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本非聚铁图社稷 是为九州觅新龙(下)

  安元二年三月,孙正然自称岱公,点章秉玟做先锋,左军曲至,右军闫文匡,共七万精兵连同民夫民兵总计二十一万,号称五十万,向武郡进发。同月,奉义军首脑奉仁将军吴大带五路军共五万人连同民夫总计三十万号称七十万,前往武郡。
  双方在武郡会盟,发表《告九州万民书》,声称大胤周家龙嗣断绝,已失天命。准备起兵攻京师,宁州、鄱州见孙正然起兵加入,群起响应。朔州牧陆斌引朔州兵连同叛乱官军南下,在燕州遇燕州牧罗南大军阻拦,一时间难以与岱州兵会合。
  在此状况下,宁鄱防线总帅祖荣动兵四处弹压,镇压宁州、鄱州二十七路反王号称三百万人,斩首六万七千级。
  安元二年四月,吴大、孙正然率精兵共计三万进逼昌江县县城。
  祖荣此时站在昌江县县城之上,孙-吴联军遮天蔽日,从东、北、西三个方向包围昌江县县城。莽山大营失陷,九连环水寨陆地部分已经完全被焚毁,数量巨大的战船只得逆流而上,停泊于昌江县南边的昌江水寨中。
  祖荣的神色异常凝重,昌江县中没有居民这点姑且还算是件好事,毕竟居民这种东西,在县城御敌的时候,只能成为守城的阻碍。但是现在情况依旧不乐观,因为昌江县的饮水,已经完了。
  以往,驻扎在这里的将近二十万官军包括屯田兵无论是饮水还是种田,用的都是江水,而就在几天之前,江水上游,开始大量地漂下尸体。这尸体顺流而下,显然是联军有意为之,每天都有几乎横贯江面的大量尸体从上游缓缓流下。
  祖荣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有常识的将领,他将江水之上流下的大量尸体聚集起来,点火焚烧。虽然这样避免了尸体导致疫病的可能性,然而江水,却没人敢喝了。
  他此时此刻看着外面飘扬的“孙”字旗和“吴”字旗,叹了口气,朝旁边的副将挥了挥手。
  “帅爷?”
  “对面,还没下来战书么?”祖荣在原地踱起步来“到现在还没有?”
  “是。”
  “呵,”祖荣知道孙正然那套老把戏,先威胁对方补给线,或是人为制造情况让对方想要速战,然后约对方出来单挑,在单挑中直接将对方击败后,一举击破士气大落的部队。
  但是这次,孙正然没有主动下来战书。
  难道是孙正然作为一个老东西,已经单挑打不动了?
  这种可能性很高,东海派多是三大征时期的老将,往小了说也都四十上下,年老体衰这关,绝大多数武将都是躲不过的。
  祖荣想了想,开口道“起一封战书,送到对面营中,我倒想看看,他孙正然到底敢不敢接。”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如果孙正然没接,那他完全可以就这点大书特书,将已经临近崩溃的士气拉回来,而如果他接了,也可以派出一个年富力强的小伙子拿下孙正然。
  他看着送信的那人单枪匹马跑向联军大营,没过一会儿,那信使又跑了回来。
  另一封战术送到了他祖荣手上,祖荣缓缓翻开战书,果然,孙正然接了。他不可能不接,但是接了之后,该怎么办,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他看着远处的军阵,心中还是有些虚的。如果说孙正然亲自出马,他姑且还能打一打,但是如果孙正然派其他什么年轻人上场的话,他祖荣又有可能被拿下。
  孙正然手下的虽说是岱州兵,但是实际上还包括很大数量的朔州轻骑。保不齐朔州有弓马娴熟的夷人,等到单挑的时候才发现,那就晚了。
  现在他要赌,孙正然到底会不会亲自出阵。
  他本想再发一封信,希望孙正然能派出三个人,他也派出三个人来比武,但是转念一想,这又不是什么武艺竞赛,是真刀真枪要命的东西,孙正然不可能答应。
  祖荣就这样思考着,思考一直持续到第二日的巳时,他骑马出阵,两军对垒,双方都是旌旗招展刀刃闪烁,枪尖泛银如出林白蟒,长弓涂漆似展翅苍鹰。祖荣手提一把长杆大刀,望着远处的联军阵中,果然看到了阵前最前面的五人。
  略黑的脸应该是吴大,他旁边的年轻人则应该是他的副官,另外三人,章秉玟他认识,还有两人一个将脸藏在教头帽的阴影中,而旁边的人,也同样戴着教头的宽檐帽,隐藏着面容。
  “孙正然老儿可以啊,”祖荣心中暗骂着,他大概想得到孙正然心里的算盘。孙正然刻意搞了个和他外形相似的人一起出阵,但是目的是什么呢?
  对方显然能够通过甲胄认出祖荣,祖荣想了想,朝旁边的一个精锐近卫挥了挥手示意他出阵。
  这招的意思很明显,他昨天的战书并没有说谁和谁单挑。他派出一个亲卫与那两个头戴教头宽檐帽的人中的一个单挑,如果赢了,那就可以进一步叫阵,逼孙正然亲自出手,输了祖荣也能确认对方的实力,全身而退。
  果然,其中一个教头帽朝着出阵的亲卫径直杀来,那亲卫端起长枪,身体微微朝右一偏,随后长枪径直搠了过去。
  他感觉自己击中了什么,在马头交错之后,他回头一看,发现敌人却并不在马上,却也没有坠马,像是悬在马的一边一样。
  那亲卫是转头看的,视野中有些阴影,然而祖荣却看得格外真切,那人实际上是悬在马侧,手中正张弓瞄准亲卫。
  他深知此时情况不妙,拎着长杆大刀径直朝那人冲去,而那人的箭矢也射了出去,正中亲卫没有甲胄覆盖的后颈处。
  见亲卫被杀,联军中爆出一阵欢呼,而祖荣则一刀砍到面前那人的马颈上。惊马将背上的人直接摔下马,而祖荣一刀将落在地上的那人脑袋连同帽子直接切成两半。
  他一眼便看出那人并非孙正然,于是骑马出阵,高声道“孙正然老儿,你就这么派替身糊弄人么!”
  听到这话,对面阵中另外一个头戴教头宽檐帽的男人挺枪杀出。径直冲向祖荣,祖荣扬起手中长杆大刀,和那人战了起来。一贴身却发现,那人脸上戴着一个面具。
  他突然想起传闻中孙正然似乎也是戴着铁面具上战场的,于是和那人战了起来。数回合不分上下,那头戴帽子的男人枪如游龙,花枪虚实不定,时不时点在祖荣的铁甲上,让祖荣时不时地失去重心。
  身着重甲的祖荣很清楚,在单挑的时候,坠马和死了没有区别,对方可以很轻易地调转马头,拉开距离之后然后靠着马的速度来冲击他。
  然而,他略微有些沉重的长杆大刀根本没法击中对方,纵使势大招猛,对方在马上却如一条游鱼一般,时而朝鞍侧坠去,时而向前或后面下腰,祖荣的大刀几乎是招招落空,而对方的枪尖,侧屡屡中的。
  此消彼长之下,祖荣已经有些开始体力不支,他打量着对方的马,对方的马披了挂,的确没法像之前那样直接下刀让马受惊,但是他的确想到了一个略有些危险的办法。
  就在那头戴教头帽的人一枪直接刺向祖荣的时候,祖荣装作中枪,直接翻身滚到马下,随后用手中的长杆大刀刀杆,重击那头戴教头帽的人的马腹。
  被突然击中了腹部的马扬起蹄子,高声啸叫起来,而马上那人则急于稳住马匹,没有注意到挣扎着站起身来的祖荣。
  祖荣的大刀直接击中了那人的后背,那人后背处的甲胄被击穿,后背上出现了深达两寸的伤口,而祖荣显然没有半点让他歇息的意思,用大刀直接将那人捅了下来。
  见到被捅下来的人,祖荣冲到他马的侧面,一刀直接捣到那人的喉咙上,眼看那人连挣扎都没了。而难得战胜对方的祖荣,此时此刻也头昏脑涨,满耳都是联军的欢呼声。
  而正是因为他耳中满是的联军欢呼声,他没有听到,身后的亲卫们给出的警告。
  他看着面前的尸体,突然皱起眉头,这人头上满是黑发,皮肤也并没有多少褶皱,并不像接近六十岁的孙正然。
  没过几秒,他就知道了,孙正然究竟跑到哪去了。
  他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转头一看,却发现一个审批蓑衣,头戴铁斗笠,脸上挂着极其简单却又十分吓人的铁面具的男人,手中持一把大槊径直朝他扑来。
  大槊顺着他的脸插了进去,穿过脑袋,穿过头盔。孙正然左手拔出倭刀,直接将祖荣的脖子斩断,那颗残缺不全的脑袋,就这样停在了他的大槊之上。
  炮声,响了起来。
  无数漆黑的炮弹朝着昌江县县城飞去,联军士兵推着冲车抬着云梯扑向城墙。而骑马的吴大则缓缓停到孙正然旁边,朝孙正然拱了拱手。
  “宝刀未老,宝刀未老啊,孙公。”
  “什么宝刀未老,”孙正然笑起来“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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