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医务室里,在医生和寂白的强烈要求下,谢随脱掉了上衣,让医生为他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
寂白并没有回避,她站在病床边,打量着谢随的上半身。
他上身肌肉充实,平时穿着衣服或许看不出来,不过脱了衣服却能明显感受到块状肌肉的力量感,腹部的六块腹肌非常漂亮,人鱼线一直蜿蜒到裤角以下,性感极了。
甚至连立于旁的年轻护士都忍不住惊叹,高中生居然能够练出这样的身材,真是少见啊。
谢随身上的淤青就比脸上要严重许多了,腹部有,背后也有,胸前的一块淤青都已经变紫了。
仅看这些触目惊心的淤伤,寂白都可以想见当时的战况有多激烈。她别开了目光,不敢再多看一眼,太难受了。
医生仔细检查了谢随身上的伤势,叮嘱道:“都是皮外伤,开一些化瘀的药每天擦。”
寂白很不放心,问道:“医生,他是跟人打架受的伤,确定没问题吗?内脏有没有受损,需要进行详细体检吗?”
“是皮外伤,要是内脏有问题,他现在已经站不起身了。”
医生看了看寂白,对谢随说道:“以后别出去跟人打架斗殴了,你看看,让女朋友多担心啊。”
谢随听到“女朋友”三个字,低下头,嘴角含蓄地抿了笑。
寂白心情糟糕透顶,哪怕听到医生说谢随没大碍,但看着他身上这大片的淤青,还是觉得特别难受。
医生离开的时候叮嘱谢随,外敷的药每天都要擦,不能落下。
谢随自然不敢怠慢,身上就算了,他嘴角这一块淤青必须尽快化开,不然还真没办法跟小白一起出席宴会。
医生离开以后,冷冰冰的医务室里,就剩了寂白和谢随两个人。
谢随心里没底,不太敢看女孩的眼睛,他伸手摸过了自己的卫衣外套,准备穿上,寂白却忽然扯住了他的衣服:“你等一下。”
她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谢随眼睁睁看着女孩坐到了病床边缘,和他面对面地坐着,她敛着眸子,望着他胸前残留的大片伤痕。
“疼不?”
“疼什么疼,完全没感觉。”
谢随是要死撑面子的,那天被揍得都他妈快要飞升了,但他坚决不会承认。
寂白拧开了药管,对谢随说:“先擦脸,你放低一点。”
谢随看着她莹润的手指尖缀了乳白色的药膏,意识到她是要给自己上药,有些受宠若惊。
寂白见这家伙像是傻了似的,她索性伸手将他的脑袋按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擦在了他嘴角的位置。
谢随感受着女孩柔软的指头一圈一圈地揉着他嘴角伤口,药膏含着薄荷香,味道清凉,令他的鼻息通畅了不少。
女孩动作轻柔,生怕碰疼了他似的,非常小心,黑漆漆的杏眼专注地凝望着他嘴角的伤口。
谢随凝望着女孩樱粉的唇,情不自禁地又凑了过去。
连着被偷吻了两次的寂白宛如小鹿一般敏锐,看他眼神不对劲,立刻反应了过来,偏头避开他。
“谢随!”
“你再这样,我不管你了!”
男孩这才像是回过神,立刻松开了她,眨了眨长睫毛,说道:“刚刚就是想凑近看你,没别的意思啊,别想多了。”
“……”
信他就鬼了!
谢随看着女孩羞得绯红的脸颊,心情变得有些愉悦。
寂白用力拍了拍他胸口的淤青,疼得他“嘶”了声:“你太狠了吧。”
“没你狠。”她没好气地说:“转过去,先涂背。”
谢随乖乖地背过身,女孩将药膏抹在掌心,用掌腹的力量,轻轻地揉在他背部大片的淤青上。
这些淤青碰到还是会有感觉,谢随的身子下意识地抽了抽,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寂白感受到他的疼痛,顿了顿,然后凑近他,边涂抹药膏,边替他吹拂着。
谢随感受着丝丝的凉意拍在他的肩胛骨处,清凉又舒服。
“小白突然对我这么好,有点不太适应。”
女孩没有应他,只是温柔地替他揉着药膏,谢随低下头,自顾自道:“那套西服,真的很好看,挂在橱窗里我一眼就看中了。”
“我不会一直穷下去,你信我,我能配得上你。”
……
谢随感受到身后女孩的动作忽停,他侧头望了望她。
女孩低着头,紧咬着粉白的下唇,刘海下,她紧紧闭着眼睛,眼泪渗出了眼角,沾粘着她细密的睫毛,泛着水光。
她单薄的肩膀颤栗着,极力压抑着,没有哭出声来。
谢随的心“砰”地一下炸开,碎得稀巴烂。
寂白的手还落在他硬邦邦的肩胛骨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哭腔被带了出来,把她呛着了,她咳嗽了两声,然后别过脸去。
谢随忍不了了,他翻身蹲到她的面前,紧抓着她的手,慌张地说:“我不乱讲了,你别哭!”
寂白使劲儿挣开他的手,不过谢随紧紧地抓着她,没有松开。
“小白,我再也不说这种话了,好不好。”
他以为寂白是被他的话弄哭了,其实并不是,寂白已经忍了好久好久,只是在那一瞬间她骤然爆发了而已。
重生回来,她没有真心实意地掉过一滴眼泪,因为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是弱者的武器。
寂白要当强者,强者是不会掉眼泪的。
但是当她看到谢随身上这大片的瘀伤,前世今生所有的悲伤和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她终于受不住了。
谢随不知道寂白心里的想法,他以为是自己乱讲话把她弄哭了,他手忙脚乱地用衣袖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痕,心疼得眉头都蹙成了小山。
寂白兀自哭了一下,便收住了情绪,她将他拉了起来坐在身边,继续用药膏替他擦拭伤口,一言未发。
谢随垂眸望着女孩。
她眼周红扑扑的,睫毛被眼泪沾黏着,鼻息明显重了很多。
谢随从包里摸出纸巾,递到她面前,体贴地问:“你要不要拧鼻涕?”
寂白将他手里的打掉了,原本想绷住,结果还是忍不住笑了。
他是个什么魔鬼啊!
谢随见她笑了,心情终于才轻松一些,他牵起寂白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小白,你是不是心疼我?”
寂白没有说话,她的手缓缓地展开了,抚着他胸膛的淤青。
“你以后不要去打拳了。”寂白这句话说得分外认真,有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重复:“不要去了。”
谢随无可奈何地叹了声:“你随哥要挣钱啊。”
寂白敛着眸子,紧抿着唇,黑漆漆的眸子凝望着他胸口大片的淤青:“谢随,我养你。”
谢随被她“我养你”三个字给逗笑了,他低头笑了很久,牵扯身上的伤又有点疼,但他还是忍不住。
这小丫头片儿……开什么玩笑呢。
不过当他看到少女眉宇间认真的神情,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嘴角的笑意僵住。
良久,他低沉地喃了声:“操。”
这他妈说真的啊!
“寂白,你知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这还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她的名字。
“我养你。”
谢随咧咧嘴:“自顾不暇的你,拿什么养我。”
寂白认真说道:“你只管学习就行了,能不能考上好的大学都没关系,我……我会努力,我会成为寂氏集团的继承人!”
说出这话的时候,不只是谢随,连寂白自己都惊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家里的姊妹兄弟争夺什么,他们的明争暗斗和她丝毫没有关系,她的初衷从来都是靠自己的本事独立,脱离她那个吸血的家庭。
成为寂氏集团的继承人,完完全全就是另外一条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寂白不知道怎么就说出了这句话,心里埋下的种子在这一刻破土发芽,她为自己的野心感到不可思议。
成为继承人,她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谢随的命运,她能让他们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是这谈何容易,寂氏集团旁系支脉众多,家里兄弟姊妹中佼佼者更是不少,这条路注定是……刀口舔血。
谢随他妈都傻了。
寂白不好意思地回过身,将卫衣揉成团扔到他的身上:“你先穿衣服吧。”
谢随拿着衣服,怔怔地反应了好一阵,然后望向寂白,略带欣喜却又不可置信地说:“你他妈不会是想嫁给我吧?”
寂白没看他的表情,背过身说:“你才几岁你就想娶媳妇了。”
谢随快速地给自己穿上了衣服,又拉了拉她的衣袖:“我不想娶媳妇,但我想娶你。”
“哎呀。”寂白红着脸甩开他的手:“你这小孩,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呢,想点正经事不行吗。”
谢随嘴角的笑意渐渐漫开了,他将寂白拉到自己身边,两个人并排地坐着,他知道寂白脸皮薄,于是不再说什么。
微风吹拂着轻薄的纱帘,阳光从缝隙中漫了进来,周遭笼着一层柔和的暖意。
静寂的医务室里,两个人的心跳都快得不可思议,空气有一丝暧昧的气氛渐渐发酵了。
良久,谢随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转过头望向寂白,不可置信地说:“我他妈是不是变成吃软饭的了?”
寂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起身离开。
爱吃不吃。
教室走廊一侧的窗户边,蒋仲宁忐忑地探出头,望着渐行渐近的谢随。
他将外套拎在肩膀上,口罩也懒得戴了,眸子低垂着,淤青的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不知道在肖想着什么。
蒋仲宁忐忑地唤了声:“随哥,没事吧。”
谢随睨了他一眼,没有理他,高贵冷艳地回了教室,照例翻出了英文书。
看了几个单词,他嘴角又弯了——
这小丫头片子,毛都还没长齐,还要养他呢。
丛喻舟趴在桌上,看着一个人坐那儿诡异微笑的谢随,嘴角抽了抽,干嘛呢这是……
“对了,我可能短时间不会去拳击室了。”
两个男孩诧异地望着他——
“什么?不去了?”
“真的假的?”
谢随翻着英文单词书,随口说:“小白不让我去,再说,快期中考了,我得复习。”
俩人看谢随的目光,跟他妈见了鬼似的。
蒋仲宁愣愣地问:“不是吧,随哥,你玩真的啊,为了期中考这种东西,不去打拳了?”
丛喻舟说:“猪啊,人家的重点在前面那一句好不。”
蒋仲宁回想前面那一句是:“小白不让我去了。”
看着谢随这一脸欠揍的甜蜜表情,两个男孩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
“你俩这就好了?”
“嗯。”
蒋仲宁抚腿大喊道:“行啊,玩得这一手苦肉计,666。”
丛喻舟了然地说:“还是小白心里有随哥,不然你去使个苦肉计试试,看人家搭理你不。”
谢随心情相当愉悦,由得这二人插科打诨开他的玩笑,也不生气,望向窗外苍翠连绵的山隘,喃道——
“是,她疼我。”
她还要养他呢
那几日,寂白每天都会把谢随叫到空寂无人的小花园里,给他的伤口上药。
身上的瘀伤就算了,背上的那几块他碰不到的青紫,他这么要面子,估计也不会叫别人帮忙,只能寂白每日监督着给他上药。
丛喻舟看着谢随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提前半小时就开始守着教室正前方的挂钟,一分一秒地数着,只要下课铃打响,他第一个冲出教室。
谢随性子挺野,想让他答应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难如登天,譬如上药,之前几个兄弟好说歹说,他死都不肯去医院看看。
他骨头硬,觉得自己能扛,没有病痛和折磨能让他屈服。
寂白不过一句话,瞬间折断了谢随的硬骨头。
这可怕的爱情。
……
谢随一路狂奔跑到小花园,寂白已经坐在木椅上等候着,手里拿着一本古诗词小册。
她垂着头,侧脸柔和,鬓间几缕发丝被挽在了耳后,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盖住了她深褐色的瞳子,看上去娴静温雅。
谢随看到身边的樱花树开得正盛,顺手折了一段夹着绿叶的樱花枝,走到寂白身畔,将花枝递到她的眼前,晃了晃。
几片粉白的樱花瓣掉落到了她古诗词的小册子上。
寂白惊喜地抬起头,望见了少年清浅微笑的英俊脸庞。
谢随将花瓣抖在了她的头发上。
“哎呀,你干什么。”
“看着特美。”谢随自顾自地干着“好事”。
寂白推开了他的手,拍了拍自己头发上细碎的粉色花瓣,说道:“胡乱攀折是要扣操行分的。”
谢随鼻息间发出一声轻笑,浑不在意——
“你信不信,教务主任的小黑本上,老子的分数早就负了。”
“你好意思讲啊。”寂白嗔他道:“挣不够操行分,小心不能毕业哦。”
谢随跨上了座椅,蹲在女孩身边:“都他妈骗人的把戏,你还真信这个。”
“信啊。”寂白眸子宛如漾着水纹,清澈极了:“当好学生,不好吗?”
“有什么好。”谢随说:“你喜欢被管着?”
寂白阖上了古诗词的小册子,扬长了调子,漫声道:“我从小就被管着,如果没有人管我,可能还会不习惯吧。”
那可巧了,谢随从小没人管,想做什么做什么,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恣意放纵又……孤独。
“假如没人管你,最想做什么?”他问寂白。
“我最想……”女孩低头看着指间的樱花瓣,思忖片刻,说道:“我想脱光了衣服,去最最清澈见底的大湖里游个泳。”
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谢随嘴角咧了咧:“你这……好歹穿一件泳衣。”
“……”
“只是幻想而已,干嘛当真!”
谢随笑了起来,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谢随,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他矢口否认。
“你想了。”寂白拍了他一下,嗔道:“你想了!”
“好,好,我想了。”
他在想她不穿衣服……该是什么样子。
寂白起身想走,谢随连忙拉住她:“哎,给我上药吧,月底快到了,我嘴角这淤青,还没消。”
女孩将药膏扔他手里:“自己涂。”
谢随拧开药膏,像挤牙膏一样挤了一条在手上,直接搁脸上拍,寂白连忙拉住他:“谁让你挤着么多,是不是笨蛋!”
谢随笑着说:“那你帮我。”
寂白忿忿地坐下来,从他手里的药膏里扣了一米粒的量,揉在他嘴角的位置,一圈圈地揉开。
她轻柔的呼吸拍在他的脸上,混杂着药膏的薄荷清新,令谢随的心跳不可控制地加速跳动。
他又想……犯罪了。
“谢随,你要是再敢对我做什么,有你好看的。”她一边给他揉脸,故意凶巴巴地威胁他。
“我不做。”谢随嘴角扬了扬:“看着你就行,老子自行想象。”
“……”
她指腹突然用力按了按,谢随吃疼,“嘶”了声,凶道:“轻点!想弄死你男人吗。”
“你再乱讲!”寂白直接将他的脸颊捏了起来:“谁男人,再讲一遍?”
谢随被她捏得生疼:“你还真是……当老子真的舍不得揍你了?”
“你试试。”
谢随扣住了她纤细的手骨,只要稍稍用力,便能让她松开手,不过他还是没有这么做,这是他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用力的女孩。
“我道歉行了吧,快松开,真的疼啊!”
寂白适时地松开了谢随,他忿懑地揉了揉脸:“以前也不知道是谁,怕我怕得要死,也就打量着老子现在疼你。”
寂白继续给他上药,没搭理他。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叱责从背后响起来,寂白身形一凛,她听清了这是她的班主任梁老师的声音。
寂白吓得手里的药膏都掉在了地上,连忙站起身。
“梁老师。”
梁老师从步道边走过来,他的身旁还跟着陈哲阳,陈哲阳手里拿着数学课本,或许是在向梁老师请教问题。
看着寂白和谢随两个人,他的眸子里透着一丝复杂之色。
梁老师见到自己班上的学生居然和谢随这种小混混待在一起,气得脸都绿了,怒声道:“你们在早恋吗!”
听到“早恋”两个字,寂白哆嗦了一下,这两个字对于高中生而言,杀伤力巨大,几乎可以说是某种禁忌的存在。
寂白回想起上一个被抓包早恋闹得全校皆知的情侣,一个留校,另一个转校,后果很糟糕。
寂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紧咬着唇,一言未发。
谢随却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从包里摸出烟扔她身上,冷声道:“你是什么三好学生,管天管地还管老子抽不抽烟?行啊,挣操行分是吧,拿去,别来烦老子了。”
寂白微微一怔,恍然明白,谢随是在跟她演戏,这敏捷的反应力,没谁了。
“看什么看,再看揍你啊。”
寂白捡起了地上的烟盒,纠结地看着他,他凶戾的眼神明明白白,是要让她配合着把这出戏演下去。
但是寂白没有吭声。
谢随想牺牲自己,保全她的名声。
她很难顺水推舟,陷他于难堪的困境。
见小丫头不配合,谢随抬起脚,轻轻地往寂白屁股上踹了一下,没用力,只是虚做了个动作。
寂白脸色蓦然变红,瞪大了眼睛望向谢随。
“让你滚远点,听见没,别来烦老子了。”
梁老师见此情形,顷刻怒了,跑过来将寂白拉到自己身后:“谢随,欺负女同学你太过分了!跟我去见教务主任!”
谢随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行啊。”
梁老师对陈哲阳说:“你先带寂白先走,我今天一定要教训教训这家伙!”
陈哲阳点了点头,走过来拉着寂白离开。
“不是,梁老师,谢随他没有……”
寂白挣扎着回头望向谢随,谢随目光很深很深,他冲她比了个无声的嘴型——
“给老子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