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断案日常 第71节

  “你确定在这样的光线下能看清刀鞘上的指纹?”顾璟问。
  姚征兰看了眼桌上黑沉沉的刀鞘,别说指纹了,连血迹都看不太清。
  “明天早上过来比对不迟。既然霍廷玉被人灭口,那此案真凶是他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不用担心。”
  姚征兰头,道:“顾大人你身上有伤,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反正霍廷玉都已经被人灭口了,那些人估计也不会再来对付我了。”
  顾璟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醒她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如果仅仅是因为你发现了刀鞘他们才动手,那夺走刀鞘就可以了,为何要杀人?”
  姚征兰一愣。
  “他们跟我动手时手中没拿兵器,对付不会武功的你手中却拿了刀。难不成,从你手中抢走刀鞘,会比对付我更困难吗?”
  “你的意思是……他们就是想杀我?不对,”姚征兰面色一白,“想杀我哥哥?”
  顾璟颔首。
  “为什么?我哥哥刚来都城不到一年,按他的性格也不大可能得罪什么人……”姚征兰话说一半,猛然想起之前的猜测。
  大舅舅兵败战死很可能另有内情,而哥哥,知道这个内情。或者还不知道真相,但已经发现了端倪,所以他才想尽办法进大理寺。
  这样说来,秦珏说的那张纸条,很可能也不是随便写的,而是对方有意为之。正如秦珏猜测的那样,那张纸条原本应该也是有后续的,但对方没想到秦珏为了保护她竟然将那张纸条给吃了,所以才不得不终止对付她的计划。
  也正因如此,当顾璟和李逾出事时,她才得以“硕果仅存”。
  难道霍廷玉背后的那个组织,会和大舅舅的死有关?是了,兵器被劫,兵部尚书被害,武库署令的儿子参与其中,桩桩件件,不都与朝廷和北鞑的战争有关吗?
  那此番担任主将去太原府驻守边关的武宜君的父兄会不会有危险?
  一想到这个可能,姚征兰坐不住了,站起身对顾璟道:“顾大人,你先回去吧,我要去一趟征北将军府。”
  “此刻?去做什么?”
  “征北将军的女儿是我的朋友,此番征北将军父子奉命前往太原府驻守边关,我担心他们会有危险,我得去提醒她一声。”
  顾璟道:“你现在是男子装扮,夤夜上门去找女子说话怕是不太妥当,不如明天再去。”
  姚征兰受他提醒,惭愧道:“我忘了这回事了。”
  最后还是顾璟送姚征兰回了家。到了承恩伯府门口,两人下了马,姚征兰对顾璟道:“多谢顾大人送我回来,大人回去路上小心。”
  顾璟头,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他到底不是李逾,没有那么百无禁忌。
  姚征兰见他不走,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迷惑了片刻,自以为领悟,歉然道:“啊,那个帕子我绣好了,早上走得太匆忙忘记带,明天还给大人可好?”
  顾璟心底暗暗叹了口气,道:“好。”
  第87章 ·
  顾璟回到梁国公府时, 已是亥时,刚回到院中还未来得及换衣服,李逾来了。
  “你和她上哪儿去了, 到现在才回来。”见了顾璟, 他劈头就问。
  “你出来了。没上哪儿,在大理寺处理一些事情晚了些而已。”顾璟不看他, 自顾自地在江云的伺候下洗手净面。
  “你骗鬼呢?我酉时从刑部出来, 回来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去了大理寺,结果阅卷房一股子食物的香气,你和她都不在。”李逾道。
  顾璟擦手的动作顿了一顿, 对江云道:“你先出去。”
  “是。”江云端着水盆出去,将房门带上。
  “这是要摊牌?”李逾习惯性地抱起双臂。
  “抱歉。”顾璟看着他道。
  李逾愣了一愣, 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 皱眉问道:“你这是不想放弃的意思?”
  顾璟点头。
  “你都清楚地知道姑妈什么态度了, 还折腾什么?”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但你, 同样没有资格。”顾璟道。
  “我已经修书回家让我娘给我解除婚约。你呢?你能改变什么?”李逾与他针锋相对。
  “你不是我,又怎知我不能改变什么?我道歉,是因为在未明心意之前我曾答应过你不与你相争,而现在,我食言了。”顾璟道。
  “你这是自寻烦恼。姚征兰不同于一般女子,对于婚姻大事,她清醒且理智, 考虑长远。上次我对她表明心意, 她对我说, 她知道自己退过婚死过未婚夫会被长辈不喜,就算家里人勉强同意我娶她, 她也会在我家人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她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所以不能接受我的心意。是我说,成婚后我会带她去我的封地南阳辟府另住,不会与我爹娘住在一起,她这才答应考虑。光这一点,你能做到吗?做不到,她便不会考虑与你的可能性,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李逾道。
  顾璟不语。
  “食言便食言,怕你不成?”李逾摔门而去。
  话虽这样说,回到自己房中后,李逾还是拿出纸笔,准备将自己和顾璟的优缺点一一罗列出来。旁的不说,顾璟毕竟皮相不错,可以说与他是不分上下,很难确保姚征兰不会为色所迷失了理智。
  撇去皮相不谈,顾璟还有什么优点?
  李逾笔杆子抵着下巴想了半天,将笔一扔,心情愉悦地站起身来。
  思来想去,除了皮相好之外,顾璟好像就没什么优点了,能想到的都是木讷,刻板,无趣,不开窍。
  或许他在长辈面前是个好孩子,但在女子面前,未必是个如意郎君。
  有他李逾这样的大好儿郎在身边献殷勤,姚征兰又怎可能看得上笑都不会笑的顾璟?简直是天方夜谭嘛。
  承恩伯府,帕子绣好了,姚征兰又开始绣李逾要的荷包。
  她一点都不想送李逾荷包,毕竟女子送男子荷包有定情之意。但他那种无赖性子,想必由不得她拒绝。送给他的时候要把话跟他讲清楚,还不能给顾大人听见。
  唉,真的好难,好希望哥哥快点醒来,好让她从这些麻烦中抽身出来。
  想起哥哥,她想起今天的刺杀,面色又凝重起来。
  丢下针线,她下了床,打开最近的衣柜开始翻找。
  自冒充哥哥之后,她一直住在得一斋,但从来没翻动过哥哥东西,如今形势严峻,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哥哥自小藏东西就爱往衣柜里藏,翻翻衣柜看会不会有发现。
  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连四壁和底部都检查过了没有暗格,一无所获。
  姚征兰不死心,出了卧房来到一旁的书房,将书架上的书一排一排地搬下来一本本地翻。翻到顶部那一排书时,从一本《三统历》中掉下一封沾着血的信来。
  她捡起一看,居然是陶汉义写给自己妻子的家书。
  陶汉义是舅舅的副将,在最后一战中与舅舅一道以身殉国了。哥哥留着他的家书做什么?
  家书很短,像是随手写的,说的也无非是最近天气如何,他们驻军之处哪边的山坡上开了好看的花之类的事情。
  姚征兰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不对。
  可若真的只是一封家书,哥哥保存下来做什么呢?还夹在她最不喜欢看的历法书中。
  对了,好像有些密信用特殊的药水写就,要遇热或者遇水才会显现出字迹来。
  姚征兰将信纸拿到烛火上烤了半晌,没有字迹浮现。又把它泡进茶水,还是没有字迹浮现。
  所以说,这真的只是一封家书,内容也如信上所写。哥哥为什么保存下来,恐怕只有亲自问他才会得到答案了。
  次日一早,姚征兰一到大理寺就去找萧旷问有没有把狱掾抓回来,果如顾璟所言,去晚一步,没能抓到人。
  既然人死了也是可以定罪的,姚征兰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先把秦珏救出来再说。
  她来到阅卷房,发现顾璟和李逾都已经到了,李逾居然一反常态地坐在自己书案后在看卷宗。
  “顾大人早,郡王早。”她向两人打招呼。
  “早。”顾璟回了她一声,而李逾居然白了她一眼,随后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姚征兰:“……”她又哪儿得罪这位大爷了?如今他明显对她心存抱怨的样子,她又对顾璟说过有一点喜欢他,那是不是应该要去哄哄他?
  看了看天光渐亮的窗外,她当机立断,先办完案子再说。
  看她连多问一句都没有就走到自己的书案后办公去了,李逾心道:失策,同样的招数居然第二次就没用了,以后要谨记这个教训!
  姚征兰刚拿出刀鞘,李逾就拖了椅子坐到她身旁。
  姚征兰:“……郡王不是在生气吗?”
  “我能不生气吗?昨天一天你都没来看我,没良心的!看我生气也不来哄我,我能怎么办?我又舍不得与你赌气,除了委屈求全,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李逾说着,还跟孩子似的在椅子上扭了一下。
  姚征兰又好气又好笑,解释道:“昨天抓了霍廷玉,他拒不认罪,我忙着抓他马脚,从早到晚都没得空,不是有空故意不去看你。”
  “什么,这个小顾璟居然害得你没能去看我,我会会他去!”李逾站起来道。
  顾璟听到小顾璟三个字,蹙眉看了他一眼。李逾假装没有察觉他的视线。
  “不必了郡王,他被人灭口了。”姚征兰道。
  “该!”李逾闻言,重新坐下来,问姚征兰:“那现在要做什么?”
  “他被灭口了也要把这个案子办完,这应该就是那把消失不见的刀鞘,我看看上面有没有能将霍廷玉定罪的证据。”
  李逾指着刀鞘末尾上沾染的白灰道:“在清净寺客房门后墙上刮出划痕的,果然是这把刀鞘。”
  姚征兰点点头,看着刀鞘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和几枚清晰可见的指纹道:“也许正是因为发现墙壁上有了刮痕,霍廷玉将刀鞘抓起来看,从而在刀鞘上留下了指纹。他知道指纹可以在审案过程中作为证据使用,而这把刀鞘上染了血又印上了他的指纹。或许是考虑到将刀鞘擦拭干净,会令人生疑刀都不擦为何独独擦干净刀鞘?或许是时间来不及,又或许是过分谨慎使然,他将刀鞘交给协助他犯案的柳洪带走。而柳洪因为被他要求在菊花盆上留下了一枚血指纹,心中不安,怕将来因为这枚血指纹会替他背锅,所以又偷偷将这柄本该扔掉的刀鞘藏在了他回家途中的桥洞中。”
  李逾击掌道:“合情合理毫无漏洞,这一定就是真相。”
  姚征兰无语,拿出霍廷玉的指纹道:“我还是先把指纹对比一下,看看是不是霍廷玉的。”
  “对比指纹?很有意思的样子,我想学。”李逾道。
  姚征兰:“我要赶紧把这件案子的资料整理好向辛大人交差,顾大人也会比对指纹的,要不……”她询问性地看向顾璟。
  顾璟看过来,目光落在李逾脸上,道:“我很乐意。”
  李逾:“我不乐意!”他对姚征兰道:“我等你忙完。”
  姚征兰无可奈何:“好吧。”
  对比下来,刀鞘上的指纹是霍廷玉的确认无疑。保险起见,姚征兰将刀鞘拿到仵作那里去将凶器插进去试了试,两者是配套的。
  现在有了印有霍廷玉指纹的带血刀鞘,有了关于血衣的霍廷玉母亲的证词,基本上可以结案了。
  姚征兰回到阅卷房将此案写成卷宗,当写到霍廷玉的死时,她抬头征询顾璟的意见:“顾大人,关于霍廷玉的死,是不是单独拎出来作为另外一个案子来写?”
  顾璟点头,“这个你别管了,你只汇报舒荣的案子便好。霍廷玉的案子我会向刘大人单独汇报。”
  “好。”姚征兰继续写卷子,写完之后将相关证据都整理好,李逾帮她捧着,两人一道去找辛泰。
  辛泰收了卷宗和证据,说看过之后再给他们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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