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荣归 第62节
“娘娘说笑了。娘娘说笑了。”几位掌柜互相对了对眼色,各自拱手,这才拿了银子各自散去。
徒留秦月瑶在原地,气得小腹都疼。
然而她顾不上喘息,便急着要去晴日阁和几所养济院看究竟。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忙着信鸽一事,又要应付禹州贵女命妇们的赏花宴品茶宴,的确没管这些闲事。
因为厌恶那几个寒漠丫鬟,秦月瑶随便从府里找了个禹州的丫鬟跟着,匆忙乘了马车往晴日阁去。
没等进门,便见晴日阁依旧门庭若市,她的心里这才稍稍松快一些。
然而一进门,便见到晴日阁的掌柜一脸哀戚的模样道:“娘娘可来了,您快过来瞧瞧,出大事了!”
“出个书而已,能有什么大事。”秦月瑶很想学秦瑾瑶的镇定,然而当她把话说出口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带着微微的抖动,根本没有秦瑾瑶的半点气质。
“您过来瞧瞧吧。”
后院便是印书的地方,掌柜领着她,一路唉声叹气地走过来,而后指着后院一大堆印了一半的书道:“娘娘,您雇得那些写话本的公子都跑了。您瞧瞧,咱们的书才印了一半啊!本来说好他们这些日子就把书稿交上来,我把剩下的一半印完。可这两日他们迟迟没有动静,我不放心,上午便去碧柔院问了,结果那的姑娘说,有一天有个小厮来传话,传完话之后宋玉就跑了。宋玉一跑,剩下的人都树倒猢狲散了……”
那掌柜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道。他其实是当年凌月阁的掌柜,后来温子然倒了之后,他一直碌碌无事,直到晴日阁开门,他才自荐过来又成了掌柜。
可没想到,这晴日阁还不如凌月阁呢。
才开了一个多月就这样了。
掌柜觉得自己命不好。
“那……”秦月瑶忍着心口的疼,“印书花了多少钱?给了宋玉他们多少钱?”
“唉。”掌柜拍着大腿,整张脸抽抽着,恨道:“印书花了四千两,把这些日子晴日阁的进益全搭进去了。给宋玉他们倒是不多,一共一千五百两。”
“那,那倒也无妨。咱们晴日阁还能再赚呢。”
“再赚?”掌柜绝望地摇摇头。“娘娘,您瞧着晴日阁门庭若市,可这些人多数都是奔着宋玉他们的那些话本子来的。您没瞧见么,这些人是空着手来的,又是空着手回去的,瞧着人多,可咱们一本书都没卖出去啊。倒是人家对面的染墨坊,虽然人不多,可一人能捧七八本话本回去。听说都是各府的小丫鬟,一个人就把一府的买齐了,端地赚钱啊。”
可惜秦瑾瑶不肯用自己。掌柜望天慨叹。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就应该豁出去给秦瑾瑶出书的,谁能想到一位姑娘家话本写得如此之好。
而且,还这么记仇!
秦月瑶感受到自己的双腿有些无力,就连胳膊也开始变得冰凉。她的手在袖管里微微颤动着,一时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对了,那小厮传的是什么话?碧柔院的姑娘可说了?”秦月瑶问道。
掌柜回过神来,啊了一声道:“听说是督书局下了一个关于话本的令儿。碧柔院的姑娘说,当时宋玉还嗤之以鼻呢,后来不知从哪听说,这事是顾修延亲自下的令,宋玉当时就卷了铺盖卷跑了。”
“又是秦瑾瑶!”秦月瑶一拳砸在印书的桌案上。
掌柜这才反应过来,摄政王出手,可不是为了秦瑾瑶么。
完了,他更后悔了。
当初为何要狗眼看人低!
“唉。”掌柜又拍了一下大腿,这才勉力撑起自己的身子叹道:“好在这地皮和房子都是娘娘的,要不然不出半年咱们就赔死了。这些日子虽然买卖不好,但咱们想想主意,也不至于关门。”
“少说丧气话。”秦月瑶咬着牙根,眼里冒出怒火来。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
“娘娘出去看看,是不是咱们的书坊被人砸了?”
掌柜的现在简直草木皆兵。
在被秦月瑶瞪了一眼后,他率先奔了出去,待瞧见不过是街上有人闹事,很快放下心来,正要转头跟秦月瑶说话,便见秦月瑶脸色惨白地看着街上。
“他们去的是养济院的方向!”秦月瑶紧紧咬着嘴唇跟了出去!
闹事的其实并不是旁人,而是一群刚刚入了伍的兵士。如今虽然边境祥和,但元阳帝疑心重又没有安全感,故而亲下旨意,凡大厉男子,除举人以上外,自二十四岁起需入行伍两年。一年在本郡,为正卒;另一年戍守边境或守卫皇宫,为戍卒,至56岁免。当然,服役或者戍守边境都有大笔银子可赚,因此大伙,特别是那些穷苦之人都十分乐意。
更有甚者会盼着自己的年岁满二十四。这样,至少两年不用为吃穿发愁了。
可这些日子以来也不知是为何,这些人忽然闹个不停,一个两个都不愿意进军营。更有甚者,为了逃脱进军营的局面,故意打折了自己的腿。
这就有些稀奇了。
分明这些人原本连饭都吃不饱,按理应该十分盼着入营。
秦月瑶从小也知道这些事,故而此刻对他们闹事觉得十分诧异。再一瞧他们去的都是养济院的方向,心里莫名有些七上八下,赶紧便追了出去。
等到入了养济院,秦月瑶才发现不光是那些逃脱入营的兵士,就连神威大将军,也就是韩云薇之父,还有皇城司的郭颂都已经在那了。
秦月瑶躲在人群后头,心里越发战战。
“你们来得正好,都给我跪下。”神威大将军韩虎池手里握着倒钩长鞭,望着刚刚进门的逃兵冷声喝道。
那些人本还想挣扎一番,可韩虎池手下的将士都不是吃素的,不过三拳两脚就把这些软脚虾制服了,于是个个服服帖帖地垂头跪在了地上。
郭颂站在韩虎池旁边叹着气道:“多好的大厉男儿啊,哎,偏偏没了骨气。”
第89章
“哼。没骨气是因为有人故意放纵!”韩虎池长得虎背熊腰,在加上手里一根长鞭,一句话喝出声来,就连身边的郭颂都吓了一跳,更别提地下跪着的这些人了。
“你叫什么!”韩虎池一脚踏在一位看着便胆小如鼠的男子跟前。
溅起的沙土飞在男子脸上,男子一脸痛苦地□□了一声,答道:“我叫周富贵。”
“倒是好名字。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来养济院!”韩虎池再问。
周富贵不过稍稍有些犹豫,韩虎池的大脚便踩上了他的手指。周富贵吃痛,双目瞪得通红,赶紧喊道:“是胡三,是胡三说养济院有不花钱的膳食,让我往后都不用做活,只管随意来吃。我……我也想去军营的,可过惯了这吃白饭的日子,实在不想受苦了。”
“胡三何在!”韩虎池大吼一声,地上的人堆里随即爬出来一个干瘦的男儿。
“大人饶命,将军饶命。是这养济院的管事说,说咱们禹州没有这么多需要住进养济院的孤寡老人,可捐了养济院的人又非要捐,他,他只好让咱们这些壮年男子都过来吃饭……”
“郭大人。”韩虎池冲着身后的郭颂冷笑。
郭颂两手一摊,无奈道:“我早跟捐这养济院之人说过,如今摄政王妃所捐的几所养济院足以够用,可捐纳之人说了,非要再捐上一些。我本想着,捐也就捐了,大不了空着,谁能想到这养济院的管事糊涂,还能做出这种事来。”
“哼。反正是你的过失,你要去找摄政王大人请罪。”韩虎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瓮声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郭颂叹了一口气。这位爷的脾气也快赶上顾修延了,也不好惹。郭颂无奈。
“你还得赔我这数千兵士。”韩虎池的鼻孔冒着粗气。“本将军就说,好端端地怎么少了数千兵士,原来是因为有地方白白养着他们。哼,换做是我,我也愿做这软脚虾。”
“大人说笑了。”郭颂苦笑道。“这事实在怪不着下官,下官也是奉命办事。这事是那寒漠的月孤娘娘直接跟陛下提的,连摄政王大人都没拦着,下官哪敢言语。”
“陛下糊涂,摄政王怎么也糊涂了?那月孤娘娘是寒漠之人,肯定是胳膊肘往外拐。你瞧瞧,没准人家就是要让咱们大厉没有可用的兵士呢,你们还上赶着封人家当县主,人家如今指不定怎么偷着乐呢。”
其实并没有。
相反,人堆里的秦月瑶听见这话,几乎是如遭雷击。她万万没有想到,给自己赚了这么多名声的养济院,看上去最是平稳不会惹麻烦的养济院,最后竟然惹出这样的事端来。
她不是不知道皇帝多疑。
“糟了,糟了。”秦月瑶失魂落魄地从人堆里往外挤,心里如一片死灰。刚挤到人堆外头想喘一口气,便见一个拳头冲着自己挥来。
“秦月瑶,本帝的银子呢?”高弼声音低低,可手却准确地砸在了秦月瑶的胸口。
胸口是一个好地方,吃痛,又不会留下伤痕。
秦月瑶胸口巨震,咳咳咳了数声,这才眼巴巴看向高弼道:“你不是说不打我了?”
高弼的脸上也有些后悔,但最终没有回答。每回脾气上来,他总想动手。然后看见秦月瑶的痛苦,又开始心软,后悔。
“月瑶,你怎么花银子我不管,怎么买铺子我也不管,那银子毕竟是靠了你才弄来的。可你也要想想,你是寒漠的月孤娘娘,你该多往寒漠拿些银子。毕竟还有景儿呢。”高弼逼近秦月瑶的脸颊道。
“大不了再从公主府外祖父要一些。”秦月瑶紧紧捂着胸口道。自从生下孩子之后,她就发现高弼特别喜欢动手打人。
秦月瑶刚开始还歇斯底里地与他争辩撕扯,可后来发现自己挣扎得越厉害,高弼就打得越凶,她就不敢再还手了。
好在高弼打完人之后就会后悔,就会对自己百依百顺,总算让秦月瑶有些安慰。
“你外祖父也快撑不住了。”高弼的金发在阳光之下闪着光,碧眼深邃,鹰鼻下勾,神情比方才舒缓了一些。“咱们一直拿他去碧柔院的事要挟他,让他出银子给你。可你也要想想,如今你外祖母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你还能要挟他多久。再说你外祖母吃人参跟烧钱一般,公主府也不富裕了。咱们得想些新法子。”
“哪还有什么新法子。”秦月瑶想起今日这一上午的经历,简直都要绝望了。她甚至不敢跟高弼说,自己恐怕连县主都当不成了,不入狱就是好的。
还有欠外头成衣铺子掌柜的银子……撑不过半年的晴日阁……即将交租银的高府……
“怎么没有。”高弼扶着秦月瑶的双肩,用力摇了摇道:“你振作些。你还有摄政王妃这个姐姐呢,我听人家说了,摄政王府的家私堪比国库。月瑶,你伏小做低些,好好讨好秦瑾瑶,毕竟是亲妹妹……”
“我看你是疯了,我爹如今都被剥了官服了,她管都不管,你觉得她能管我?”秦月瑶从高弼的手下挣脱出来。
在这一瞬间,她竟然有了一丝和离的念头。
可转念想想,和离之后,自己就不再是寒漠的皇后,秦府也不会接纳自己,那自己岂不是要成为禹州的笑话。
不行,她必须得是寒漠的月孤娘娘。
想到这,她用力摇了摇头,将不该有的念头驱逐开,而后说道:“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的。”
“你有什么办法。”高弼叹气。俊美的容颜依然让人心生仰慕。
然而在秦月瑶眼里,高弼不过是能给她皇后之位的人罢了。
“我自然有办法。”想起方才马车路过的一个硕大的赌字招牌,秦月瑶忽然有了主意。
高弼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提醒她,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寒漠了。
赶在皇帝大婚之前,秦瑾瑶与孟锦悦和厉盈盈三人又聚到了一处商讨贺礼。各自的都已经备完,这回是要一块再送些什么。
三人坐在孟锦悦干爷爷赌坊的后院,一片葡萄藤下头,绿荫如伞,谁也晒不着。赌坊有后门,与前头又隔得好,更不会有人打扰她们。
“前儿听说云薇有身孕了。”厉盈盈捏着葡萄入口,叹道:“如今书宁又即将成了皇后,总也出不来一趟,咱们几个越发没趣了。”
孟锦悦笑道:“哎呀,也不能这么说。往后咱们各自嫁人结婚,孩子们凑到一块玩,不也挺有意思的吗?”
“瑾瑶你看她,真是不知道羞。”厉盈盈凤眸娇嗔,撇嘴道。
“这有什么羞的。”孟锦悦迟迟笑着,看着秦瑾瑶道:“你别在那装没事,你赶紧给我生一个小侄儿出来,要不然成天就咱们几个,多没意思。”
“就是。你妹妹月瑶都生了。”厉盈盈说道。“人家比你还小一岁呢,听说孩子都一岁了吧。”
“好端端地,提她做什么。”孟锦悦的眉眼柔和,即使生气也是笑面。“前些日子她给云薇的爹爹惹出了多大的麻烦。要不是因为皇帝大婚,只怕就放她下大狱了。”
“县主的身份都剥了,那几处养济院也交给朝廷了,如今留下的还是瑾瑶捐的那几处,这就够打脸的了。按照月瑶的性格,现下指不定多窝火呢。”厉盈盈说道。
秦瑾瑶一直躺在摇椅上翻着手里的话本,听见这话淡淡一笑。
厉盈盈继续说道:“还有晴日阁,听说也快关门了。啧啧,我当时就说嘛,要是她都能赚到钱,那咱们这些人岂不是都能空手套白狼了。”
“奇就奇在,那寒漠不是最穷的地方吗?那她哪来的银子?”
“我也一直在让人查这事。”许久没开口的秦瑾瑶轻声说道。“碎玉说银子是从临安公主府讹赖来的。不过,这些日子连公主府也不宽裕了,想必她手里也不宽裕。”
“我母亲去瞧过,说临安如今恹恹地,连饭都不多吃几口,整日喊着什么陆郎,只怕活不得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