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破茧成蝶瞬艳烈 5

  内殿窗外鸟鸣雀语,秋风萧瑟,殿内一片死一般的安静。
  楚郡主离开离久,白暮辰缓缓转头,只见叶无澜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水,一边喝一边时不时抬起头瞄他一眼。
  直到他看向她,她才顿了顿,尴尬的放下杯子呵呵的笑:“要气走人家小姑娘,也不要用这么烂的借口,我现在都这种样子了,你怎么好意思还利用我去说话。”
  “不是借口。”白暮辰叹了口气。
  叶无澜顿时一脸惶然的瞅了他一眼:“我滴个乖乖,小白你该不会来真的?”
  “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你心不在我身上,我这个后来者终究是晚了一步,我也一直没打算说出来,免得你我相处之时太过不自然。”他淡淡道,说着,缓步走过来。
  叶无澜呵呵干笑着:“那您老人家到是一直都别说啊,你说现在这样……我还怎么好意思在你这里呆下去……”
  白暮辰笑了笑,坐到她对面,一边给自己也倒了些水,一边说道:“她们有没有为难你?”
  “两个孩子而己,能给我多大的为难?”
  “那便好。”说着,他举起杯喝了口水。
  叶无澜看着他垂眸喝水的平静模样,脑中闪过那楚郡主泪眼婆娑离开时的那一脸痛心:“你们之间,应该不仅仅是皇上赐婚这么简单的关系。”
  白暮辰握着白瓷杯的手微微一紧,抬眸看了她一眼。
  叶无澜也没有多问他什么,只不过是说了一句肯定句,半点疑问都没有,那不过是一种判断。
  “她从记事起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像个跟屁虫一样缠着我,烦着我,我甩不开也不掉,她父亲为我扶图常年征战沙场出生入死,她娘亲早逝,我父皇便叫人将她接进了宫里,跟在我母后身边长大,我时常去给母后请安,这丫头便渐渐的缠上了我,我走到哪她跟到哪。六年前,她才十一岁,我父皇笑着逗问她要不要做太子妃,她说她要做。那时我没有一句反驳,芯怜聪明伶俐,在我身边久了,知道我的性子,虽然小小年纪,但很懂我,那时我想,若她长大后嫁给我,或许也不错,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互相的了解,比父皇随便指一个哪家的小姐给我,要合的来许多。”
  “两年前,芯怜及笄,却也是那一年,我扶图宫中出一些内乱,我的两位皇兄欲争夺太子之位,我被设计陷害,被父皇废黜了太子之位,蒙冤下狱,在牢中煎熬了半年,而那半年,芯怜不曾出现过一次。直到我从牢中被放出来,被几个忠于我的大臣所救,亦沉冤得雪,父皇重新封我为太子,回归东宫,然后……”
  白暮辰顿了顿,忽然叹笑:“那时我才知道,我在牢中煎熬的那半年,时常想念挂念着的人儿,在那半年里,答应了我大皇兄的求婚,大皇兄被封为太子的那半年里,芯怜一直都跟随在他的身边。父皇曾暗示过她,只要她同意,太子妃的位置还是她的,只不过是太子换了一个人罢了。”
  “对于父皇来说,楚家人是他的左膀右臂,让明王的女儿做他的儿媳妇,也是他稳固江山所必走的途径。”
  “我一直以为芯怜爱的是我……可没想到……”
  “她答应了父皇,答应嫁给我大皇兄。只不过那赐婚的圣旨一直没有在民间公布,直到半年后我从牢中出来,芯怜依然没有在我面前出现,直到一个月后她再一次出现,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依然叫我辰哥哥,她说,她一直在等我。”
  说着说着,白暮辰就笑了,抬眸看了一眼叶无澜:“她说她一直在等我,可我那时已经知道了这半年来发生的事,包括她与我大皇兄每日同进同出……”
  “那时候,我一句话都没有说,没有骂她,没有说穿这一切,只不过她渐渐疏远罢了,想着毕竟这么多年一起生活,没有必要撕破脸,何况在我眼里她终究还是一个孩子。”
  “而几个月前,父皇重新为我们赐婚。我……拒绝了,她来质问我为什么,我便毫不隐瞒的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说给她听,她当时便没有一句反驳,只是震惊,和那满脸的惶恐。后来她拽着我的衣袖,求我原谅,说她那时还小,她只是不敢违抗圣旨而己,可惜即便那半年里我在牢中,在宫里我的眼线依然众多,她在那半年里做了什么,与我大皇兄眉来眼去,处处替他说话,这些事情,并不仅仅是一个人告诉我。”
  “最后可惜的是,我的拒绝被父皇斥了回来,婚期照旧,我气的甩袖离开,索性出了宫,之后便到了奉月城,再之后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不少。”
  “你确定这其中不会有什么误会?”叶无澜这才插嘴。
  白暮辰笑了笑:“是否是误会,已经不重要了。青梅竹马或许可以在一起一辈子,但却只是一种习惯,并非动了情,只不过是在没有更好的选择时,我不会排斥。而如今……”他看了看她,又是叹笑:“不说了,你身体怎么样了?已经静养了这么久,内伤恢复的如何?”
  见他故意转开话题,叶无澜也松了口气。
  他刚刚那话锋一转,她的心差点提到嗓子眼,那个所谓的更好的选择……
  她垂下眼,抬手抓了抓脑袋,又抓起一把头发在眼前扫啊扫的,仿佛不以为然的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若不是因为这里是你你的行宫,我给你点面子,不然早就坐不住的破门而去了。”
  “你啊。”白暮辰无奈的摇头,抬手拽过她的手,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探了探,须臾才放开她说道:“确实已经好了很多。”
  “不仅仅是内伤。”叶无澜抬起手抚了抚胸口:“我这些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心口总是闷闷的,且一到月圆之夜,不能情绪太激动,否则心头就疼如刀绞。但是昨夜便是月圆,我这几天心绪不稳,按这些年的情况来看,昨夜应该会心痛至极,可昨天夜里,我一夜好眠,什么事都没有……”
  她犹疑的歪着头:“我总觉得心里的那种闷闷的感觉也消散了。”
  “也许是你一直以来的奔波,身体吃不消。”白暮辰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在我这里,你安心休养就是。”
  关于长孙憬焕在她体内种了凤羽牵心之事,他没有说。
  “我还怎么好意思占着你的地方。”叶无澜白了他一眼:“我继续在这里,让那小郡主伤心啊?”
  “什么小郡主,她比你还大一岁多。”
  叶无澜挑眉,没解释什么,她能告诉他,她叶无澜的灵魂已经三十岁了?唔,这孩子会吓着的吧。
  想着,她忽然笑弯了眼睛。
  “太子,皇上叫您过去。”忽然,殿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白暮辰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径自在那里也不知道在古怪的笑着什么的叶无澜,摇了摇头,督促她多休息,才起身匆匆的走了。
  直到白暮辰离开,内殿周围大开的窗子吹进阵阵秋风,叶无澜脸上的笑意渐渐削减,直至面无表情的转头,静静的看着窗外。
  “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我?”
  “那就为我好好活下去。”
  “太过好强也并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连一次失败都无法接受,那这未来的路,恐怕你仍是无法陪我走下去。”
  “为了救我,你就可以放弃你最初的一切坚持?”
  “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喜欢的那个人,你拼命的要去保护的那个人,并不是你想像中那个样子,你也……不会后悔?”
  “澜儿的这番话,可叫天下多少儿女自叹不如,我何德何能,叫你倾心于此。”
  “我扔下你,你怎么生活?”
  “你都已经这副模样,现在竟然还有精力喋喋不休?看来我出现的还是太早,该让你被那群狼咬断了脖子才好。”
  “她从未说过要去扶图。”
  “此刻,我以她夫君的身份替她决定,白兄可还有话说?”
  “如果……我与澜儿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又当如何?”
  ……
  “长孙憬焕,你会不会欺骗我?”
  “不会。”
  ……
  “放开。”
  “我不放!”
  “你……这样……我们会一起死!”
  “死也不放!”
  ……
  “拿开!你在干什么?”
  “你……胡闹……”
  “你速将手腕上的伤包好,否则我就算是血流干了死在这里,也不容你靠近。”
  “澜儿,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你错在……不该在一个禁欲多年的男人身上挑战他的自制力,这样的结果,只会引火烧身。”
  “若是如此。这天下,我便不要了。”
  “即便代价是让你放弃我,嫁给白暮辰……”
  ……
  那些过往,那些一切的一切如同慢放的电影一般在脑子里盘旋,叶无澜头疼的抬起手揉着太阳穴,眉目间满是冰霜。
  当晚,白暮辰被叫出去一个多时辰,叶无澜依然在静心打座,她需要快点将养伤好,赶往云外瑶台去救鹤离,更需要让自己变的更强大。
  谁知白暮辰一回来,看见她在那里打座练功,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内殿里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
  叶无澜睁开眼,见他那一副似乎有什么事要找她,但又在犹豫着的神态,淡淡道:“有什么事就说吧,别在我眼前这样晃,晃的我头晕。”
  白暮辰脚步一顿,转头看了她一眼,却是欲言又止。
  叶无澜挑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无澜,帮我一个忙。”他终于开口。
  叶无澜凝眸看着他眼里的一丝尴尬,不由道:“你先说说是什么事要我帮忙?打从你一进来,你这样来来回回的在我眼前晃了半天,我练功都不静心,快点说。”
  白暮辰轻叹,走到她眼前:“你收拾打扮好,陪我去见父皇。”
  “嘎?”
  “我父皇携明王一同来雁苏府秘见银袖使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银袖使者一直未离开,我父皇他们便也客气相陪,结果……谁知他们不回银袖国的原因,是银袖国公主跟着使者一起来了扶图,整日在这附近游览着我扶图的山山水水,甚至还要去皇都看一看,刚刚我去见父皇,银袖国公主也在,她们草原上长大的姑娘果然野性奔放,竟当场开口问我有没有成亲,可不可以做她的驸马……”
  叶无澜越听眉越挑,听到最后干脆憋不住笑:“您老人家最近这是桃花朵朵开,走到哪都有姑娘看上你。”
  白暮辰嘴角一抽,却没反驳,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啧啧有声的说:“可能是太过丰神俊朗相貌堂堂……哎,我也很苦恼……”
  叶无澜赶忙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这会儿银袖国公主正要献舞,我父皇也有两国结盟的意思,若是能结亲便是更好,可明王在场,我与芯怜的婚约早已昭告天下,一边不能驳了银袖国的脸面,更也不能忽略了明王的脸面,最后我父皇竟将这难题留给了我。”白暮辰哭丧着:“两国邦交必然重要,明王府上下却也是我扶图国的根基,此时芯怜即便是想要出面,恐怕以她的性子,定会与银袖国公主骂起来,如果这样,便坏了大事。”
  “所以,你该不会……是想要我冒充你的太子妃去和银袖国公主谈?”叶无澜杏眼圆睁的瞪着他:“小白,这玩笑可不能开,这种玩笑若是开起来,那就开大了!”
  “谁跟你开玩笑,现在这种时候,我也只能将你拖出来帮我。”白暮辰无奈:“你若实在不肯,我若是随便拖个女人过来,还不够机灵,到时候再露馅了,那就是我扶图国丢人了!”
  叶无澜拧眉:“先不说别的,你看看我现在这副鬼样子,我就算有心帮你,也无能为力,我这种样子万一把你父皇吓着了,我岂不是小命不保?”
  “这个我已经帮你想好了。”他仿佛早有准备,忽然一笑,抬手拍了拍,须臾,从内殿前的珠帘外走进来两名宫女打扮的姑娘,一人手里端着一盆乌黑的墨汁,另一人手里拿着一只软毛刷子与梳子,恭敬的走进来,对他们行了个万福礼。
  叶无澜瞠大双眼,惊愕的看着那一盆墨汁。
  他们该不会……该不会是要……
  “来,让叶姑娘看看你们的手艺。”白暮辰笑道。
  那两个宫女齐齐应了一声,端着墨汁快步走了过来。
  叶无澜当即尖叫:“白暮辰你丫的这叫强人所难你这叫威逼利诱你这叫造假这叫欺压!!!啊!别弄我的头发——”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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