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信岁月(一)
“是不是比为母还好?”顾炎清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严词厉色。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顾长琴微微一颤,“请母亲彻查此事。”
“彻查是一定的,紫怡,你去帮我,好好奖赏那位粗使婆子。”顾炎清神色不变,又拿起了茶杯,对着紫怡吩咐。
紫怡看一眼地上的顾长琴,闪身走了。
顾宛央抿抿唇,事到如今,之前那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里真正生了根。
果然,顾炎清此时看向顾长琴,目光含着一丝冷意,“琴儿,你回去好生待着,准备待嫁吧。”
顾长琴一脸惊慌失措,完全没有料到此时的场景,他手脚并用地爬到顾炎清脚边,哭道:“母亲,您不要好好查查这件事吗?母亲,孩儿不想嫁给那个丧了夫的五十老妪,不想嫁啊……”
“碧溪,把他送回琴院,小心照看着。”顾宛央忽然出声,先前,她怕有什么变数,一直让碧溪在外面候着,毕竟碧溪曾跟在母亲身边几年,是当时母亲身边极得力的侍女,若万一她言语出了差错,也好请碧溪来救场。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的真相竟是这样,碧溪来的用处,竟成了这个。
在屋里只剩下顾宛央和顾炎清两人的时候,顾炎清放下手中的茶杯,整个人脱力般重重靠在了椅背上。
顾宛央走上前跪坐到顾炎清身边握|住顾炎清的手,“母亲,这些年您辛苦了。”
亲手扼杀掉几名侍人怀自己女儿的希望,是个母亲心里都会痛吧?可是为了她,为了以后府上不会再有庶女危及她的地位,为了顾氏族长不再干扰她们的生活,顾炎清做了,在每个侍人进门时给他们服下乌冬青。
把东西混在菜里,便没人会多想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这东西引发的疼痛也与平常腹痛无异,况且作用时间不长,很少有人真的在意,所以,顾炎清做了,也成功了,只是……
“央儿,母亲对不起你,是母亲的疏忽害了词儿。”说话时,顾炎清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或许这就是报应。
“母亲,许太医说了还好小词发现的早,只要好好调养,没事的。”顾宛央紧了紧手上的力道。
她有些明白前世母亲的反应了,那个时候在场的人太多,顾炎清纵然爱女心切,可多年来形成的爱面子性子非一时能改,顾炎清拉不下面子承认自己的错,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宛央离开,眼睁睁看着最爱的女儿离自己越来越远。
没有责罚,没有训斥,就连去世时,也毫不犹豫的将偌大的顾府一手交给明明手腕稚嫩的她,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自此堵住一府上下所有人的口,就连顾长琴,最后都没有再提过她谋害顾府子嗣的事。
母亲是真的在用实际告诉她,她顾炎清的嫡长女,不容任何人有半句质疑。
母亲,其实比她想的要包容的多,要承受的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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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丛边,一个桃红衣衫的女娃娃在拍着手跳来跳去,她十指拂过一片片花瓣,发出银铃般清脆好听的笑声。
拿了针线坐在一旁,慕词不时抬头,含笑看看女娃娃,那是他和妻主的孩子,果然如他所料般,模样俊俏像极了幼时的顾宛央,那一双桃花眸轻快明亮,分明比顾宛央更添了几分灵动。
宁谧的午后是这样闲适,慕词想着,等顾宛央回来了,就告诉她,他们的孩子生的比她更好,将来一定是很多男儿心目中的妻主。
不自知的勾起唇角,然而笑意还未彻底绽放,忽见女娃娃跳着跳着,一口吐出了血,那血落在地上,恍如傲骨的寒梅,料峭得刺目,他慌慌张张地丢下针线跑过去,迈开一步又一步,却怎么也碰不到女娃娃。
血,还在流,丝毫没有要止住的迹象,女娃娃却停下所有动作,对着他轻轻一笑,她的嘴唇张张合合,没有声音,却让看得清清楚楚的他蓦地一绊,狠跌在地上,眼睁睁望着女儿一张粉嫩的小脸越渐苍白,终于消失不见。
她说:“父君,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父君没有,没有害你,也没有不喜欢你……”泪水溢出眼眶,他一边摇着头否认,一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小词,小词不哭。”
似乎,哪里有个声音在唤他,他循着声音的来源,拼命睁开眼去看,入目是一双凤眸,盈盈如水,写着担忧,是她,他的妻主,她回来了,在他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回来了。
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抱紧眼前的女子,他埋首在她耳畔,“妻主,我们的孩子没了,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这一天里连着两次被慕词这般抱住,顾宛央心里更多的是喜悦,可是,她不想见他流泪。
轻轻拍拍他的背,顾宛央道:“小词醒醒,梦里都是假的,不当真的。”
怀里的人儿动了动,慕词抬手揉揉眼睛。
“做噩梦了?”顾宛央松开他,眼睛对上他。
他疑惑地向她看看,末了,猛地抱紧被子将自己一裹,不再理她。
看着床|上鼓起的小山丘,顾宛央默了默,然后小心地伸手拍拍,问道:“小词你怎么了?”
“妻主你走吧,不要再来看我,也不要再和我说话。”小山丘里传出声音,闷闷的,却足以让顾宛央听清。
顾宛央落在小山丘上的手蓦地一顿,“小词你先出来好不好?”
小山丘不为所动,又道:“妻主近来看上哪家公子了尽管迎进门来,我不会为难的。”
“若有真心喜欢的,需要我让出正君这个位子,我也是甘愿的。”
“或者妻主厌了倦了,给我一封休书也是好的。”
顾宛央的手一点点收了回来,她站起身,“既然这是你想要的,那便如你所愿。”
她本就是骨子里透出的倨傲,即便如今一门心思改了不少,此番连连被人推拒,心下也已生了退意。
只是,要离开的脚步将将抬起,却怎么也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