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希拉瑞莉穿鞋的动作停止片刻, 忽地抬起头看向洛俐，表情严肃声调严谨：“真的吗？如果您有意向参加试炼, 南部分会欢迎您！”
洛俐：“……”
又跟希拉瑞莉絮叨了一遍现在的状况之后, 洛俐带她去见戴芙妮。因为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简单带两人介绍过彼此后，洛俐就离开了。
回身的功夫, 看到意气风发的小多萝西——
准确地说, 多萝西的身形姿态表情都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但是因为洛俐昨晚见过阿丽丝, 今天再看多萝西, 就觉得她格外有活力。
洛俐禁不住上前问：“你是怎么做到, 每天时间表排布这么满, 状态还这么好的？”
多萝西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问懵了, 反应好一会儿才回答：“我……可能因为吃得够好？也有可能因为现在没有烦心事了？完全没有压力, 只需要完成每日计划所以一身轻松？”
洛俐恍然大悟。
晚上，洛俐又在吃夜宵的精彩时刻，在门口碰到了从魔物区回来的希拉瑞莉。希拉瑞莉蹭夜宵的姿势都变得驾轻就熟, 堪比洛俐习惯夜宵吃大排档那几年时熟练的姿势动作。
希拉瑞莉有些惊喜：“今天的夜宵竟然有烤五花肉？”
“嗯, 你时候赶得好。”
不过片刻, 烤盘上已经开始滋滋冒油, 肉片混合着油脂的香气钻进鼻子, 让人想沾着花生碎红椒粉芝麻椒盐秘制蘸料吃三大盘。
外脆里嫩的烤五花蘸着秘制粉料, 各种神奇的味道汇聚舌尖, 让希拉瑞莉舒爽得微眯起眼。
“真好吃。”
洛俐：“在我心里，它就是无水版火锅。”火锅和烤肉，在她心里真的很难区分出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嗯, 无水有油版火锅。”
听到同样的评价, 洛俐感觉相见恨晚，忍不住又烤了两大盘肉。
烤肉时间，洛俐问：“今天戴芙妮那边情况怎么样？”
希拉瑞莉放下盛蘸料的小碟。
洛俐：“……你该不会是想直接吃这个吧？”
希拉瑞莉连筷子一同放下，表情尴尬地转移话题：“没有的事。戴芙妮那边，我了解了一下那个小姑娘的情况。基本跟我判断的一样，压力太大。我给了她几个建议，找几个年龄相仿、目标相同的人一起努力，然后吃点儿好的喝点儿好的。”
——虽然听起来是很普通的建议，但她本人就是从这种状况里解脱的，所以事实上是挺靠谱的建议。
希拉瑞莉继续说：“不过不知道戴芙妮是不是太着急慌乱了，所以静不下心来思考我说的话。虽然我很认真地给了建议，但她看起来还是很不安。”
洛俐咬了一下筷子尖，沉稳淡定地说：“我觉得，你的方法应该奏效了。”
“为什么这么说？”
洛俐带着希拉瑞莉一起站起身推开门。
“什么？”
洛俐：“看，今天那个小姑娘没梦游。这不就说明，你的方法奏效了？”
……
客房，戴芙妮和伯恩斯都在十分谨慎地盯着阿丽丝看，生怕她再重蹈前一夜的覆辙。直到后半夜阿丽丝都没有任何异样，两人才安心了一些。
“今天阿丽丝的表现有什么不一样吗？”
“没什么不一样。”说完，伯恩斯又好像想到什么，拉住戴芙妮的手，“不对，是有的。虽然她今天还是像在家那样，严格按照时间表执行日常作息，但是今天中午吃东西时，她的表情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表情。吃东西时，她脸上是难得的喜悦情绪。”
吃东西……
戴芙妮一下子想到了上午希拉瑞莉对她说的话：“她吃了什么？”
“这里的未来冒险者套餐。”
戴芙妮看向旁边睡颜安稳的女儿，小声说问丈夫：“那你知道这附近有没有跟女儿同龄的小冒险者吗？”
伯恩斯点点头：“我今天在训练房看到了一个，还跟她聊了两句。她家住在这附近，经常过来。”
戴芙妮：“也许，她可以跟阿丽丝成为好朋友。”
……
崭新的一天，多萝西背着教学武器，元气满满地抵达训练房。前些日子，她得知矿场即将关闭时，情绪低落了一阵儿，但知道这是为考蓬小镇另谋出路计划中的一环后，又重新活力四射起来。
“美好的一天从……”
多萝西闭住嘴，看向训练房中已经进入状态的阿丽丝，表情颇为尴尬。
没想到，今天她竟然不是第一个抵达这里的。往常多萝西总是第一个抵达这里的，趁着没人，开始前她总会自我放飞一会儿，甚至有时候还会跟每个器械都打声招呼什么的。
多萝西：“你好。”
阿丽丝礼貌地向她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又投入进自己的训练中。
多看了她几眼，多萝西想起了这位是谁。是昨天她见过的一位小冒险者，在她来后不久，阿丽丝就来这儿了。这么勤奋的小冒险者，在非青训营期间的lvdian不太多见。多萝西被她激励到，很快也投入进紧张刺激的训练环节中。
中场休息时，多萝西去楼下喝了一杯鲜榨梨汁，小坐后重新回到训练房。见阿丽丝仍保持着她离开时的状态，多萝西忍不住又多看了她几眼。
这几眼，让多萝西表情变了一点。
“嗯……阿丽丝？”
阿丽丝将目光挪到多萝西身上，但仍没停下训练的动作。
多萝西往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说：“你、你有没有发现，你这个训练动作做得不太对？”
阿丽丝仍然没停。
多萝西：“你快停下吧，这个动作如果这么练，非但不会增强你想增强的部分，还会让你朝着与它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
阿丽丝目光流出一丝茫然，但终于停住了动作。
阿丽丝：“为什么这么说？”
多萝西：“我记得，昨天叔叔告诉我，你想成为的冒险者职业是精灵法师？”
阿丽丝点头。
多萝西：“那你就是练错了呀！”
阿丽丝十分疑惑：“练错了？可是青训营的老师一直是这样教我的。”
多萝西：“肯定不是呀！！精灵法师讲究身姿轻盈，注重速度与反应能力。所以对上肢的的训练偏力量，下肢的训练偏速度。但你刚才，完全练反了！”
阿丽丝垂眸，看向自己的胳膊与小腿。片刻，又不敢相信地伸手捏了捏两处的肌肉。
“我……我真的练反了吗？”
多萝西很认真地点头，并且对她说：“最近店里有许多冒险者协会南部分会来的大冒险者们，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去找他们问的。”
阿丽丝眸光亮了一下，但紧接着黯淡下去：“不，不行。去找他们询问的话，会耽误我今天的训练计划。如果今天的训练计划耽搁了，接下来所有的计划就都要重新安排。而且去找他们中途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岔子，他们也不见得会给我解答。跟你说话已经耽误了不短时间，不行，我不能跟你闲聊了，我要继续训练了，抱歉。”
说完，阿丽丝转过身，继续投入到训练状态中。
多萝西满目迷惑，见她这么坚持，没继续说什么，直到到吃午饭的时候，多萝西终于反应过来了。
不对，阿丽丝的逻辑有大问题啊！表面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实际上，这种强迫自己一定要按照既定计划，尤其是错误的计划行事的逻辑，不就是把自己框进计划里，将计划错当成了自己的目的了吗？一直按照错误的方法训练，不仅没有效果，还会越练越废啊！
估计阿丽丝将真正应该训练的部分练反，也跟她的对计划的理解误区有很大关系。
多萝西这顿未来冒险者套餐吃得食不知味，连超好吃的烤五花肉都没能将她的情绪吊起来。好在最后喝混合热带果蔬汁时味道清奇，于是她被迫从“纠结”的心态强行转变成“这饮料好难喝”心态，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后，多萝西想到了她沉迷算数理论知识的那段痛苦而快乐的美好时光。
那段时间，多萝西有幸在洛俐嘴里听到了很多关于学习方面的经验教训。
——虽然洛俐姐姐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痛苦，但还是不吝赐教地将各种经验都告诉了她。
当中就有类似“将计划错当成了目的”这一条。
想到这里，多萝西模糊地回忆起了更多“学习经验”，激动地一口气将唇边的饮料喝了个干净，喝完才恍然意识到刚才她尝到这杯饮料时已经觉得它难喝了。
“呕——”
多萝西表情痛苦：“lvdian为什么能做出这么难喝的饮料，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厨房，吃完午饭消食溜达的洛俐见今日未来冒险者套餐上多了份之前没见过的饮料，好奇地要了一杯。
喝了一口，洛俐差点儿在员工面前失态。
洛俐：“这个饮料是……？”
贝拉说：“是杰弗里做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和熏陶，lvdian目前的厨师已经有了一定的自主研发能力。到现在，lvdian已经不是每道菜都是洛俐的原创了。
但因为厨师们有着桑伦金大陆某些黑暗料理的血统，洛俐多少有点不放心。所以每道菜在加入菜单之前，都要经过洛俐的审核。
目前，这种审核状态已经持续了不短时间，几乎审二三十道菜才会有一道味道不佳，饮料更是每一份都能精准通过检测。所以，洛俐已经放心下来，在饮料上直接将自主研发权完全交给了他们。
当时洛俐觉得，饮料嘛，怎么做都不会难喝。
直到今天——
洛俐表情复杂地看着这杯果汁。
贝拉见洛俐表情不对劲，忙解释：“因为今天的配餐肉类比重过高，所以水果的摄入也需要相应增加。在食量已经足够的情况下，我们就将这餐饭所缺少的水果部分汇聚在一起榨成了混合果汁。”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于是洛俐又尝了一口刚才那果汁。
洛俐：……
洛俐：太难喝了，太难喝了真的太难喝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喝的饮料？
贝拉看洛俐仍是这副表情，又说：“要不，您在这儿试着改善一下这道菜，我去把这类饮料撤掉？”
洛俐点头，着手尝试对这杯混合饮料进行改良。
一下午过去，洛俐看着面前的一排杯子，决定永久封杀混合果汁饮料在未来冒险者套餐中的地位。
——这种混合水果汁，既要保证营养保证种类繁多，又要遵守青少年冒险者手册上的营养表，不能添加糖奶炼乳坚果酱芝士奶盖乌龙茶。怕是神仙来了都做不了好味道！
拉黑拉黑！以后千万不能出现在lvdian菜单上让lvdian丢失口碑。
不过，加了糖奶炼乳坚果酱芝士奶盖乌龙茶的果茶味道倒是挺好的，可以作为独立饮品上架菜单。
吃完饭，多萝西就步履匆匆来到了训练房。她整理好了思路，想立刻在阿丽丝面前说清楚。可来到训练房后，却惊奇地发现阿丽丝还没来。
直到多萝西训练了有段时间，阿丽丝才姗姗来迟，她的表情看起来既焦虑又痛苦，紧蹙着的眉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表情。
——好像哪个年纪都不该有这种表情。多萝西上下思索了一圈，也没记得考蓬小镇有哪个年龄段的人脸上常有这种表情。
多萝西疾步上前，喊住阿丽丝：“你好，我能打扰你一小会儿吗？”
阿丽丝的表情瞬息万变，像是在挣扎什么，又像是痛苦之后的破罐破摔。终于，她叹口气，朝多萝西点点头。
多萝西逻辑清晰地陈述了一遍她想说的。中午吃饭时她想到的，关于“计划”与“目的”的相关内容，她早就想好了说辞。
阿丽丝表情有一丝松动，更多的却还是茫然。
多萝西：“其实，你不用那么执着于计划。你可以转变一下思路，不将每天的时间安排做满，只给每天定一个‘收效’目标。比如，今天你用投掷训练仪器射中靶心的概率是80%，明天训练完，你就要将概率提升到85%。这样，不仅训练效率能提升，而且也不会出现你上午训练反的情况。”
——这也是洛俐教她的，她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用来教别人。
阿丽丝：“可是如果一天的训练结束，你不能达成这个目标呢？”
多萝西：“那就根据每天的收效，重新指定计划啊。”
阿丽丝微微蹙眉，刚才扬起的情绪又沉下去：“那岂不是将时间都浪费了摸索和指定计划上？这么想，对自身的提升毫无建树。”
多萝西险些又被她带跑，多亏她之前学过算数，轻而易举掰回了逻辑：“可是这是必经之路呀。否则你一直按照错误的逻辑执行计划，同样很难达到最终目的。”
阿丽丝沉默良久，闷闷开口：“可我只有五个月就要参加冒险者试炼了，我感觉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多萝西下意识想说“你看起来比我还小，这次考不过，下次再考就是了，反正能考到二十岁呢”，但是她及时刹住了车。阿丽丝的情绪状况看起来非常不好，万一因为她这句话更崩溃，她岂不是成了罪人。
不过，即使阿丽丝没有接受多萝西的建议，但两人依旧因此建立了一段友谊。接下来的时间，午餐晚餐乃至早餐时间，两人几乎都在一起吃。
多萝西也是这时才发现，原来阿丽丝是会笑的，而且她笑起来很甜很可爱，跟平时训练时总是苦大仇深的模样截然相反。
几天过去，两人彻底熟络起来。
这几天里，多萝西还从洛俐那里得知了阿丽丝的状况。知道得多了，多萝西重新动了让阿丽丝“清醒过来”的念头。
某天，午餐时间还未结束，但两人都已经结束了午餐。如果是往常，阿丽丝这时候只会小坐一会儿，不等休息时间结束就上楼继续训练。
但今天，多萝西拉住她，指指面前的饮料：“这个真的好好喝，你要不要尝尝？”
阿丽丝：“嗯？这个，是你的套餐饮料吗？”
多萝西原本想撒个谎骗一骗阿丽丝，但仔细一想，阿丽丝这么老实（褒义）的人，说不定连《青少年冒险者手册》都倒背如流了，说不定闻一闻就能知道它不属于训练时期该吃的东西，还是实话实说了。
阿丽丝果断拒绝了她。
多萝西仍不放弃：“但是它真的很好喝。”
阿丽丝：“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真的不能喝。”
说完，她走上楼，继续她的训练日常。
……
晚上，洛俐碰到正在捧着新品饮料走路的多萝西。
洛俐欣喜地迎上去问：“怎么样，味道是不是特别好？”
多萝西：“嗯，是之前没喝过的口味，甜却不腻，让人喝了还想喝。这杯是火龙果味的，奶盖味道特别好，中午我还喝了一杯奇异果味的，那杯里面有味道很特别的果肉碎——”
多萝西突然顿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表□□哭无泪：“我竟然一天之内喝了两杯《青少年冒险者手册》里提到的不让摄入的食物种类……”
洛俐帮她顺毛：“没关系，其实我仔细研究过了，根据数据调查，只要不是每天都违反手册，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真的吗？”多萝西立刻竖起耳朵亮起眼睛，但这状态没保持多久，又跌了下来。
“怎么了？”
多萝西：“我本来听你这么说，想着，阿丽丝也能喝一杯了。但转念一想，也许她也不会听我的……”
隔天清晨，多萝西正抱着教学武器爬楼梯，被一对夫妻拦住去路。
多萝西语气谨慎：“请问，有什么事吗？”
伯恩斯：“你能帮帮我女儿吗？”
戴芙妮：“如果能，我一定会倾尽所有感谢你的。”
听他们解释完一大通，多萝西才明白面前这两人的身份和目的。
多萝西耐心地说：“可是，我之前试过了，她不一定会听。”
戴芙妮：“亲爱的，你不了解她。事实上，你已经是我了解到的，最能接近她的人了。”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在伯恩斯夫妻二人的合力恳求下，多萝西答应他们试试看。
——作为朋友，她也很想帮帮阿丽丝。
之前因为不能确定她想要帮阿丽丝究竟是对还是错，见阿丽丝坚持自我，她也没有固执己见。现在连阿丽丝的父母都觉得阿丽丝的状态不好，多萝西觉得，她的确应该朝阿丽丝伸出援手。
不过，具体的方法她还要再想一下。晚上，她又去找了一次洛俐女士。
洛俐沉吟良久：“嗯……如果要是以让她吃《青少年冒险者手册》以外的食物来作为引子的话，或许，可以试试这样？”
洛俐凑近多萝西耳边，告诉她一个思路。听完，多萝西恍然大悟。
第二天中午，多萝西跟阿丽丝一起吃午餐时，又点了一杯菜单饮品区的新品果茶。这次，她要的是百香果绿茶。
一点百香果的酸，一点糖的甜，配上一点绿茶的苦，加上饮品中又糯又弹牙的独特珍珠。多萝西又感受到了与前两杯果茶不同的饮品风味。
饭后，多萝西语气平常，向往常一样跟阿丽丝推荐这杯《青少年冒险者手册》以外的饮料。阿丽丝拒绝得果断，仿佛是拒绝过多次，已经十分熟练。
多萝西又问：“你不尝这个，是因为这杯饮料里某些东西的含量，已经远超出《青少年冒险者手册》推荐的摄入量了吗？”
阿丽丝点头。
“那你的训练，也是按照《青少年冒险者手册》严格执行吗？”
阿丽丝迟疑片刻，轻轻摇了摇头：“会比上面要求的多一些，因为觉得自己总是差很多。”
多萝西深吸一口气，按照洛俐教她的说法循循善诱：“既然你这么认为，那么，为什么你可以将训练量擅自增加，变成比《青少年冒险者手册》要求多的程度，却不愿意将食物的摄入量增加，让它变成比《青少年冒险者手册》要求多的程度？”
阿丽丝愣住。
多萝西轻轻将那杯百香果绿茶推到阿丽丝面前。
阿丽丝顿住，鬼使神差地接过这杯饮料，小口啜了一下。
多萝西在她眼里看到了一小簇光，它拥有比以往任何一次光都明艳的色彩。
阿丽丝一口接着一口，咕咚咕咚咕咚。
多萝西看着她，仿佛一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味道是不是特别好？”
“嗯，味道真的好好！”
多萝西拿回那杯百香果绿茶，笑起来：“我说吧，你喝这个一定会——我饮料呢？你才喝了几口，就喝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