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
不愧是文学家,如此善于发现宝藏。Z讥诮地说。
段非拙边思考边说如果当时整座宅邸已经被夷为平地了,那么现在勋爵夫人们的幽灵为何还徘徊在这里呢?莫非三十年前并没有全部烧干净?
但是从这笔记的设计图来看,应该是完全重建了。叶芝念念有词。
就算没烧干净,巴尼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哪个巴尼?Z抬起头。
就是一年半之前失踪的那个男孩,普劳夫妇的儿子
Z扬起眉毛他在裴里拉庄园里?
他其实已经死了,我刚才遇见了他的幽灵。
仆人们不约而同惊叫起来。
你们认识他?段非拙问。
答话的又是玛莎我们跟他父母可熟悉哩。当初小巴尼失踪,勋爵还发动所有人仆人去找他来着!我们都以为那孩子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去当童工什么的
玛莎突然停了下来,眼睛惊恐地瞪圆了,指着段非拙身后,颤抖的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段非拙一回头,映入眼帘的就是巴尼那张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孔。他吓得大喝一声,倒退两步,一脚踢翻了蜡烛。
巴尼一动不动。看得出他不敢踏入风灯照明范围之内。
段非拙说巴尼,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
巴尼歪了歪脑袋,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那天我在滚铁圈。铁圈掉到了山崖下面,我爬下去捡,然后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什么东西?段非拙问。
他在挖。巴尼皱起眉,是他杀了我。
他是谁?
巴尼捂着脸,不住地摇头,似乎只要回忆起自己死亡的片段就会带来无尽的痛苦。
段非拙定定地看着男孩的亡灵,忽然想起了什么。
难道是管家郝特先生?
第三十三章 逃离庄园
巴尼停止了颤抖,指缝中露出一只深邃幽暗的眼睛。段非拙知道自己猜对了。
仆人们的惊叫声充斥着整座酒窖。
郝特先生?怎么可能!这种指控可不能随便乱说呀!
郝特先生在庄园工作已经有三十年了,他绝对干不出这种事!
Z用一个冰冷的眼神喝止了他们的大呼小叫。
您有什么证据吗,先生?仆人们质问。
我刚才遇见了郝特先生。段非拙回忆着当时的片段,他见到巴尼的时候说,巴尼是那个一年半之前死掉的男孩。大家都以为巴尼被人贩子拐走了,不是吗?郝特却一口咬定他已经死了。我想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亲眼见过巴尼的尸体。
巴尼咧开嘴,露出一口闪亮的白牙。段非拙知道自己猜对了。
女仆玛莎哆嗦但是郝特先生为什么要杀害巴尼呢?他们俩无冤无仇呀!
Z开口我想我可以解答这个问题。
他从大衣内袋中摸出一张照片,递给段非拙。
段非拙接过照片,借着灯光细细观看。照片上是一栋破败的建筑,油漆剥落的招牌上写着薄荷叶。一个身材苗条的年轻人正搀着一个佝偻身体的老人向外走。
年轻人有些面熟,段非拙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但那老人他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管家郝特。
这家薄荷叶实际上是伦敦一家鸦片馆。Z冷酷地笑了笑,管家郝特先生不知何时染上了鸦片瘾。要知道,薄荷叶收费可是很贵的。穷困潦倒的瘾君子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仆人们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冷气。
我就说郝特先生最近怎么不大对劲,好像精神不振的样子。
他瘦了好多,以前的他比现在结实多了。我听说抽鸦片的人都会突然消瘦。
我上次还听见他请勋爵大人给他预支薪水呢!我就说他怎么缺钱,原来是因为染上了鸦片瘾!
段非拙端详了一会儿照片,问Z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一只手越过他肩头,抽回了照片。
这就是我们来到此地的真正目的。我们发现郝特和照片上的这个年轻人秘密接触,似乎在谋划什么。同时我们还肩负另一桩任务。那是某位贵族老爷委托的案子。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们。
段非拙不满地哼了一声。他可是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好吧,大部分他都说了),Z却还是拿他当外人,什么都藏着掖着。
他转向巴尼的亡灵所以你要向郝特复仇?你把我们抓到这儿,是希望我们不要妨碍你?
我只是服从夫人们的命令。男孩幽幽地说,她们今晚要在宅邸中做一件事。
她们想干什么?段非拙急切地问,难道要杀死裴里拉勋爵?可他今晚不在宅邸里呀!
他已经来了。
说完,男孩的幽影便溶解在了黑暗中。
等等!该死!段非拙气得狠狠踹了酒桶一脚泄愤,我们必须追上去!不能让那些幽灵为所欲为!
切斯特先生!叶芝叫住了他,别冲动。我发现了另外一条出路。请看这本账本,这上面画着三十年前裴里拉庄园的设计图。可以看出,现在宅邸并不是完全在原址上重建的,而是朝东南移动了一部分。
他指着酒窖的一角从那个位置挖掘,应该能挖到旧宅邸的地窖。
这有什么用吗?段非拙问。
如果亡灵只能控制新宅邸,那么当一个人进入旧宅邸地窖,就等于脱离新宅邸、脱离亡灵的控制范围了。
段非拙大喜过望,急忙跑到叶芝所指的那个角落。他用石中剑敲了敲墙角,果不其然听见了空洞的回声。
下面是空的。他回头说。仆人们纷纷露出喜色。
但是怎么挖开它呢?我们又没有工具
段非拙望向石中剑。它用只有段非拙才能听见的声音尖叫起来不准用我挖!我是王者之剑,不是铲子!
人群最后方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Z拨开仆人走了过来,摘下手套,露出他黄铜色的义肢。
全都让开。
段非拙下意识地往后一跳。
Z一拳挥出,正中墙角。
难以想象他的力量有多么惊人,他的拳头整个儿陷进了泥砖里,蛛网形的龟裂从他拳下向四周扩散,墙皮如同头皮屑一样簌簌地往下落。他收回拳头,那儿赫然出现了一个空洞。
仆人们敬畏地望着他,女仆玛莎已经开始在胸前画十字了。Z只是甩了甩黄铜义肢,朝他们歪歪头你们扒拉几下。
仆人们战战兢兢地走上前,七手八脚地把空洞周围已然松动砖头扒开。墙后露出深不见底的空洞。叶芝端起那根细细的蜡烛,只见烛火摇曳,说明有风从空洞灌进来。
走吧。叶芝一马当先钻进空洞中。
阿尔像个渴求冒险的小孩子一样,欢呼雀跃地跟着他跳了进去。三个仆人也小心翼翼地跟上了。
段非拙看着Z,后者一脸淡然,戴上了手套,好像刚才一拳就把墙砸出一个洞的不是他似的。
那个,谢谢。段非拙说,你不会受伤吧?我是说,你的义肢不会损坏吧?
Z唇角微扬即使损坏了,也有苏格兰场报销修理费。
段非拙不由地跟着他笑起来。
Z对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先进洞。
段非拙将石中剑插进腰带里,提着风灯钻进洞中。洞后的空间极为宽敞,四四方方的墙壁打磨得光滑平整,看来果然是旧宅邸的地窖。
背后传来Z那独特的泛着金属摩擦音的脚步声。在深不见底的地道中穿行,他心里不安地打起鼓来,但一想到有Z为他殿后,他就莫名地安心。
前方传来仆人们的喊声。
这里有条裂缝!
段非拙急忙加快脚步赶了过去。越往前走,人工开凿的痕迹就越少,最后地窖完全变成了一条地道。看来裴里拉庄园地下原本就存在天然的地洞,从前的建筑师利用它建造了地窖。
地道尽头被岩石堵住了,但岩缝中明显有风流过,不但叶芝手中的烛火被吹得东倒西歪,还能听见吹口哨般的呼呼声。
Z再次拨开众人,来到最前方。这一回不用他开口,众人就识相地朝后退去了。
他再度脱掉手套,活动了一下右肩,攥紧拳头,蓄力一击。这一回的力量远胜上回,证据就是,不但被他击中的那块岩石,就连他们头顶和脚下的岩石也跟着发出了碎裂声。
呀!玛莎尖叫起来,提着裙子躲到一旁,像是在跳一种独特的踢踏舞。
她方才所站的地方裂开了一条地缝,一股蒸汽袅袅升起。
地下裂缝外加蒸汽,人们第一时间往往会联想到温泉。但段非拙走近几步,朝地缝内望去,只见地下长满透明的结晶,每一块都闪烁着斑斓的彩光,就连以火彩闻名的钻石在它们面前都得底下高傲的头颅。
这是以太结晶!段非拙瞪大眼睛,裴里拉庄园地下居然埋着以太结晶?
仆人们纷纷捂住嘴。普通人一辈子或许都见不到一块真正的以太结晶,可就在庄园地下,竟然埋藏着如此丰富的矿藏!
一道灵光蓦然窜过他的大脑,仿佛闪电劈中了他,给他迟钝的思维充上了电。
巴尼说他当时撞见管家郝特在挖掘挖掘什么呢?莫非就是以太结晶?
裴里拉勋爵打算变卖庄园。假如地下发掘出以太结晶,地价想必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这本是一件好事啊,郝特为何要杀巴尼灭口呢?
除非他不希望这件事公之于众。他想把这个秘密卖个好价钱。
过来!
Z的呼唤声打断了段非拙的思绪。他如梦初醒,才发现大家都已经沿着坡道出去了,地道里只剩他一个。Z踏上坡道,回身向他伸出手。
段非拙不假思索地握住他的手。Z一使劲儿将他拽了出来。
两个人沿着狭窄的坡道向上走,经过几段需要手脚并用的爬行后,他们终于钻出了地面。新鲜空气扑面而来,段非拙感动得差点儿涕泗横流。
他们位于一处悬崖之下,远处能望见村庄的灯火。夜空仍一片漆黑。段非拙觉得这个夜晚无比漫长,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可这个夜晚实际上还远远没有结束。
我们去村里求助。Z说。
段非拙点点头。
这时悬崖上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碾过道路的声音,可以辨认出是两匹马拉的四人马车。女仆玛莎抬起头,从她的角度压根看不见悬崖上的情况,可她笃定地说哎呀,是勋爵大人的马车。
你怎么知道?段非拙问。
我闭着眼睛都能听出来呢。真奇怪,勋爵大人不是跟老夫人、梅丽莎小姐去湖畔别墅了吗?
段非拙和Z面面相觑。他们该不会要回橡树庄园?可那栋闹鬼的庄园他们或许一进去就会被亡灵们一口吞噬!
你们快去村庄,我回一趟庄园!Z严厉地说。
我也去!段非拙急忙说。
主人,我和您一起!阿尔积极地说。
叶芝一把抓住跃跃欲试的段非拙,严肃地摇摇头,用眼神制止了他。
段非拙却甩开他的手你带着阿尔去村里,我必须回庄园。
我们最好不要参与他们的事。叶芝警告。
不,段非拙冷冷地说,我早就参与进来了,现在退出也太迟了。
终于到了!
色诺芬跳下马车,将帽檐往后掀了掀,好让自己看清裴里拉勋爵宅邸的全貌。
宅邸庞大黝黑的轮廓隐没在黑暗之中。没有一扇窗户透出光亮。周围寂静无声,就连鸟鸣犬吠都消隐无踪。只有风声在低语,宛如歌剧那悲怆的前奏。
裴里拉勋爵吃力地爬下马车,回身接过他恋人的纤纤玉手,将梅丽莎小姐搀下车。
当他要如法炮制搀扶母亲的时候,老夫人伊迪丝一把推开他的手,自己跳了下来。
做儿子的有些尴尬,便将怒气倾泻在色诺芬身上。
警探先生,您说我家中出了事,可我没看出什么异状嘛!
闭嘴!老夫人横了儿子一眼,郝特没留灯,这就足以说明情况了。我总是嘱咐郝特夜里一定要留一盏灯,万一领地中的居民半夜有急事来访就能找到方向了。可是你瞧,屋里根本没有灯光。
也许只是郝特忘了勋爵嗫喏。
三十年都没出过错,偏偏在今夜忘了?
伊迪丝夫人一挥旅行披风,提起裙摆朝大门走去。梅丽莎小姐瑟缩在勋爵身旁,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准婆婆。
伊迪丝夫人一走到门前,大门便自动打开了,仿佛整座宅邸都在欢迎她。
她昂首阔步地走进去,色诺芬兴致盎然地跟在她身后,假装自己是夫人的男仆。勋爵和梅丽莎小姐则握着彼此的手,小心翼翼地跟上他们。
夜风穿过门厅,发出尖利的呜咽,犹如肖像画中的人们在悲泣。
他们一进入大厅,迎面便扑来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
郝特?伊迪丝夫人扬起眉毛,盯着自家的老管家。
夫人!郝特发出啜泣。他双目通红,脸上的每条皱纹都因为恐惧而挤在了一起,救救我,救救您忠诚的仆人,这栋宅子里有有
他忽然停住了,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异样的气息一般,惊恐万状地缓缓转过身。
一个男孩站在大厅中央,手里拎着滚铁圈用的铁丝。
啊啊啊!就是他!郝特一屁股坐在老勋爵夫人脚下,指着男孩惨叫道。
勋爵张大了嘴啊,他是一年半前失踪的那个小孩,叫叫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