,谁不是如浮萍随缘,纵有不对之处,也是身不由己之事,湛罗真人你未免太过。”
  这样残忍,哪里还是名门正派的掌教?
  “哈哈哈——”
  一声洪亮高笑,蓦然打断众人的义愤填膺,扭头望去,却是一众塞外装扮的汉子强行排众而出,然后所有玩家都很熟悉的那个面有刀疤的黑衣男子赫然在目。
  “草原一战,是你,不是谢紫衣。”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智恚大师不得不问:
  “阿弥陀佛,施主是?”
  常枭龙还没答,湛罗真人已然冷笑:
  “枭龙堂曾与临渊派相约,永不踏入关内一步,今日是违誓了?”
  “他谢紫衣不惜在某与你对战时暗中偷袭,这誓言不守也罢!”
  连着掉过两级的常枭龙,见面没动手,忍耐功夫已经很不错。
  “等等,常堂主此言何意?”
  “谢紫衣与湛罗真人不是一个人吗?”
  常枭龙神情狰狞,闻言放声大笑。
  他当然不是来给湛罗真人解围的,这兄弟两人,他都恨透了…没错,这并不难猜,尤其是做为与临渊派有恩怨的枭龙堂堂主,知道的江湖秘闻远远多过其他人。
  “中原武林果然不成气候,小小事情却被折腾成这般!”
  众人全都怒目而视。
  唯有湛罗真人看似目带冷意,实则让漠寒头上冷汗滚滚,这情势看来是尽在他师父掌握了,但是…漠寒愁着没法阻止。
  “刚才有人提到那页从少林盗来的乱天谱,不但少林无人觉察过其上内容,连尔等都没查过吗?”常枭龙很是不屑的四顾,“当初惹得江湖暗流汹涌,临渊派之名因此而出,那两个玩家岂非最好的线索?之中那个捕快在京城,又是官身,是有点难办,不过另外一个镖头,随便抓来问问,很难办么?”
  “化外之民,果然目无法纪…”
  “哈哈哈,江湖喋血,居然还有说这种话的迂腐之辈!”
  “不知常堂主问出了什么?”对乱天谱念念不忘的是鬼巧叟。
  “你们只记得临渊派,却没想过与他有最大仇怨的是何派何人吗?”
  “淮左秀士一脉久不现身江湖,从前的沈盟主身在黄山宗,这…”
  “绝尘宫在此地万丈悬崖下,自不是无道理,临渊派与淮左秀士传人才该当不死不休,不是吗?”
  众人还懵懂没摸到边,漠寒已经脱口道:
  “不可!”
  “堂主,就是这人杀死弥护法…”
  常枭龙冷瞥漠寒一眼,挥手示意手下人将一张纸条呈上。
  “这便是某从那个镖头那里问出的话,不妨请你们中原所谓的德高望重之辈好好看看。”
  华山派掌门立刻就取过看,越读越是惊疑,然后传阅给众人,纷纷露出思索神色,不一会,有大半人都明悟过来,少林智恚大师皱眉,轻叹:
  “这…世间恩怨,竟能如此。”
  也有脑子反应慢,怎么看都不明白,就忍不住出声:
  “祸及后人?人伦惨剧,这是什么意思?”
  湛罗真人也不看那张纸条上到底写着什么,只冷笑。
  忽有一个老者负了手,慢慢走来:
  “数代师门恩怨,不过是为了分出哪派武功更高,有什么能比双生同胞的亲兄弟,更能辨明孰高孰低?”
  “这,上官前辈?”
  “是黄山宗宗主!”
  上官瓴素对诸人只是微微点头:
  “事到如此,尔看——”
  “半月之后,剑屏峰。”湛罗真人没有表情的说:“早晚,都有这么一日,非死不能解百年数代之隙!”
  “不成!”
  常枭龙对众人目光视若无睹,“剑屏峰远在蜀地,临渊派与淮左秀士一脉虽已经死过四人在那里,却又何必舍远求近,武当山绝尘宫前,难道不是一样,择日不如撞日,中原同道也能做个见证,湛罗真人,这就请罢!”
  湛罗真人厉然看他半晌,突兀一笑,神情说不出的怪异:
  “好!”
  说完拂袖转身,便似欲往南岩观走去。
  “掌教师兄,不可啊!”几个武当长老都要晕厥了,哪怕是龙潜川与淮左秀士,还不是全死了,这种对决,有命活着回来吗?
  “师父!”
  漠寒也赶上去,急得连话都要说不清楚了。
  湛罗真人却只是瞧他,并不说话。
  ——这是唯一,能让谢紫衣不困在绝尘宫里的办法。想破这局,总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漠寒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中说明白,都要抓狂了
  ——但是,九州不是好糊弄的,决战神马的,怎么知道不是九州故意给你们设的套!
  “师父,人算不如天算。”
  “但是天在算的时候,不,是天意最初有的时候,你并不存在。”
  拼变数的话,实力与底牌,缺一不可。
  “华凌,愣在那里做甚,你的‘梁先生’等着你。”
  漠寒有点艰难的扯动了下嘴角。
  “师父,你信弟子?”两仪剑法,终于到用的这天了?
  “华凌,信你的是‘他’,贫道是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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