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宸妃自然又是一番大揽其事。端汤送水的前往太极宫中嘘寒问暖,实则旁敲侧击试探两家联姻之事。言辞之间少不得哭诉自庄麟大婚之后,镇国将军府因菲嫣一事同她隐隐有些隔阂,她也觉得自己误了侄女儿的终身大事。如此少不得打点心思为娘家筹谋,给自家侄女儿挑选比庄麟更好的夫婿。然则普天之下,除了龙子龙孙,又有何人能比庄麟还强云云……
  永乾帝对于宸妃的提议自然警惕万分,奈何宸妃与永乾帝相处二十多年,着实了解永乾帝的爱好脾性,言语之间勾得永乾帝深以为然,竟也觉得让镇国将军府与三皇子联姻是件极好的事情。于是便不由自主深思琢磨起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一经传出,别人不提,皇后一脉是最先慌了手脚的。就连平阳公主也日日在永乾帝跟前儿凑趣卖乖,分析利弊。闹闹遭遭风云迭起,一时间竟将忽而塔娜的风头压过了不少。
  转眼又过了月余时光,宫中果然传来消息,指镇国将军府嫡长女菲嫣为三皇子妃,着由礼部操办各项事宜,于来年五月完婚。
  一时间,镇国将军府越发的炙手可热。大小官员齐备厚礼恭贺庆祝,镇国将军府前更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三五日后,永乾帝又下旨将临淄赵家的嫡次子赵恒指为驸马,等到来年七月同平阳公主完婚。
  临淄赵家乃是七大世家之一,永乾帝此举,除了有意拉拢世家之外,亦不过是寻常的帝王权衡罢了。
  庄麟与君少优闻听这旨意,也不过是莞尔一笑,便丢开手。宸妃却有些耿耿于怀,觉得平阳公主果然好命,果真是沾着镇国将军府一脉的便宜,为自己谋夺了一门好亲事。
  如今且想想当日平阳公主突兀的到长极宫来请安赔罪,恐怕平阳那时就已在谋算今日之事。她是看透了永乾帝凉薄独断的心性,且断定了镇国将军府绝不会因任何事情耽搁与三皇子的议亲,所以又是一番有恃无恐吗?
  不论如何,震妃倒底佩服平阳公主这番借力打力的本事。估计她也没少在永乾帝跟前大费唇舌,才让永乾帝觉得以她之婚事可以制衡镇国将军府之威势。时光流转,倏忽已进八月,展颜便到了十五中秋佳节。宫中少不得又要赐宴欢饮。君少优与庄麟早有预备,在府中添了个半饱,方才施施然入宫。如此,就算宫宴上的酒撰有种种不如意处,两人也不会饥饿难耐。
  第82章
  第八十三章
  宫中赐宴,向来都是表面歌舞盈袖,花团锦簇,钟鼓乐清,悠然不绝。但真若论到酒撰香浓,饭菜可口,却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色香味美,精致倒是比外头的东西精致一万倍,但八月晚间凉爽,宫俾从御膳房端着菜肴至席上,泰半菜色已都凉透。且这些酒菜中大多以肉食为主,所以比较下来,更比寻常菜色更油腻一些。
  因此,如君少优同庄麟这般,在饮宴之前就寻了东西果腹的人向来不再少数。左右文武大臣功勋显贵入宫赴宴也并不当真为了吃食,能被天家邀至内宫饮宴,不过是一种恩荣罢了。类似于后世那些名目繁多的酒宴,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社交罢了。而大家比拼关注的,往往不是菜色本身,而是客人在饮宴时候所表现出来的风度机智,甚至是与宾主之间的交流。
  所以大多数人饮酒品馔,大都是显示自己举止如何优雅温文,入口的饭菜竟比猫食也差不了多少。
  饶是如此,今儿晚上君少优做戏吃菜的时候,依旧觉得这菜色油腻比往日更严重几分。君少优只不过略略夹了几口,恶心的他连连作呕,几乎按捺不住呕吐的**。
  庄麟见状,不由关切的拍着君少优的后背,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想是这几日吃腻了,胃有点酸。”说着,君少优脸色煞白的放下筷箸,右手捂着小腹说道:“我有点儿难受,你陪我出去走动走动。”
  庄麟点了点头,又问道:“用不用给你宣个太医诊脉?”
  “不必了。今儿乃是八月中秋好日子,我这个时候招太医来,未免触了陛下的霉头。到时候让皇后趁此发作难堪,反倒不美。”君少优说着,见饮宴之上觥筹交错,谈笑恢弘,一时间也没人注意到他。当即悄悄的起身离席,庄麟相随其后,两人蹑手蹑脚的退出殿中。
  一出了太极殿,一股凉风夹杂着花香扑面而来。直叫人立时便清醒了好些。君少优状似轻松的吐了口气,向庄麟笑道:“可能是里头酒菜的气味熏得难受,出来片刻就觉得好多了。”
  庄麟笑应道:“既如此,咱们且不回去。到御花园里走一走,听说月下观赏百花,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君少优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任由庄麟拽着他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只觉得越走越是寂静凉爽,太极殿内的喧阗吵闹被悉数丢在身后。君少优抬头看着夜空中悬挂的一轮银月,月光如轻纱般倾洒大地,将一切亭台楼阁,花草树木镀上一层银辉。极目望去,这皓月之辉竟然比檐下一串串的琉璃宫灯还亮一些。
  庄麟伸手握住君少优的手,看着天上那轮明月,开口念道:“古人说花好月圆人长久。少优,咱们现在就是花好月圆,你愿意与我共长久么?”
  君少优脚步一顿,转头看着身侧的庄麟,月光氤氲了他的轮廓,给白日间棱角分明的庄麟平添了几丝柔和之色。此刻,庄麟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正牢牢盯在君少优的身上。眸光清亮,眸中全是希翼,甚至还隐隐点了几丝哀求。
  君少优看着这样优柔而不确定的庄麟,沉默半日,开口说道:“你若不负我,我定当不负你。”
  庄麟深深看了君少优一眼,开口说道:“好。你要记着你说过的话,你我两不负,你就不能离开我。君子一言。”
  君少优好笑的摇了摇头,拉着庄麟一路穿花渡柳到了跃龙池前。两人信步进了池边的凉亭,倚着朱红栏杆而坐。耳边听着徐徐晚风拍打着湖面,莲叶摇摆的声音,天上一轮满月照着池面,波光粼粼,远处太极殿的方向隐隐传来丝竹钟磬之声。越是热闹,越衬得这里静谧怡人。
  君少优双臂交叠搭在栏杆上,看着天上一轮满月,水中一轮满月,上下争辉,犹如置身于水晶宫中。微风一过,迎面吹来莲花莲叶的清新香味,当真叫人神清气爽。
  庄麟摆手向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低声吩咐几句,那小太监立刻转身而去。半日后,身后跟着两个拎着食盒的粗使宫俾悠然回转。几人向庄麟、君少优躬身见礼后,将食盒内的果馔点心一一拿出摆放在石桌上,方才悄然退下。
  庄麟伸手将一只碧玉碗盛着的酸梅汤递给君少优,开口笑道:“我见你吃酒吃菜都觉得冷腻,遂叫人端了两碗酸梅汤来,你尝尝看?”
  君少优接过玉碗饮了一口,果觉得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不免展颜笑道:“是不错,比喝酒强些。”
  庄麟又指着桌上几盘点心和时令水果笑道:“我想你刚在饮宴上那形容,可能不爱吃什么大鱼大肉之类,直接吩咐人去御膳房取了些清淡的水果和点心。咱们一边赏月一边吃,也不会饿。”
  君少优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糖蒸栗粉糕轻轻咬了一口,皱眉说道:“还是甜,不爱吃。”
  说完,将剩下的大半块糕全都掰碎了扔进池子里,引来锦鲤竞相争抢。庄麟赶忙将桂花糖蒸栗粉糕端到一边儿,伸手抓了把葡萄干递给君少优,道:“桂花糕本来就是甜的,你再尝尝这个,兴许好些。”
  君少优点了点头,随口扔了一个进嘴里说还行,却也并不吃剩下的,仍旧扔回盘子里。反而指着那盘葡萄说道:“比起葡萄干,我跟想吃时令葡萄,给我拿些去。”
  庄麟应了一声,忙不迭的扔下葡萄干去拿葡萄过来。君少优只携了一串放在手中。庄麟则端着一盘葡萄坐在君少优身前,开口笑道:“听说你那大哥前儿回京了。估计过来杨黛眉还得寻你说你大哥的亲事。”
  君少优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道:“估计没戏。前儿在国子监里少冲跟我说,他母亲也想给他大哥说袁家小娘子,听说已在安乐长公主殿下跟前儿漏了风声。若是殿下有意,不日将入宫求旨,请求赐婚。我想着护国公府都怀了他家一门亲事,总不好再坏一遭。平白让人觉得咱家就跟他们家过不去似的。”
  庄麟微微一笑,开口说道:“随你的意就是。总不好为了旁人家的糟心事儿,勉强你自己。”
  君少优应了一声。因是在宫中饮宴,纵使四周无人,但难保隔墙无耳。所以君少优跟庄麟两个也没说什么正经话,不过杂七杂八闲扯一回,只当打发时间而已。
  正说笑着,陡然听见后头一阵衣袂朔朔声响,步摇轻撞,环佩叮当。两人回身望去,恰是盛装的平阳公主。庄麟微微皱眉,直接问道:“你怎么来这里?”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不过觉得宴席上燥热喧嚣,因此出来走动走动罢了,没成想竟遇见大皇兄和大皇嫂。”
  言毕,微微欠身行礼,十足的温良做派。
  庄麟冷笑道:“既如此,还请妹妹往他处走动走动。我跟少优好容易找个清静无人的去处,正想安安心心歇一会儿,就不与妹妹寒暄了。”
  说罢,也不理人。径自回身向君少优道:“今年西域上贡的葡萄虽然甜,但吃多了也恐怕胃酸。我看桌上还有些冰皮豆沙馅的饼饵,你也尝尝。”
  君少优见庄麟话未说完,饼饵已递到跟前,只得应了一声,伸手拿了一块巴掌大的饼饵掰开,一半给庄麟,一半自己吃。庄麟低身弯腰,就着君少优的手吃了一口嘿嘿笑道:“挺甜的,但是不腻人。你一定喜欢。”
  君少优白了庄麟一眼,刚要讥讽两句,却见平阳仍旧言笑晏晏站在跟前,半点儿没有尴尬的模样。不觉轻叹一声,开口说道:“今夜月色正好。听说襄王今岁上贡了几株昙花,想来也该是这时节开放。公主何不轻移玉趾往前头瞧瞧,兴许能看见盛开的昙花也未可知。”
  平阳公主恍若未闻,只开口笑道:“大皇兄与大皇嫂的感情真好。倘或平阳嫁人之后,与夫君相处之情景能有皇兄跟皇嫂的一半儿,平阳便心满意足了。”
  君少优将手中饼饵扔回盘子里,双手相搓弄掉黏在指尖的碎屑,意味深长的笑道:“在下以为,不论是夫妻之间还是亲友之间,想要情真意切,光是临渊羡鱼并无甚用处。还得努力经营小心维系才是。以力所能及之势助人于窘境之中,以平和真挚之心换取旁人的信任。唯有自尊自重自怜自爱者,旁人方才能爱之。唯有自身安稳信重,立场鲜明,旁人方才能信之。倘或只想着左右逢源,见缝插针,别人回报的也只能是逢场作戏。公主向来冰雪聪明,且兼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想来揣摩人心一类事情更能做的得心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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