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雪天遇上贼

  饿着肚子走了一天,累得浑身一天力气也无。她想着走到建城,可走了一天的路,走到脚后跟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走错了方向。
  她一向方向感都不太好,在外带兵的时候身边经常带着一两个熟识地形的人。可这会儿身边连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她像一只没头苍蝇似地乱撞。
  可这样走下去,精神好的时候还行,饿了累了的时候,只能坐在原地,等着谁会好心肯帮一把。她虽然自小经历过很多困难,也上过战场,还死过一回,但却从没像这一刻觉得这么无助过,就好像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活着。
  她的信心早就在发现周围一切都有了变化的一刹那,都被击毁了。
  路边上坐着一个大美人,无论在哪儿都是格外引人注目,有贩夫走卒的路过的都会走过来瞧一眼,还有那轻佻点的也会问一句,“美人在做什么?”
  她瞪每一个胆敢轻薄的人,手中匕首往前一亮,立刻吓得那些小人物退避三舍。一个美人若是带刀,就算再美也让人望而却步了。
  也不知坐了多久,她在努力的想自己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就在这时忽然前面一阵马蹄声响,拢目望去只见一个车队缓缓向这边而来。一共十几匹拉的车,车上堆的满满的全是货物,让人一望便知道是商队。
  她站起来,想去求这商队带着她一起,可想了想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似乎还没求过人呢。
  正犹豫之时,那个车队停了下来,一个老者走到她面前,对她一礼,“姑娘,你在此作何?”
  她抬起头,大大的眼睛中隐有几分可怜,“我想去建城。”
  老者“啊”了一声,“去建城应该走南方,这里是西。”
  她低声道:“我不认路。”
  老者动了恻隐之心,“姑娘且等等,老夫去问过主家再说。”
  他去到最前面的马车里,低低说了几句,马车中人也回了两句,听声音应是个年轻男子。
  不一刻老者回来,对她道:“姑娘若不嫌弃可随我等同路,只是我等不往建城,要去寇城,等回程的时候,可带姑娘前去。”
  她琢磨了一下,反正自己现在身无分文,有人肯带着她也是好的。不然就凭她两条腿,就算能坚持走完全程也饿死了。尤其是以现在的情况,她根本不能预料建城会有什么事,或者到了那里一切都非她所想象的一样。
  商队的人对她很照顾,可能看她是个可怜的弱女子,让她坐在货物堆上,不需两只脚走路。
  她也见到了商队的主人,那是个未及弱冠的公子,别人都叫他容公子,一身瘦瘦弱弱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动不动就会咳几声。他的腿似乎也有问题,从跟了商队开始就没见他从马车上下来过。
  这样的身体情况,按说不应该在外行走的,或者是因为家里出了什么事,也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她不过是一个外人,就算心中有疑也不好询问,便安安分分的做她的落难女子。
  不几日就到了寇城。
  寇城是个很美的地方,这里风景如画,虽是冬日,但在皑皑白雪中行路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一片片雪花从天上落下来,只一会儿,山白了,路白了,马车也被染白了。他们每个人头顶都飘着点点白雪。
  她伸手去接雪花,雪花落在手心上,有点凉,正想看清楚它是什么形状,它却化成了一滴水,真是“洁白无瑕,晶莹剔透”。
  公子怕她在车外冻着,让她坐到马车里,她却不肯同意。她喜欢雪,喜欢看雪,喜欢它化在手心里的感觉。 就好像以前每到雪天就和琪一起在宫里疯跑,把雪放到他脖子里,看着冰得直跳脚,她却在旁边哈哈大笑。想到那美好时光不禁嘴角挂起一抹笑,她真希望能再次回到童年,回到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
  她心情愉悦,别人却没她这样的好心情,许多人都缩着脖子,艰难地挪到脚步,嘴里不住地埋怨老天爷的“冷酷无情”。
  老天爷的冷酷并不单单体现在天气里,还体现在别的地方。
  他们正赶着路,视野里却突然闯入一个跨马的玄衣人,黑色的骏马疾驰在皑皑白雪上,马蹄踏碎沓沓堆积的积雪,片片飞溅出来,有几片还溅到商队拉马的人脸上。
  那玄衣人黑巾蒙面,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几分笑意,看着就好像到这儿来郊游打猎的。
  随后很多的呼喊声自玄衣人身后传来,虽杂乱无章却是步步紧逗,数枚冷箭穿过北风钉入周围的树木。最前面拉车的骏马忽然扬起前蹄狠狠嘶叫声,想必是中箭了。
  随着冷箭放出,商队里顿时混乱起来,有人大叫着:“盗匪来也,盗匪来也。”
  拉货物的马受伤,马车直冲出去,倒把围在前面的盗匪给冲散了。
  她在车上瞧得清楚,从车上捡了个木棍子一个飞身跳下来,直冲向为首的那个玄衣人。刚才她看得清楚,这些人大约有十数个,除了最前面的玄衣人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之外,其余的那些都不过是乌合之众,只要先擒住他,这些人不攻自破。
  她与玄衣人打在一处,管事回过神来,慌忙指挥手下保护公子,保护货物。
  商队里尚有许多对主人尽忠的伙计都重新聚拢过来,手持兵刃抵住那些凶狠的盗匪。两边相互兵刃相交,发出兵乓声响。刀剑的碰击,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兵器,低沉的嚎叫,整个山原都充满了搏杀声和惨烈的气息。有不少伙计都伤重丧命,惨叫声不绝于耳。
  手中的木棍被削断了,她只能用怀中的匕首对抗,这只匕首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她一醒来就发现在身边了。它虽然恨锋利,在对上长剑之时稍显劣势。不过一寸短,一寸险,短兵器对上长兵器,只要她不要命未尝没有取胜的希望。
  或者因她为天生不服输的个性,也或者因为自从醒来后压抑在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气,她每一剑刺出都带着几分不要命的气势,而且剑剑都刺向他的马腿。
  那个玄衣人见她如此,不由挑了挑眉,“真难为你了,为了不相干的人也会拼命。几日没见还真不知道你会武功。”
  她一怔,“你是何人?”
  “我是贼,那个讨厌的人不是早告诉你我是贼吗?”
  他看起来好像认识她,但她明显不认识他,怔了怔,大声喝道:“大胆恶贼,毋庸多说,还不束手就擒。”
  “啧啧,跟那个讨厌人一样没心没肺,翻脸不是人。”
  他摇头叹息着,突然一拨马头向来路上跑去。跑出大约百米远,突又转过头来,对她大叫一声,“今日给你这个面子放你们一马,不过早晚我还是会回来的。”
  他一走,那些其余的盗匪也跟着离开,片刻功夫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盗匪走光了,她本该开心的,但心里却忽有种汗毛直竖的感觉,就好像忽然招上了什么惹不得的人。而他口中那个讨厌人又是谁?能令他都讨厌的人,想必更是个人物吧。
  转回身面向商队的人,他们都用一种惊奇万分的眼神看着她,这情景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就好像她是什么了不得的怪物。
  气势变得死气沉沉的,忽然间马车里传出一声咳嗽,就这一声,在宁静的气氛里开始慢慢浸染,刹那便让整个场面都活了起来。那一个个呆滞到极点的面目也终于有了别的表情。
  容公子轻声道:“成叔,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我下来感谢恩人。”
  “诺。”
  管事忙走过去扶容公子下车。
  自从跟着这个商队开始,这是第二次见他下车,第一次是两天前在客栈投宿,第二次就是现在了。
  他俯身跪在地上向她行大礼,管事和许多商队的伙计也都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口称:“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她曾被许多的人跪拜过,对他们的大礼一点也不觉有多负担,她本就是贵人中的贵人,即便全燕国的人对她行礼都是理所应当的。
  插还匕首入鞘,口中淡淡道:“公子不必多礼。”
  此一刻,她就像是一个威武的将军在接受万千兵马的跪拜,那种威严和贵气令所有人为之侧目。
  容公子微微一怔,仿佛第一次才看清楚她。他本以为这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柔弱女子,却谁想竟是一个比男儿还豪气的女丈夫。
  他伏地又拜一次,这一回比先前更加虔诚了。
  因着这一次力敌劫匪,她俨然成了商队的大恩人,所有人都对她恭敬有加,待她如上宾一般。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这种角色的转变之后,她再不像刚开始那样被人当成弱女子,凡事都照顾一下了。尤其是那位公子似乎对她也比先前生疏了。
  青曾跟她说过,做男人也罢,做女人若是锋芒太露是要付出代价的。当时她没体会到这是什么意思,不过现在看到这一幕,她忽然领会到所付出代价的就是身为女人的那点天生该被保护的权力。柔弱的女人自该受到保护,而武艺高强的女人则就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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