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既然做到了尚书,皇上又看重外表,崔尚书年轻时不说英俊,也看得过眼。偏生崔氏继承了其父的小眼睛大嘴,还长了一张方脸,这放在男子身上也还好,女生男相,实在惹不起男人怜爱,尤其还是谭玉这样的美男子。
  这谭雅来京城一年有余了,虽然天天见面,崔氏一看到她那张脸,还有种要抓花的冲动。
  崔氏本是个心里有什么脸上就带出来的性子,虽然这么多年被谭玉磨得会掩饰了,但天长日久的总还是能让人看出来的,谭雅发觉自己惹了她的眼,自然对她敬而远之。
  谭雅在家被阿翁和娘娘宠爱,就是二叔二婶也对她十分怜爱,却没有因此养成骄纵蛮横的性子。
  她虽淘气,性格却随和,人也体贴,和堂弟堂妹相处的十分融洽。如今到了京城,本以为这堂弟堂妹都如此亲近,这同父的弟弟妹妹应该更好,没想到事实却远非如此。
  因她一来就得父亲看重,特意告诉崔氏给安排到了离书房最近的屋子——那本是崔氏留给自己亲生儿子的,二娘子和大哥心里就不舒服了,加上崔氏常常念叨,大哥也就罢了,毕竟是个小子,也不怎么接触,这二娘子实在是嫉恨上了谭雅。
  她自认为也是嫡女,生母出身更好,不过比谭雅小两岁,怎么谭雅得了名字,自己还是二娘子二娘子的叫着。满京城里叫一声,能出来几百个二娘子。
  这不说,谭雅来之前,自己也算父亲眼中的头一人,便是大哥也得靠后,没想到谭雅一露脸,父亲仿佛就看不到自己了。
  如今连起名字的时候都没发现自己就站在谭雅旁边,给她起了名字不算,还说小娘子还要再起个小字才行,得好好斟酌一下。
  事实上,二娘子误会谭玉了,这谭雅的名字是在张氏诊出有孕的时候,俩夫妻私底下腻歪的时候就定下的。原字乃是个“芽”,也是元洲本地称呼小娘子的昵称。
  谭玉一见到大娘子,马上就联想到了当时嬉闹定下的这个名字,直接把名字定为“芽”不太好看,遂谐音改成了“雅”字,也算是个念想了。
  谭玉只想到这一节,哪里理会这小娘子的心事。便是知道了,也是不当一回事的,这有何攀比,等二娘子大了,自然也得起个名字才是读书人家的体面。谭大娘子从此有个名字——谭雅,其实,这名字根本没人叫,还都是大娘子大娘子的叫她。
  九岁的二娘子嫉恨了,于是想着怎么让大娘子难看。她也知道好歹,不敢晚膳时在花厅弄小动作,毕竟父亲晚膳要来的,让他知道了,自己肯定得不了好的,只怕还得连累母亲。
  趁着大娘子初一十五来母亲房里请安的时候,都让人给扔过什么老鼠蜘蛛的,在自己眼里最可怕的东西,看一眼都几天难入眠的,大娘子却是不怕的。
  也不对,大娘子做出了吓得一大跳的样子,本来她也为吓到大娘子沾沾自喜,结果奶娘说那哪里是真怕,不过是做做样子喊得欢罢了,因为哪有人害怕还把那蜘蛛踩个稀巴烂,老鼠从窗凌子踢出去的。
  二娘子失望之余,给谭雅定下了阴险能装的小人标签。却也不敢怎么挑衅她了,小来小去父亲知道了也最多罚她抄写女戒,关禁闭,真要怎么做出坏事来,可不是三句两句就完事的。
  所以,每次看到谭雅给崔氏行礼,只要父亲不在,二娘子必然要在崔氏怀里受这个礼的,占了谭玉的便宜,仿佛这样心里才好受一般。
  大娘子与三娘子正襟而坐,一会儿,大哥放了学过来了,四娘和二哥都由着奶娘抱了来。
  四娘两岁,二哥一岁,都还不能自己吃饭,尤其二哥,还在吃奶,只是谭玉定下的规矩,其他时候都在自己房里单独吃,晚膳却必须聚在一起的。就算不吃,也得在旁边呆着。
  看看钟漏,谭玉也该到家了,是时候摆饭了。崔氏的大丫头娇杏准备摆饭,花姨娘和范姨娘马上起身忙乎,摆着放碗,一刻不停。
  一会儿功夫,谭玉缓步进了花厅,早已换下了朝服,身着在家的便服,坐到主位上。崔氏忙为他将袖口挽起,又下令传菜。几个儿女一起给父亲行了礼,坐下来,一道道菜肴才开始摆上。
  伺候的花姨娘早顺着他的眼神将他看了一眼的菜夹到了碟中,谭玉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吃了下去,才开口道:“吃吧”。大家才纷纷拿起筷子,由丫头用公筷夹到自己碟中再吃的。
  ☆、第3章
  席间丁点儿碗筷相碰的声音皆无,人人斯斯文文,就连不懂事的二哥都乖乖地被奶娘抱着,一声不吭。
  不多时,谭玉放下筷子,其他人也随之陆续停着,丫头们上来收拾下去碗筷,花姨娘和范姨娘福了福身子,才下去吃饭。不多时,茶水呈上,谭雅端着茶,只做样子放在嘴边,并不真正喝。
  谭雅半岁丧母之时,还没忌奶。后来才找了奶娘,小儿家家突然就被换了奶水,总是要哭闹生病的。娘娘怕她养不大,养生上狠下了一番功夫,尤其在这吃喝方面。
  其中重要一点就是不能饭后即刻饮茶,总要等消了食以后再饮,怕她伤了脾胃,而且从不让她多喝,睡不着觉也对养生大大不利。
  娘娘没念过书,那乡下的小娘子有几个家里会让其念书的,不过是嫁给了阿翁以后,没事跟着学了几个大字。这并不影响娘娘的见识,相反,因为阿翁只会念书,家里一切都是娘娘打点,所以老人家的生活经验十分丰富。
  那牲口都是要吃得好才长得壮,小小一个娘子喝茶难道能够长大吗?所以,在老家的时候,娘娘其他方面节俭,饭食上面却从来都是尽量好的。
  谭雅端着茶坐在位子上暗道:“好在只晚膳一起吃,少吃些更助于养生。要是中饭也这么吃,岂不是要饿死我自己。”
  这席间几口人,除了父亲和大哥是满满一碗饭,其他人都只会盛几口,刚没过碗底。其实如果谭雅头一次和大家用晚膳的时候,就让下人给添饭的话,以后下人也就不会只给她盛这么点饭的,这府里是吃多少盛多少的。
  丫头们看着她细弱,以为胃口也是丁点儿大,就也按照小娘子的量来的。谭雅不知道这规矩,等知道以后,十一二岁的小娘子正要脸面的时候,哪里还好意思开口添饭。好在中饭是自己用的,奶娘知道自己的饭量,从来一大碗还要冒尖的,娘娘本就限制自己晚上胡吃海喝,这倒是好事了。
  这吃茶的功夫就可以说说话了,一般这时候都是崔氏汇报一下家里工作,本没太多人口,事情也不繁杂,只是大家长要了解一下而已。
  崔氏说完,谭玉朝她们几个小娘子看看,示意有何事情要问赶紧问。谭雅几个都摇摇头表示无事,谭玉点点头,然后眼神看向大哥:“去书房吧,看你今天都学的什么了”。好了,又是考校功课的时间到了。
  大哥腿脚发软,祈求般地看着崔氏,指望母亲能有什么大事缠住父亲。崔氏虽然不舍,可也知道轻重,只能瞥过眼不看他。大哥一见母亲如此,知道今天考校逃不过了,哭丧着脸跟着父亲去书房。出花厅的时候差点儿绊倒,被父亲斜了一眼,连忙站直,那哭丧脸却是一点儿也不敢露出了。
  其他人都站起来,目送大哥随父亲出去,然后给崔氏行礼。除去二娘子,大家都陆续离开。晚膳到此为止。
  谭雅与三娘子顺路,便结伴一起回。三娘子乃花姨娘所出,就是当年谭玉从上峰府里带回来的丫头,抬了姨娘,她原姓花,就称花姨娘。
  谭玉带了回家后也算宠爱她一段时间,但那时崔氏还没有生下嫡子,自然没有让庶子生在前头的道理,于是一直给用着避子汤。便不是吵架的时候,谭玉也不怎么进崔氏的房,好容易二娘子两岁上头崔氏生下来谭玉的嫡长子,才给她们几个停了药,花姨娘这才生下了三娘子。
  花氏虽是谭玉上峰所赠,又颇得喜爱,却从不敢拿大。从来都是小心奉承崔氏,就怕惹了她的眼。崔氏怕谭玉,但真要不管不顾起来卖了她们,谭玉也不会怎样,就算事后崔氏被其教育,倒霉的妾室也回不来了。
  当年的钟姨娘可不就是这样,以为自己得了宠爱,刚怀了孩子就张狂起来,结果生了四娘子,还没出月子就被崔氏拿住了把柄,和谭玉打声招呼提脚就卖了。说是让人牙子远远地卖掉,谁知道卖到了什么地方。
  花氏自己小心,也这么嘱咐所生的三娘子。所以三娘子不过七岁,却是轻易不开口的。谭雅与三娘子一路无话,到了路口,分头回房。
  身后的琉璃马上前去给打帘子,招呼下人大娘子回来了。进了房间,喜鹊早已准备好帕子,谭雅擦了脸,松了松头发,靠在大枕上。
  “这天什么时候才能凉下来啊,就是元洲也没这么难熬的,虽然不热,太阳大得吓人,出去晃得人眼睛都发花。”谭雅撇着嘴抱怨道。奶娘刘氏正给大娘子做小衣,闻言抬眼慈爱地看着大娘子:“哎呀,就是,我的大娘子都没法耍了。”
  奶娘刘氏是娘娘的族人,论起来还要叫娘娘姑妈的。谭雅丧母之时,正是刘氏丧夫丧子之时。一家三口本高高兴兴地去镇子作耍,结果回来的时候遇上强人,刘氏丈夫被刺了个透心凉,刘氏抱着儿子躲到了荷花丛里,怕闹捂住儿子口鼻,结果等强人走了,儿子也没了气息。刘氏留着一条命要给丈夫儿子报仇,可是回到家,被婆婆赶了出来,说她丧门星害了自己的儿子孙子,娘家兄嫂也不留她。
  她懂些拳脚,人也泼辣,本就只为报仇才苟且偷生,如今无牵无挂,更是豁出命了。只是一个女人毕竟力弱,想来想去求到了谭雅娘娘那里。谭雅娘娘自然也姓刘,与这刘氏父亲是堂兄妹。
  刘家女都是厉害人,娘娘虽不懂拳脚,但是这时候阿翁在族学教书,大儿子已经过了乡试,前途一片光明,二儿子也是族里说得上话的人,娘娘这头刚给大儿媳办完丧事,那头一拍板,帮着刘氏找官府打官司,真个报了仇。
  其实那强人也不是什么真不要命的,不过是附近的小混混,干些没本钱的买卖,那天不过是刘氏丈夫实在孔武有力,两个混混制他不住,结果才动了刀子。杀了人之后,两人连东西都没敢拿就逃命去了。这乡里乡亲都知道的模样身份,两人的画像一贴,不久就被差役抓了个着。
  那边姑妈帮着安排报官找凶手,刘氏在谭家无事,赶上她儿子与谭雅差不多大,正好有奶给谭雅吃。报了仇,没了牵挂,就空荡荡的,娘娘怕她想不开,便让她照顾谭雅,也算有个念头。
  一个失母,一个失子,都是苦命人。这刘氏就是把谭雅当成自己儿子回来了一般看待地,在她眼里,谭雅便是说天上的老天爷不好,她也要点头称是,还要帮着骂的。
  所以,这回进京,娘娘还没提,她自己就说要跟着来的。她户籍是良民,在外称是奶娘,大家都知道只是找个名头呆在大娘子身边罢了,没人敢拿她当下人看待的。
  听到刘氏也这样说,谭雅高兴起来,“姑姑,还是元洲好吧,这个时候太阳下山了,地上不冷不热,正好在葡萄藤架子下吃果子。哪像京城啊,这太阳不下去,晒得人迷糊;太阳一落山,就忽地一下子凉了下去,出去还得披上褂子。”
  刘氏在那里附和,可不是,这天说黑就黑,我的大娘子晚上都不好出去耍了。
  刘氏虽讲的是元洲方言,大娘子还是说官话的。底下人虽听得懂,却就跟没听见似的,该干嘛干嘛。
  两个二等丫头宝蓝和柳绿对视了一眼,都暗自撇嘴,元洲再好,怎么比得过京城,要不圣上干脆住到元洲好了。再说,大娘子说来说去的,还是元洲的乡下,正儿八经的城里大家小娘子,哪能晚膳过后还出去作耍。
  等着喜鹊和琉璃用过晚饭过来,俩人收拾好东西,福了一福,也下去吃饭去了。
  谭雅和刘氏叽叽咕咕说了半天,开始梳洗。然后换上寝衣,复习上午夫子教的功课。等上了灯,刘氏就不让她再看书,只在一起说说话,就哄着她睡觉了。
  谭雅虽然常看挂像,也知道母亲长相,但每次提到母亲这个词的时候,在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刘氏的模样。
  这种想法让小时的谭雅惴惴不安,深觉对不住亲生母亲。后来还是娘娘发现她的不安,让她这样想——母亲就是张氏,而刘氏是替母亲来疼爱自己的,就当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娘亲。小小年纪的谭雅被娘娘这么一说,顿时心里松快下来,隐隐还有些自豪,有两个人疼爱自己呢。
  刘氏等谭雅睡着了,给她放下窗幔,又查看了一下蚊香烛火都妥当没有,领着喜鹊和琉璃也下去歇息了。
  刘氏与丈夫乃是师兄妹,从小青梅竹马的长大,情深意重,本打算大仇报了以后就随那父子两个去的,姑妈可不许她做那种上吊殉情的糊涂人,最多守寡罢了,寻死觅活的好看吗?
  刘氏那一年来天天奶谭雅,生生有个牵挂,也舍不得扔下了,从此就陪伴了谭雅,当亲生一般疼爱。
  刘氏大字不识一个,在她眼里,什么道理都比不过大娘子好生生地活着,快活地过日子,所以只要大娘子高兴,什么规矩讲究都是虚的,这也是她一辈子的生活信念。
  ☆、第4章
  六月二十八,崔老尚书八十大寿,那时他已经致仕,却还留在京城尚书府,他的长子继承衣钵,成为新尚书。所以这尚书府也并未换主,还姓崔。这也是崔氏暗自得意的地方,娘家有势。
  其实崔氏的生母都没见过崔家老大,崔氏的生母纳入府的时候,崔夫人连孙子都有了,根本不当一回事。姨娘不过是个玩意,也不让她出来,只伺候崔尚书就行。
  崔氏出生的时候,她这嫡长兄早就在地方为官了,连听都没听过她,更不要说见了。要说知道这崔氏的存在,竟还是托了谭玉的福,如此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庶妹嫁给了那科的探花,以此两家结了亲。
  崔家老大自己是科举出来的,就对这探花妹夫颇有些看重,连带着,也给了这可有可无的庶妹几分面子。
  崔氏既然要回去给老父祝寿,除了亲生的二娘子和大哥,其他几个孩子也得跟着回去,从礼法上讲,那毕竟也是他们的外阿翁。
  早几日前都已经安排妥当,二十八日清早,谭雅与三娘子一个马车,二娘子随着崔氏,四娘子和二哥的乳娘抱着他们俩坐一个车。大哥如今八岁了,求着父亲想要自己骑马去。
  崔氏在车里一边教导二娘子说什么话,一边担心着儿子的安危,又打量着夫君骑马带着自己儿子的潇洒模样,心里甜蜜的冒泡泡。真是一颗心恨不得掰成几瓣才好。
  才到巷子口,早有崔家下人等在那里,马车不能进大门。换了小轿抬着进了大门,在二门外停下来,谭玉带着大哥去外厅应酬,崔氏就领着几个小娘子进了二门。
  崔老夫人早已去世,如今当家的是崔大郎夫人。尚书夫人自然不能是个客人就亲自起身相迎,但也给足了崔氏体面,派了身边的婆子把她迎了进来。崔夫人与她无甚话好讲,客套话说了几句,就打发人带着崔氏去见她姨娘了。
  无论多大的人,见了生母,都还是孩子。崔氏看着姨娘的白发,忍不住眼泪就出来了。如今崔老尚书早不用她伺候了,自有那十五六的美貌少女替上来,她如今不过是在府里熬日子罢了。娘俩坐在那里说着私房话,崔氏打发几个孩子出去玩。
  崔家园子里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小娘子,一打听,都姓崔,论起来还要叫谭雅姐妹几个姑姑的。几个人起来给她们见了礼。二娘子三娘子往年也来过尚书府,都是认识的。只这谭雅,去年才从元洲老家来京城,崔氏也不带她出来交际,自然是谁都不认识的。
  几个小娘子暗暗打量谭雅,其中一个小一些,大概*岁的样子,梳着双髻,每个发髻上别着一个龙眼大的红宝石珠花,胸前戴的是金镶玉嵌着八宝的寄名锁,红色对襟小衫,收腰的米色裤子,容貌虽不出众,但通身的气派。
  就见她上前一步来到谭雅面前,道:“你就是谭家的大姑姑吗?我是大房里的八娘,你是头一次来这吧。”
  崔家大房的八娘,谭雅来之前已经被紧急培训,知道是如今崔尚书的嫡孙女。马上还礼答道:“是。”
  崔八娘说完以后,其他几个女娘也朝谭雅一一自我介绍,都是差不多大的小娘子,慢慢地,谭雅也和她们说上了话。无非是胭脂水粉,果子香料的闺中话题,谭雅本就是随和人,在元洲老家也是常与堂妹和闺中密友讨论的。
  二娘子坐在那里不吭声,她素来因自己是崔老尚书的亲外孙女,很有些看不起谭雅几个,但来了这崔府,面前的几个都是外阿翁的亲曾孙女,这崔八娘还是嫡出的嫡出,想到只有别人看不起自己的份就十分郁闷。
  听着大家都在认真听谭雅讲元洲流行的泣泪妆,二娘子“噌”地站了起来,“大姐也不看看这是哪里,你那元洲的东西哪里比得上京城,还好意思叫人知道。难道怕别人不知道你从乡下来吗?”甩下这句话,就怒冲冲地带着丫头往崔氏那里去了。
  谭雅愣在那里,干嘎巴嘴不知如何往下说。谭三娘子低下了头,不敢吱声。
  好在大些的崔四娘忙接了话,“二姑姑在谭家听过了不觉怎样,我们却从没听过这样的画法呢。”
  “是啊是啊,大姑姑还是接着说给我们听啊”其余几个人跟着附和。
  谭雅看看她们,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崔家几个小娘心底纷纷暗叹,虽然二姑姑长得像崔氏生母,比崔氏是强了千百倍,但如今和谭雅站在一起,却给硬生生地比了下去,可见这谭雅生母的美貌。
  她们几个崔家小娘,除去八娘容貌不甚出众之外,几个庶出的因生母都是美人,也都生得不俗。自小生在京城,养在尚书府上,自有一番气度,崔氏是被自己姨娘给耽误了,就算不是崔夫人亲自教养,给指派个管教婆子指导,也不会是这番不上台面的样子了。
  如今见到了谭雅这样的南方美人,往那里一站,就似迎面一股雾蒙蒙的水汽袭来,身量虽没完全长成,但站在那里袅袅娜娜,真真好看。
  偏谭雅举止大方,言语爽朗,对了她们京城小娘子的脾气,崔家几个小娘开始与她真心交好起来。
  那南方的装束还没讲完,这头又问那水乡的景致,小娘子能够在京城里戴着帷帽从马车窗口往外瞧瞧就不错了,如今听谭雅讲那不同的南方景致,船上见闻,简直连饭也不想吃了。要不是还要帮着招呼客人家的小娘子,几个崔家小娘就要让谭雅讲上一天了。
  至于谭雅心中最最想念的、觉得最最有趣的,她却是闭口不谈的。原因无他,谭雅知道,那些是万万不能拿到明面上说,会让谭家真正丢脸的。
  虽然谭雅看着很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但她骨子里还是那个不顾冬夏在外面疯跑的淘丫头,从没改变。就是那个敢下河摸鱼抓虾,与堂弟比谁闷在水里的时间长,也是那个在田地里抓了蚂蝗就用铁细丝串成一串,笼火烤着吃的,还是那个晚上从家里的狗洞里钻出去,拿着火叉帮堂弟与村里的野小子打群仗,打赢了却被娘娘发现带回去包扎伤口的谭家大娘子,她从没变过,只是懂得如何顺应大流隐藏自己了。
  谭雅很满意自己的这次尚书府之行。她交到了几个朋友,从此在京城也有了可以写写信笺,请客来往的小娘子了,虽然和元洲老家的闺中密友不同,却也算是性情相投,嗯,投的是谭雅展现出来最淑女的一面。
  好吧,这次谭雅展现的淑女姿容不但得到了尚书府的小娘子们肯定,也在不觉中,被藏在假山暗门里的几个小哥看了个正着。
  崔尚书也算是炙手可热的红人,这皇九子带着圣上的旨意给老尚书添礼。这颁完旨意,皇九子就让太监自己回去复旨,他好容易出宫一次,哪里肯轻易回去。正在院子里乱逛,一帮人也来为老尚书贺寿。
  “瑾歌”,皇九子一眼看到了李瑾,即刻大喜。李瑾,字瑾歌,曾阿翁乃是太子太傅李绍贤,如今在宫里给皇九子赵旭作陪读。
  皇九子年幼还没封王,他自己是个跳脱的性子,却喜李瑾歌与自己年纪相当性格就已经这般沉稳。说白了,就是喜欢他犯错误能有个稳妥人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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