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气
虎子话一出口, 苗翠兰有些惊慌,怕惹了许念生气, 忙去捂住虎子的嘴, 边向许念赔礼道歉:“东家对不住,小孩子胡言乱语,您别和他计较, 可以吗?”
万一, 惹得东家生气,没了差事……这一家老小, 可怎么活呀?
苗翠兰不敢想这个结果。
她拍了下虎子的脑袋, 虽是低声呵斥, 柔弱的眼神中却带着点恳求:“虎子, 不许胡说八道, 快向东家赔不是。吃东西, 怎么能算本事呢?”
“娘,您和爹都夸我吃东西厉害,怎么就不是本事呢?”
虎子睁大的眼睛中蓄着些委屈和不解。
苗翠兰讪笑:“我和你爹骗你玩的, 你不要当真。”她微微抬头, 再次向许念赔不是, “东家, 他不懂事, 我这就回去准备。”
“等等, 苗姐。虎子想说, 您便让他说完,无碍的。”
许念拦住了苗翠兰的动作。
她看着一脸委屈的虎子,声音轻柔, 问道:“那你说说, 你为什么说吃东西是你的本事呢?”
虎子有点犹豫,看着恳求他的娘亲,又看着柔和亲切的许念,鼓起勇气,问道:“东家,如果我表现不好,您会生气吗?会不让我娘来做工吗?”
“不会。你是你,你娘是你娘。你娘的差事,是凭她的本事得的,即使你表现不好,也不会影响她的差事。但是,你表现不好的话,就不能留下来了,这点你能接受吗?”
许念慢慢同他说清楚。
虎子听着许念说完,眼睛里的迷茫慢慢转向坚定,认真点了点头:“我可以接受。我娘能凭本事得到差事,我也可以。”
他转过头,低声恳求苗翠兰:“娘,让我试试好不好?刚刚东家也说了,即使我表现不好,也不会影响娘你的差事的。”
“好好好。”
苗翠兰声音哽咽,别过头,抬着手不停地擦拭止也止不住的眼泪。
得了同意的虎子再度向许念施了一礼,开始向许念讲自己吃东西的本事。
“东家,我爹和我娘说我的舌头特别厉害,我能吃出一道菜里用了什么东西,这种东西用了多少的分量。”他自信地说完,又有点小小的不确定,“东家,这个算本事吗?”
“算,如果真的是你所说的那样,是很厉害的本事。”
许念肯定道。
就像音乐领域的绝对音感一样,这是吃饭届的绝对味觉,凭着自己的一个舌头,可以分辨不同的食材、不同的用量。很多顶尖厨师,就是这样靠着敏锐的味觉,方才能站在金字塔顶端。
许念倒是有些意外,居然能遇到拥有这种味觉的人,对方还是个小孩。
被许念肯定,虎子咧着嘴笑了笑,再度问道:“东家,请问我现在可以试试吗?”
“可以。也不必准备旁的了,就眼前这份甜菜,你可以试试。”
许念不怕他们串通好,寻常人家平日里根本舍不得吃这么些糖。
“立秋,给他取一副新的碗筷过来。”
立秋领了吩咐下去取碗筷,虎子站在当地,稍显局促。苗翠兰这个时候已经不哭了,眼睛红红的,看着虎子的后脑勺,欣慰之余又闪过几分担忧。
很快,立秋取了碗筷回来。她把盘中一部分八宝魔芋泥分到碗中,端给虎子品尝。
“你尝尝看,然后告诉我里面都用了什么东西,每样东西分别放了多少。”
许念随意坐着,神色轻松,没有显得很严肃的样子,又不会让人觉得敷衍应付,这样,其他人也能放松些。
虎子便是如此。
他看了眼许念,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鼓励,双手从立秋手中接过小碗,懂礼地说了声“谢谢”,方才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八宝魔芋泥,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他眯着眼,舌头在魔芋泥上一遍又一遍掠过,时而眉头紧锁,时而舒展。
一口吃完,他许是有什么不确定,复又夹了一筷子,又一次开始了分辨品尝。这一次比刚才速度还要慢一些,他的眉头紧紧皱着,蓦地,不知想到了什么,骤然舒展开来,脸上绽放轻松愉悦的笑容。
“东家,我吃出来了。”
虎子声音轻快自信。
“说说看。”
许念整暇以待,她倒是有几分期待,希望眼前这个小孩能给她一个惊喜。
“这里面一共用了十二种东西。”
虎子不假思索道,显然刚才已经分辨出来。
他话一出口,就看见苗翠兰愕然的表情。许念见状,问道:“苗姐,虎子说得可对?”
苗翠兰思索了片刻,倒也没有袒护虎子:“回东家,是十一种。”
虎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我明明吃出来,是十二种……”
“虎子,娘还没说完。”苗翠兰说起吃食,也变得自信起来,“如果,把水也算进去的话,确实是十二种。”
“这样说,虎子确实答对了。”
许念接道,算是给虎子的答案做了个评判。
“那你说说,这十二种分别是什么东西?”
虎子扬着自信的眉眼,开口说道:“回东家,里面油有两种,分别是猪油和菜籽油。还有,白糖、水、花生、芝麻,以及蜜饯……”
他越说,声音越小,语气也变得不肯定起来:“好像还有冬瓜糖,蜜饯有五种……可我不知道那些蜜饯分别是什么。”
虎子说到最后,整个人有些沮丧,颓着肩膀,头也垂了下来。
他还是搞砸了。
许念抬眼看着苗翠兰,用眼神询问苗翠兰“虎子说得正确与否”,得到苗翠兰肯定的答复。
至于,他分辨不出到底是哪几种蜜饯,也属实正常。他能吃出来其中的差别,但有些东西以他现在的阅历和认知来说,没有接触过,不知道是在常理之中的。
许念没觉着这是个问题,现在不知道,不代表以后不知道。
不过,看着小孩垂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将自己藏起来,许念略一思忖,开口道:“那你可知道,这些东西分别用了几两几钱啊?”
虎子闻言,低落的眉眼复又变得自信起来,而后慢慢想着自己方才吃到的味道,回答许念的问题。
许念微微点头,神色自然平静,眼神中显露几分满意之色。
显然,虎子已经凭本事得到了这个差事。
虎子却不知道,答完许念的话之后,小声问:“东家,我是不是得不到差事了?我刚刚那几样蜜饯是什么,没有答上来。”
他声音低小,脑袋垂着,手指抠着衣角上的布丁,显得很沮丧。
“虎子,你也和你娘一样,凭本事得到了差事,所以,你现在可以抬起头了吗?”
许念灵动清脆的声音落下。
虎子蓦地抬起头,眼睛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东家,我得到差事了?”
“是的,你的本事很厉害。”
许念微微点头,而后话锋一转。
“不过,你以后不可这样。”
“在这里做事,你既然相信自己的本事,便要自信起来,不可旁人说一句,或是不认同你,你就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因为,你以后要做的事情很重要,若是旁人说句别的,你就放弃了自己的判断,或是不相信自己的想法,那么,这个差事,你是做不好的,可明白吗?”
“我明白了。”
虎子认真回答,将许念说的一字一句铭记在心。
“对了,你方才会有说不出来的东西,并非是你的本事出了问题,恰好,这证明你的本事很厉害。你不认识那些东西,却能分辨其中的差别,所以不用害怕不知道,以后接触多了,自然会知道。”
许念认真开导他。
“好的,我记住了,谢谢东家。”
虎子受到鼓励,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变化,变得明媚且自信,没有了之前的低落沮丧。
“好了,你现在可以跟着你娘亲回去准备了。”
许念笑着说道。
而后想起来什么,她转头对苗翠兰说道:“苗姐,如果你们村子里也有想做工的,手脚利落的,会些厨艺的话最好,也可介绍过来。”
许念想着,苗翠兰他们一家子这样了,但是水稻种不好应不是一家的问题,他们估计整个村子都不会很好过。
果然,苗翠兰一听,几乎喜极而泣:“谢谢东家,谢谢东家,您真的是好人。我回去问问,然后给东家回复。”
“好,你先回去吧。”
许念轻点头,让张妈送他们回去。
苗翠兰随张妈走到门外,临别时,张妈看了眼门里,叮嘱道:“我知道你性子软,但是东家这里,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过来的。你也是凭本事得的这份差事,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我省的,大姐。这回,家里多亏了你,方才能有这个活命的机会,你的大恩我会记着的。”
苗翠兰动容道。
“你不用记我的好,你是我的妹妹,我不能看着你走投无路。于你有恩的是东家,你念着东家的好就行。还是那句话,找人可以,你要多掌掌眼,必须得有本事,又懂知恩图报的人,才能过来。”
“东家心善不假,但是我们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张妈一字一句叮嘱道。
“好,我全记着了。”
苗翠兰认真答应,而后,她想了想,开口问道,“大姐,姐夫为何能去……雅食馆那样的地方当管事,该不会和东家有些关系?”
张妈的脸色立即沉下来:“刚刚说的,你便忘了。不该打听的,不要随便打听。虎子,你也记着了吗?”
她说完苗翠兰,又低下头叮嘱虎子。
“我记住了。”
虎子抬着头,小脸上写满认真的神色。
“快回去吧,这些是些碎银子,你先用着。”
张妈从身上掏出个布兜,从里面拿出包好的银子。
“大姐,我不能要……”
苗翠兰张口就想拒绝。
“你先拿着吧,大不了你日后赚了银钱再还我便是。回去给孩子们做顿好饭,都吃饱些,方才有力气谋出路。还有,农明你也劝着点,实在不行,像你一样找个旁的出路也行,总不能一家老小,死磕在那几亩田上。”
张妈把银子硬塞给苗翠兰,叮嘱完后忙转身回去。
“好了,别愣着了,回吧,我也去做活了。”
张妈进了院子,留在苗翠兰在原地看着她离开。良久,苗翠兰微微仰脸看着远处的蓝天,神色定了定,牵着虎子的手离开。
有了活路,她相信,一切都会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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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苗翠兰的这个事,许念当即在屋子里也坐不住了。她想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样的事,导致他们会种不活水稻。
她吩咐张妈给她找了辆马车,准备去附近转转。许嘉庆本也要出去,听着她可能要去乡下,不太放心,就决定要跟着她一起去。
“小庆,没事的,我已经算是个小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许念说道。
“九妹,我还是跟着去放心些。父皇派来的青山、青月不太靠谱,时灵时不灵的,万一你出了个什么事,我后悔莫及。”
“可是,你也不会功夫啊……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该被劫还是被劫,该被抢还是被抢……何况,立秋也跟着我呢。”
许嘉庆:“……”
“立秋是立秋,我是我。有我在身边,起码旁人会用我威胁你,也算是个作用吧。”
许嘉庆找了个理由安慰自己。
许念见着他真要去,便随他了。
临行前,许念派立夏去同许诗琳说一声,看是否要随着一起去。立夏很快来回话,言明许诗琳要画画,不愿意出去。
许念没有勉强,带着许嘉庆、立秋一同坐上马车出门。
他们没有直奔城外,而是先在城里逛了一圈。许念发现,江城确实地方大,湖也多。就这么在马车上逛了一圈一圈,路过大大小小的桥,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个时候,她不得不庆幸,这里的基础设施做得还是不错的。地方和地方之间跨着湖、隔着水,往来不方便,但是这里已经建了几个长长的大桥,连接着陆地。
如果不是这些桥的存在,怕是整个江城都是支离破碎的,那么,也根本无法有现今的富庶。想到此处,她不由地对许荣穹升起一番钦佩之情。
他是真的在为百姓做事的好帝王。
这些,也是他在登基后,力排众议,不惜耗费巨资打造的。
这一圈,再次改变了许念对江城的印象。
江城能有如此富庶,不是没有原因的。这水是万物之源,江城与水交融,几乎息息相生,可以说,江城的水成就了江城。
也因此,江城的漕运十分发达。这里有连接着外面的水路,许念他们坐在马车上,不多时便来到了码头附近。
江城码头十分热闹繁华,船只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岸边,人头攒动,那种码头工人正甩着臂膀装卸货物。这天还不是十分热,已有工人干活时脱了上衣,露着健康的小麦色,一边吆喝着加油鼓劲,一边大力干着活。
这里,有一些小摊贩在此摆摊,下了工的人饿了、渴了,大可以随手买份吃食、买杯茶喝,接着便可再去干活。不过稍稍有些可惜的是,这样繁华的码头,有的只是不多的小摊小贩。
许嘉庆正同她一起望着车外,见此情状,忍不住开口道:“九妹,我们的小吃街真应该在这里也有一个。你看看,人那么多,吃食却那般少。我们把小吃街放在这里,得有多少人买吃的啊,想想就好激动。”
许嘉庆给自己画了一个大饼,美得眼睛眯起来。
许念偏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其实,他们没什么钱的,你在这里,也不会赚很多钱,这样也愿意吗?”
她可是还记着,小庆口口声声说要成为第一富贾的。
“哎,其实,有些话我有点不好意思说。”
许嘉庆摸了摸后脑勺,脸上显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
许念歪着脑袋看他,清朗少年脸上浮现罕见的红晕,眸光微动,好奇问:“什么话?”
小庆有什么话是不好说出口的?
他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
许嘉庆垂着眼睑,羽睫覆下淡淡的阴影,声音沉稳,没有惯常的嬉皮笑脸。
“我也想做些事情,为大宋,为百姓,为你们。无论是太子哥,还是九妹你,或是远在蜀地的二哥,你们都是那般厉害,皆为了大宋出过一份力。身为皇室儿女,我无法只是坐享其成,亦无法只是眼睁睁看着而袖手旁观,做一个心安理得的纨绔。”
少年脸上是少有的认真神色。
“何况,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我出生至今,拥有的东西已是足够多了。”
午后阳光的清辉撒在他的脸上,明媚得能看清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而就是在这样明亮又颠簸的路途中,许念侧目看着一起长大的玩伴,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他,真的长大了。
“当然啦,纨绔我还是要做的嘛,像太子哥、二哥那样太累了。”
正经不过一秒钟,许嘉庆又恢复了往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许念挽了个笑,迎着日光,望着远处忙碌的众人,说:“好,等有机会我们就在这儿弄个小吃街。干活那么累,总该吃得丰富些。”
“对吧,我这个主意怎么样?想想到时候,上到达官贵人,下至寻常百姓,都吃过我们的美猴王,听起来岂不是很厉害?”
“是很厉害。”
许念真诚说道,盘算着该怎么进行这个计划。
“九妹,说真的,这回忙完,我们从江城去蜀地如何?看看二哥在蜀地做的学问如何了?听说,他下面学生众多,可谓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打住打住。”
许念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你这都可以去说书了。等忙完江城的事情吧,我们先去看看小文,再去蜀地。要不然,距离三姐那么近,不过去看她,下回见面她怕是要给我们三人一人一鞭子。”
“好好好。”
许嘉庆忙缩着头,好像许诗悦的鞭子已经抽在了他身上似的。
他们沿着码头一路走,迎着清风而上,徐徐暖风挟着缕缕暖阳,柔和地撒在身上,映下一片辉光。
在码头这条路上,举目望去,还能望见那些生在陆地中的小湖泊,灿烂的阳光挥洒其上,随风而动,波光粼粼,湖景瞬时美如画。
许念光是在马车上看着,吹着清风,便是被江城的自然之美所折服。
突地,车夫来了个急刹车,许念和许嘉庆没坐稳,身子狠狠朝前倾斜,又猛地跌坐在后头。
“东家,您有没有伤着?”
马车一停稳,立秋立刻掀了帘子进来。
许念刚撞到脑袋,眼冒金星,她晃了几下头,又抬手揉揉被撞得生疼的脑袋,缓解几分后,问:“外面怎么了?”
“东家,前面这个转角突然聚了一群人,车夫怕撞到人,这才着急停车的。”
立秋解释说。
许念往外伸了伸脑袋,确实看到前方聚了一堆人,吵吵嚷嚷的:“可有伤到什么人吗?”
立秋摇摇头。
”这样,你先去看看发生了何事,不要离得过近,怕是会伤到你。若是这条路不通,我们换条路走。”许念看着那吵嚷的人群,若有所思,转头吩咐立秋。
立秋原有些放心不下,好在许嘉庆在旁,言及有他照看着,立秋这才快去打听路上出了什么事。
她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东家,打听清楚了。怕是一时半会儿这条路通不了了,我们得绕路走才行。”
立秋垂着头,恭敬说道。
“那就让车夫绕路吧。”
许念叹口气。
立秋出去请车夫绕路走,绕过这段喧哗拥挤的路段,开始去往城外。
走的时候,许念又回头看了眼,那群人似乎冲突升级了,隐隐约约的,她好像看见有官府的人在里头。
许念皱了皱眉头,这才想起,方才并未问立秋出了何事,便将立秋唤进来,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刚才打听得着急,听人说是,有个二世祖问路边的小贩收摊位费,一收就是一个月二两银子,那些小贩拿不出,他便不让人在那里摆摊。”
立秋娓娓道来。
“我刚刚好像也看见官府的人,官府的人是来给那些小摊贩主持公道的吗?”
许念有些气愤。
真的在哪里都少不了这些地痞无赖。
结果,她一问话,立秋沉默了。
“怎么了?”
许念察觉她的异常,开口问道。
“是有什么不对吗?”
“东家……”立秋艰难开口,“那些官府的人,不是给小摊贩主持公道的,而是给二世祖撑腰的。他们说……”
“他们说什么,你大胆说!”
许嘉庆在旁愤怒出声。
“这些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纨绔是要欺负普通人的吗?简直是废物!”
许嘉庆义愤填膺,立秋闭紧嘴巴不敢说话。
她还是少见二东家这般愤怒,又是这样大骂同官府有牵扯的人。
“二东家,您慎言……小心,被人听到了。”
立秋小心提醒。
“听到怎么了?有本事来抓我啊,我没犯法!”
许嘉庆掷地有声。
“小庆,你先听立秋说,弄明白了才好做事。”
许念安抚了下他,如炸了毛的巨犬方才稍稍平静下来。
立秋得了许念的示意,接着说:“官府的人出面,劝说那些小摊贩,说是一个月给不了那么些,便把一个月的二两银子,换成一个月一两银子,一年给十二两银子。那些小摊贩辛苦一个月,最多也就挣个两三两银子,那人张口便是问人要去大半月收入。”
立秋也颇为忿忿不平,特别是为官府替那个二世祖出面,更让她难受。
“九妹,我们回去。”
许嘉庆听到这里,已经坐不住了,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都没这么霸道,哪来的人啊,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搜刮民脂民膏。
许念点点头:“让车夫掉个头,先回去看看。”
他们没有暴露身份,行事恐不会太方便。饶是如此,还是去看看更好。
马车掉头,许念再接着问立秋那个二世祖的身份:“你可有打听出,这个二世祖师什么身份啊?”
“这个人是江城出了名的纨绔,据说是江城知府的小舅子,他的妹妹进了知府府上,做了五姨太。”
许念揉着眉心,“好,我知道了。”
她摆了摆手,立秋识趣地出去。
待立秋一出去,许嘉庆立即凑过来,小声说:“九妹,这个江知府我一定得告他一状,他一个所谓的小舅舅就可以这样仗势行凶,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着呢。”
“嗯,我想也是,今日回去后我们便给父皇写信。”
许念附和道。
“不过,等下我们不能鲁莽。我感觉江城不一般,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等下先不要暴露身份,凡事想想再做。”
只是没想到,他们虽然回去得快,那些人走得也更快,官府和那个二世祖带来的人已经不见了,只看见几个小摊贩在收拾破败的摊子。
有个老婆婆佝偻着身子,望着满地狼藉,不停地流着泪。
这一悲怆现实的一幕,彻底将江城美如画的风景击碎。
繁华美景之后,是这般不公世道。
有美景衬着,眼前这一幕愈发让人心底沉重。
许念在车内看着,脸色凝重,内心深处涌出一股难言的感情。
良久,她将立秋拿了钱袋子出去:“你去问问,他们损失了多少银钱,给他们补足了吧。”
许念知道,这种法子治标不治本,但她着实不忍心看着年岁这般大的老婆婆当街泣声。
暂时解决了这个事,他们再次奔赴城外。
刚才,许念二人还有心思欣赏车外美景,现在俱是沉默地坐在车内,相对无言。
外面的风景有多美,现实就有多残酷。
它能打破所有幻想。
看来,这里的美食街实在必行。
许念心里决定,她之前有些犹豫,怕是会影响百姓做生意。现在,她则是坚定了这个想法。
必须有一个官方的、指定的地方,这样才不会被那些人钻漏洞,也不会有人敢为所欲为。
“九妹,我们尽快把美食街开起来吧。”
许念刚打定主意,便听见许嘉庆如是说。
一个照面,她便读懂了许嘉庆眼中的意思,而后,长吁了一口气,回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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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翠兰所在的村子叫前夏庄,距离江城的主城区约莫十里地的功夫。许念惦记着这个事,便叫车夫走得快些。
不多时,便到了前夏庄的地界。此时,正值水稻的播种季节,按理田间地头该是人头攒动的,但是许念远远看着地间并没有什么人。
等到马车走得近了,她叫停马车,在田边走着,才真正看到这片地的荒凉。
对,是荒凉。
该是欣欣向荣的模样,有着不该有的荒凉颓败。地里面,还插着已经枯萎的水稻。许念一手提着裙子,探着身子往前,想要抓一个枯萎的水稻看看。
“九妹,我来。”
许嘉庆身高腿长,一个俯身,便抓了一把水稻上来。
“谢谢小庆。”
许念拿着枯萎的水稻再三端详,也没看出一个所以然。
但她可以肯定,这片地是有问题的。
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还是试。这种作物不行,换另外一种,暂时解决燃眉之急后,再慢慢解决问题。
许念紧皱着眉头,站起身,手上一直拎着那个枯萎的水稻。走了一圈后,该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他们又去了村里,向人打听了一下苗翠兰的住处。
“您说的是农明家的翠兰吧,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东,走到尽头,右手边一拐,第二家就是了。”
“谢谢您。”
许念他们向那个热心的大姐道谢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总算是摸到了苗翠兰家。门前,虎子正在陪一个小女孩玩耍,许念认出来,小女孩手中正吃的,就是她送出去的绿豆糕。
见着许念三人,虎子先是规矩喊了声“东家”后,立马飞奔进院子里。
“娘!娘!东家来了!”
虎子喊得很大声,苗翠兰围着围裙,一边擦着手,一边从屋里走出来,看见他莽莽撞撞的样子,轻声训斥:“东家怎么会过来?不要瞎喊。”
接着,她抬头就对上许念笑盈盈的一张脸。
许念笑着同苗翠兰打招呼:“苗姐,我们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东家?竟然是真的东家。快快,里面请,屋里坐。”
苗翠兰手忙脚乱地引着许念进屋坐。
“东家你要喝什么吗?茶水可以吗?家里有今年的新山茶,您不介意的话,我给您沏杯茶。”
“好,劳烦苗姐了。”
许念一开始不想那般麻烦,转念一想,便点头同意了。
怕是她不同意的话,对方会更忐忑不安吧。
苗翠兰转身去沏茶,虎子陪着许念在厅堂。他站在那半晌,许念想到今日来的正事,问道:“虎子,你爹在家吗?”
她来了,没见着这个家中的男主人。
“我爹去了里正家里。”
虎子一本正经答道。
许念又问:“那你可知,你爹什么时候回来吗?”
“东家是找我爹吗?”
虎子有些紧张,手心出了层细汗,见着许念点点头,暗中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专门来告诉他差事没了的事。
放松下来的虎子看了眼厨房,说道:“东家稍后,我去里正家里把我爹叫回来。”
说着,他跑去厨房跟苗翠兰说了一声,便手拉着丫丫一起往里正家里跑去。
厨房里沏茶的苗翠兰也是神色一松。
还好还好。
虎子跑得很快,等她沏茶回来的时候,只看到扇动的木门,无奈地笑笑。
“东家,这孩子就是风风火火的。”
“挺好的。”
许念端起苗翠兰沏的茶,轻轻拂了拂茶盖,吹散了热气,轻抿一口。
清新自然的茶香瞬时盈满齿间,淡淡的,仿佛从山间而来,挟着清风明月,自自然然的,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感受这种在山间徜徉,心向朗月旭阳的美好。
“苗姐,你这个茶不错。”
许念真心夸赞道。
许念垂眸望着杯中的茶水,澄澈透明,呈淡淡的清茶色,看起来淡雅又纯净。
苗翠兰泡茶时,用的是滚烫的茶水,这样一来彻底激发了茶叶的香气,也使茶叶在泡煮的过程中,可以尽情地舒展开来,释放自我的香气。
她抿了几口茶水,任由浅淡的茶香在齿间缠绕,直至整张嘴里全是这种香浅的气味,里面有青山的旷然、有阳光的明媚、有雨露的滋润、有朗月的清辉,亦有清风的温柔。
一杯茶,仿佛品尽了自然的滋味,亦觉着当那抹淡香拂过鼻尖时,一种涤荡心灵的感觉油然而生。
许念这边喝了一杯茶,虎子也带着高农明姗姗来迟。
“爹,这就是我们东家,她找你有事。”
虎子大大咧咧把许念介绍给高农明。
高农明眼中闪过几分意外,而后认认真真同许念道谢。他知道,自己一门心思种水稻,是眼前这位人给了自家一个活路。
“高大哥,我今日来,是为了这个。”
许念指了指旁边放着的那棵枯水稻。
高农明脸色一变:“敢问这是何意?”
许念没有立马说话,问道:“可否借个地方说话?”
“请!”
许念随高农明去了另一个屋子,谈论水稻的事情。虎子很懂事地站在门边,替他们二人把风。他们两个在屋子中相谈甚久,眼见着天开始一点点暗了下去。
苗翠兰有些着急,忙问许嘉庆:“请问,若是太晚,您回去还能进得去城门吗?”
“能,您放心吧。我九妹应该快好了。”
许嘉庆答道。
他其实不知道许念的打算,但是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吧,他总是对许念有着莫名的信服,即使其他人都没有办法,他也相信许念可以有办法。
果然,他所料不差。
又过了不到一刻钟,许念与高农明从房中出来。
高农明整个人的精气神可谓是焕然一新,刚才是那种萎靡颓丧的,与他们打招呼也是强打起精神,此刻却是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生机,就像是枯木发芽生根,遇见了一丝丝生机。
“好,我这就去同里正说,谢谢东家。”
高农明拱了拱手。
“如果真的能行,真的是救了全村的命,我先替大家谢谢您。”
“不用先谢我,能不能做出来还要靠你,我只是有这个理论,做实际的还是不行。”
许念这话不是谦虚,而是说出她实际处境。
然而,高农明可不这样认为。
他认为许念博学多才又无私大气,恨不得让他在一夕之间引为知己。
这些年,还是第一个有人肯定他的做法。
也是第一个人,能给予其指导。
事情说完,许念看了眼天色,没多逗留,便带着许嘉庆、立秋回城了。而许念走后,高农明去了里正家里,与之商量甚久。
第二天,里正发动全村,只有了高农明家两亩水田、里正家里两亩水田,而后其他所有村民家的水田,里面种着的水稻全部清除干净。
随之,里正宣布了一件大事。
今年,前夏庄所有的水田不再种水稻,而是从周边各村引进莲藕来种。这个消息一出,一片哗然,众说纷纭。
有赞成的,也有不赞成的,各有各的想法,也有各自的意见。
反对的,综合起来,不过是一点:种了莲藕,一家老小怎么活,这一年到头了,连个粮食也没有了。
里正只回了一句话:“不种莲藕,种水稻,一家老小就有的活?”
顿时,反对的声音少了一大片。
这是许念和高农明商量的结果之一。
她在江城逛了一圈,知道这里是有莲藕的,但是可以说,莲藕在这里的普及度很低。大家不爱种,也不爱吃。
许念从高农明口中得知原因,无外是,莲藕不易保存,放了没多久就发黑发青,或是切开没多久就红了、黑了,卖没法卖,吃吧又黑了。是以,即使这里的水田也适合种莲藕,却是很少人种植。
当然,选择种莲藕的原因还有一个。
那就是,她在地头走的时候,发现那一洼水田里,零星有几片莲叶长得正旺,而旁边的水稻是枯死的。许念就有了推测,或许这里,可以种一下莲藕试试。
这是她给他们的建议,也给了他们种植莲藕的保障和信心。
那就是,种植好的莲藕,她这边可以消化。
如此,才有了里正下定决心的一幕。至于,留的那四亩水田,则成了他的试验田,他要专心研究许念所说的那种东西。
他相信,他可以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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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翠兰来的时候,有带来了五个同村的妇人,经许念考核后,一一符合标准,许念便将她们交给苗翠兰来负责,打理美猴王的零食工作坊。
同时,在她们的介绍下,许念终于也找到了擅作卤味的人。美猴王米粉店,也顺利迎来了开业。
几乎没怎么宣传,开业当天,美猴王米粉店迎来了一波又一波客人,一度排队排到了门外头。这样的热度,即使米粉店已经开业了半个月,人流仍是不见少,反而与日俱增。
很多客人总是面临排队的窘境,每次都要问一遍:“掌柜的,何时再开一家分店啊?每天都要排好久队啊。”
许念总是笑眯眯回答:“快了快了。”
至此,美猴王算是在江城有了一半的名气,这个新生的品牌也渐渐开始扎根江城这个地界。
却不想,新生的品牌马上面临诞生以来的第一个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