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
两人同时出口,又同时停了下来。
被他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谢不宁忽而感到无言的包容,放缓了声音道:好消息是,我知道怎么送你回魂。
他发自内心地柔和笑了:你可以回家了。
或许比起玩笑的对错,担心社死的尴尬,这才是最值得关心的事情。
看了眼即将到尾声的书,小司合上书本,神情一如既往没有波动,点点头:现在?
离开身体那么久,他应该也想快点回去吧。谢不宁本来想和他多聊一会儿,毕竟,一旦他回归现实的生活,以后说不定没有机会再见面。
就现在。谢不宁也笑着点点头,我去准备一下。
小司看着他忙碌,布置简易的法坛,一一摆放朱砂和法器,这一天的到来是情理之中。
到了未时,谢不宁伸头看外面,天空显得很蓝,晴空万里,是诸事皆宜的好时辰。
临作法开始前,谢不宁拿出小纸人问他:要带走吗?
小司伸手接过来,这是他仅能带走的东西。回归人身,曾经烧的书也再看不到了。
谢不宁起坛作法,有生辰八字和肉身方位的双重联系,这一回感应尤其强烈,几乎片刻之后便确定位置。
他双手掐诀,对着法坛中央一茶碗白米咒道:起!
烛火大盛,茶碗中西南方,一小撮白米自动堆聚成小山,恰好对应所感应的方向。
荡荡游魂,何处依存。今请山神五道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收魂附体,走!
随着咒语落下,院中忽然刮起一阵风,将烛火吹得越摇越盛,坛前的小司顷刻间被风送走。
两人目光相触,谢不宁只见到他眼眸暗沉如深潭,涌动着波涛一般。
院中风不停,茶碗里的米被无形的手划开一条道路似的,直指西南方向的小山。
小庭院里,一撮纸灰蓬飞上天空。
司父正在床榻前,不停地喊着儿子的名字。
除此之外,院里也摆了一座法坛,比起谢不宁的简易法坛不知庄重多少倍。
他也挑这个时间,什么意思啊。和家人站在一旁观看,裴白扬有点不高兴。
这老家伙是不是蹭热度啊,明明谢老师先说表哥能在未时回来,他早不来晚不来,也选这个点。那到时灵验了算谁的?
司雅兰清楚儿子和姓谢的小道长关系好,说道:小谢不是说未时是吉时,兴许白先生也算到了。好了,只要人能醒,不会让你朋友吃亏的。
忽然院中起风,几人都被坛上的动静吸引过去。司老爷子抑制不住瞪大眼,不一样,这次果然不一样!
茶碗中的小道行至一半,忽然停住不前。
谢不宁见状皱眉,他半路遇到什么?
再次念起回魂咒,冥冥中有牵引,小司不应该主动停下。再说,以他的性子,一般的阴物拦不住更迷惑不住他。
对峙好一会儿,米中的小道仍未动分毫,谢不宁才意识到情形严重。纤瘦的手指往法坛摆着的水盆里一搅,波纹荡漾中,水面映出小司被一团人形的黑气牵扯住,逃离不得。
那黑气不像寻常鬼怪,格外凶狠,恨不得一把将他撕碎。幸亏还未走远,小司有护持在身,黑气才没得逞。
谢不宁一惊,赶紧抓起三清铃,一边念咒一边叮铃叮铃地摇起来。
小司也知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半路杀出一只黑鬼。对方杀他不得,也不放他走,显然是想慢慢耗到他抵挡不住。
进退两难之时,忽然听到天空传来谢不宁的声音:危险,跟我走。
小司没有犹豫,转身便随着声音踏向来时的路。
不要相信他,他是假的!忽在这时,原本将要去往的方向也响起一模一样的声音,他想骗你过去,快来我这边。
小司脚步一顿,两道声音一模一样没有多余的思索,他仍然朝来时的路踏去。
你知道前面有什么,饿鬼万千,阿鼻地狱,此身化为枯骨谢不宁还在说着,见他毫不回头,那声音忽和黑影融合,呼啸着朝他扑来
谢不宁咬紧牙关,手稳住不断摇铃,正和那东西较量,另一只手勾着红线,紧扯不放。
小司被一阵力量极速带往香弥山的方向,黑影紧追不舍,阴戾的风直冲牵引他的方向而去
他换了目标,想要攻击背后的法师
意识到某种可能,小司淡如琉璃的眸子往那方向看了一眼,果断挣断无形中牵引他的一条线,将佩戴不离身的佛珠手串抛向黑影
院中,法坛上犹如风雨呼啸,烛火激烈的抖动,却迟迟不见床榻上的人醒来。
三根香未燃尽,按照谢不宁的交代一直呼唤儿子名字,司父坐在床前,并不参与外头的法事。
然而徐徐传来的念诵声,催的他脑袋昏沉,竟不受控制地打起瞌睡。
幸亏司老爷子及时发现不对,大喝一声,司父才猛然惊醒回神,更急迫地呼唤儿子的名字。
另一边,谢不宁手上绷紧的红线断开,他当即心里一紧,不管如何摇铃也感应不到小司的踪迹。
盆里的水逐渐恢复清澈,谢不宁脑瓜子嗡嗡的,赶紧给裴白扬打电话。
你问我表哥?裴白扬往身后回看一眼,喜形于色,醒了,真的醒了!我的天,谢老师你也太灵了,说不过三点就不过三点。
谢不宁抹把汗,发虚一般坐回地上。吓死他了,还以为小司出了事,幸好,幸好。
嗯,那没事了。他长吁一口气。
裴白扬:怎么没事,你还得来一趟啊,我外公肯定要好好感谢你,你没看他现在都高兴的成什么样了啧,就是我跟你说,我外公请的那个白先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非要未时作法帮我表哥收魂
裴白扬撇了撇嘴:哼,现在我家里人对他感激的不得了。什么啊,明明是你的功劳那个谢老师你别生气,我家人太高兴了,等你哪天有空,一定会好好谢你的。
你那边也有法师?谢不宁有些奇怪,不过依他们对小司的重视程度,多请几个法师也不出奇。
犹豫了下,他对裴白扬道:嗯让你表哥以后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把我的护身符给他!裴白扬拍着胸脯,嘻嘻笑了,反正我还有你可以补存货。
明明对方才是晚辈,可大多数司家人却只在门外等待,不敢随意进去那个房间。
司桷羽睁开眼,一双冷淡的眸子半阖着望向天花板,静静思考了几秒,才从床榻上坐起来。噼啪手腕上的佛珠滚落一地。
墨黑的发丝垂至身前,他抬起手,纤长白皙的右手捏着一个小纸人。
他又静静注释手上的小纸人几秒,垂着眼睛,睫羽无声地动了动。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忘记了
见他醒来,司老爷子可算是长长松了口气。
这是什么?司老爷子见他出神,仔细回忆,似乎之前并未见过。
司桷羽下意识把小纸人收紧,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我昏迷了多久?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车祸发生的时候。
本来昏迷后苏醒,身体行动能力会恢复得更慢,他却没有不适的感觉。
司老爷子对他冷静理智的性子再了解不过,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反应,回道:有半个月了。说完又忍不住小小埋怨,也不知道关心关心你老爷子,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天天给后辈操心,你们一个个不领情的,难道我是萝卜转世,天生爱操这淡心不成?
司桷羽脱口而出:萝卜不投胎。
司老爷子:
围观的司父:??
白先生你快来看看,我儿子醒过来好像不对劲呐!
确定完亲孙子如假包换,司老爷子神色古怪:也不知道他离魂遇到了什么,怎么说话性情都变了。
白先生微笑道:方才给大公子收魂的途中,遇到阴物阻拦,情况凶险,大公子还以后还是要多小心。
注意到院中的法坛,司桷羽看不出表情地道:不记得了。转身光着脚走向更深的室内。
管家意会地跟上去,吩咐侍者准备毛巾和衣物。
司老爷子流露些担忧,白先生笑道:大公子虽然离魂,但天魂还留在身体里。天魂掌管灵慧,失天魂则愚痴,记忆受影响也是情理之中。
司老爷子表情更奇怪了:你是说他离魂期间,智商会严重下降?
白先生:可以这么理解。
然后,司老爷子就开始嘀咕起来,什么不能想象,什么难怪变了,后遗症之类的。
白先生笑容僵了僵,温声道:大公子命格富贵却单薄,不是长寿之相,老爷子以后还需注意。
司老爷子思绪终于转到正头上来,叹息道:以后还要多麻烦白先生了。
陈薇客客气气挂了电话,提着的一口气松懈下来,但心脏还是狂跳。
新签的新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有公司最捧的裴白扬替他推荐还不够,陈薇绝对想不到,连老司总那边都打来电话!
星寰能接触到的最高的人物,也不过是司家第三代的二公子而已。虽然属于司氏一份子,掌权人司老爷子于他们而言仍然是传说中的大佬。
至少陈薇进公司八年,自觉还摸不到司家半根手指。但今天得知,她带的艺人被司老爷子特殊关照了?
这简直是像做梦一样的机遇砸在她头上!
相信不止是她,一层层通知下来,估计现在消息已经传遍星寰高层。
这小子,有你的!
想到这,她立即拨出另一个电话,深吸一口气道:总监,亚希的秀我希望再争取一下
谢不宁不知道自家经纪人已经燃起了熊熊的事业心,正打了鸡血似的帮他争取各种资源和机会。被裴白扬喊出来吃饭,别说,这家店口味十分不错。
你也是的,我外公要当面谢你,干嘛不去?裴白扬郁闷地拿起酒杯,跟他碰一下。
谢不宁不喝酒,用茶替了,目光浸满萧瑟:哎,我也想被大佬看中啊。
裴白扬不解:我该夸你口是心非,表面人设爱钱如命,实际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仙风道骨吗?
谢不宁摇摇头:你不懂
有缘则聚,无缘则散,回到原本的生活轨迹挺好。更何况小司那个人的身份今非昔比,自己又是星寰的员工,避避嫌也挺好。
虽然他不在意,但难免会有人那么想,谢不宁也不想一段原本还算纯粹的关系最后一地鸡毛。
我差点忘了,谢不宁绕开话题,你瞒的挺严实,在公司一口一个司副总,装的一点关系没有似的,玩微服私访呢你。
裴白扬哈哈笑了:说出去别人都巴结我,多没意思,麻烦一大堆。哈哈,我自罚一杯。
谢不宁:悠着点,待会儿还回公司呢。
他刚进公司,虽然身上只有一份工作,不过陈薇的意思是尽早熟悉规则,该有培训也要及早做完。
都不是花里胡哨的人,两人午饭吃得平平淡淡,完了打道回公司。
不过这回,刚走进大门,空气中便弥漫着不同往日的气氛。
你有没有觉得谢不宁斟酌了一下,空气里香水的浓度超标了?
裴白扬喝了点酒,脑子不清不楚地认真嗅嗅:有吗?我闻到酒味的香水!
谢不宁扶他上电梯。
一直到高层的办公室,那种不同寻常,隐隐焦灼还带点微妙的感觉更浓烈了。路过的不论男女员工比以往精神百倍,脸上冒着无比期待又八卦的激动。
路上碰到陈薇,谢不宁摸不着头脑道:这是怎么了,公司发奖金了吗?
陈薇一见到他,眼睛炽亮:比发奖金还要爆炸的超级大新闻,今天司氏大公子上任新总裁!
第23章 画中的男人
谢不宁被陈薇的话一瞬砸到了腰,趔趄一下,不敢信道:开玩笑吧?
陈薇见他表情不对,疑惑:人都亲自来了,哪会是开玩笑。你认识司氏的大公子?
传闻这位一直深居简出,非常神秘,从没有在司氏公开的场合露面过。外界一直猜测,这位大公子在司家不受宠,像是透明人。
提起司家继承人,大家第一时间反而想到二公子。司景程早早学会挥金如土,生活豪奢,圈子里的朋友一大把,经常同狐朋狗友闹上娱乐头条。
之后有所收敛,开始接管家族事务,但女友仍然接二连三地换,可以说是标准的富n代的生活。在司景程的映衬下,那位大公子反倒不怎么起眼。
可今天他只是来公司一趟,紧接着上层便收到新的任命书。看样子,事实和传言并不大一样。
谢不宁否认三连:没有,不认识,不知道。
什么大公子,幸好,我认识的只是小司,不算撒谎。
裴白扬被他手一滑甩到墙上,听到他们对话,嗤笑:怎么可能,绝对是假消息,星寰这种地方他根本不会来的。
那个人最不喜欢跟人打交道,更何况这个圈子里不论男女都野心勃勃,一准把他当目标,他是疯了才来。
陈薇有点无语:怎么一个两个都像对人家很了解?大公子千真万确在袁总秘的陪同下来了一趟。袁正奇不用我告诉你们是谁吧?大老板的总秘书,全公司都看到了。
裴白扬顿时醒神,一个激灵:不是吧?人在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