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 第309节

  公孙佳对凌氏姐妹有点印象,但也仅止是有点印象,她现在最重视的还是太子的婚事。从第二天起,她就开始试穿礼服,询问婚礼的流程,又派出人去王家协商太子妃那里准备的情况。
  到了婚礼这一天,全城都沸腾了。
  公主们的精心准备没有白费,章硕结婚的场面比他册封太子的场面还要热闹一些。公孙佳是作为使者去的太子妃家,把太子妃给接到东宫。太子的婚礼有着规定的程序,只要按着这个程序走就没有问题了。
  章嶟与谢皇后同时出现了,谢皇后的欢喜明显比章嶟要真诚得多。章嶟在宴会上略坐了一阵就说:“我在这里你们也不自在。”先行离开了,谢皇后留了下来,与公主、王妃、命妇们谈笑风生。吴宣也坐了一阵儿,终是受不了这种热闹,也推说要回去看孩子。
  张德妃有心把她留下来叫她再难受难受,被周婕妤拉了拉袖子,忍住了。有了吴宣之后,她们的关系反而有了改善。
  那厢太子巡桌,对朝中各大臣极是感激礼敬,大臣们肚里也都小有得意,却都装得很谦虚恭谨。公孙佳留心看着,章硕对苏铭、陆震也很礼貌,放心地点了点头。章硕若有所感,回头给她咧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公孙佳叮嘱了一群年轻的勋贵子弟:“别耽误了殿下的正事儿。”年轻人们一齐哄笑:“好!”这些人里有是子承父业当纨绔的如信都侯等人的子侄,也有些新加入堕落的贵公子,如公孙佳表姐章晴的小儿子李法彬,这熊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爹娘舅舅都是正经人,偏偏他就俨然是延安郡王和钟英娥亲生的一样的不靠谱。
  另有一些京派人家的“潇洒公子”,还要端着点名门的气度,也促狭得要命。
  公孙佳抬手给熊孩子脑门儿上来了一下,熊孩子还笑了!边笑边说:“阿姨,不疼的。”公孙佳抽了根筷子往他身上打了几下,他还说“不疼”,公孙佳道:“行。”转头叫了一声:“哥哥。”
  瞬间把熊孩子舅舅章明给召唤了过来。舅舅揪外甥的耳朵,狐朋狗友们起哄,连一向严肃的老大人们也笑着指指点点。再远一点的地方,女眷们也嗔着笑着,章晴低咒一声:“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他!”谢皇后道:“今天大家都高兴,就饶她这一回吧。”
  大长公主则感叹:“这才像是办喜事的样子嘛!”
  众人热闹了起来,公孙佳就嫌太吵,往边上让了一让,章硕又走了过来,长长一揖。公孙佳双手虚托了他一下:“殿下。”章硕直起身来道:“多谢。”
  公孙佳摇摇头:“我也没做什么。好好与太子妃过日子,定下心来,别急。”
  “急也不管用啊。”章硕说话的时候心情还不错,口气也比较轻快。
  公孙佳含蓄地说:“陛下在服丹药,你还年轻,不急着陪他一起吃。”
  “呃?”
  公孙佳道:“太祖、太宗都不好这个,宫里也没这个习惯。陛下一旦喜欢了,保不齐就有人要跟着学,你学乱学。”
  “是。”章硕认真地记下了。
  “我留不太久,一会儿就走了,就不再跟殿下道别了,殿下与赵相、苏侍郎他们聊聊,虽说太子与朝臣走得近了不太好,可也不能疏远了。”
  章硕笑笑,这笑就有点敷衍了,口上却说:“不敢太亲近,拿捏不好分寸还不如不去。”
  公孙佳点了点头:“也罢,他们会主动亲近你的。慢慢来。”
  “好,”章硕小心地扶起她的胳膊,问道,“您的身体还好吗?”
  “放心,我不是纸扎的。”
  “上次多亏了您抱病说服了阿爹,否则我可……”
  公孙佳道:“大喜的日子,不提那个了。殿下,不知道怎么亲近大臣,那就去皇后娘娘那里陪着说说话。公主们很喜欢你的,这个我能保证。”说着笑了起来。
  章硕也笑了。
  公孙佳道:“你与新妇取一壶酒来。”
  “咦?哦,好!”
  章硕没问原因,乖乖地拎一壶酒过来,顺手还捏了一盘喜饼。公孙佳笑道:“该着她享用了,我会派人给纪英送去的。”
  “丞相?”
  “她抚养过你,知道你有了家室也会高兴的。你现在不方便去。”
  “哎!”
  目送公孙佳与元铮一同离开,满脑子想的都是纪英说过的话——
  “大臣们当然是会为维护社稷而维护太子,可是我要提醒你,赵司翰的父亲他们当年也与我的祖父称兄道弟。”
  “我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的祖父与钟太尉有夙仇,那段公案纪家也有不妥,我不想提了,赵氏临阵倒戈可是一把好手。”
  “你已经是太子了,再无退路。你现在开始也不算晚,要找到不会出卖你的人。”
  章硕对京派的信任不知不觉间就打了折扣,章硕对赵司翰等人点了点头,去了谢皇后那里,陪着女人们说笑去了。
  元铮单手提着食盒,问公孙佳:“要不要派个可靠的人过去?不然你这一壶酒过去,纪英还以为要鸩杀她呢。”
  公孙佳失笑:“还是你想得周到。我这偶一为之,她那里就要受惊。”
  元铮低声道:“被你偶一为之惊的可不是她一个。”
  “怎么了?”
  元铮道:“晚上回去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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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佳回府之后让阿姜又添了些东西给纪英送去,纪英如今是住在她的家庙里,反比之前居住的地方更自在也更安全。
  阿姜提着食盒往外走,突然问道:“妹妹呢?”
  公孙佳与元铮面面相觑:“哦,忘在东宫了,没事儿,外婆和阿娘她们都在东宫呢。”
  阿姜语带薄责:“有你们这么做父母的吗?还说宝贝妹妹呢!”
  公孙佳道:“我在她这么大的时候,还就爱自己拿主意呢。独当一面,挺好的。”
  阿姜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变成个“无语”,提起食盒走掉了。公孙佳在她身后喊:“阿宇在宫里呢,上下护卫都是我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元铮道:“你与妹妹争什么宠呢?”
  公孙佳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看他,元铮也渐渐变作一个“面无表情”,公孙佳内心大为诧异,元铮就没给她使过性子。
  “今天这是怎么了?”公孙佳说,“你们一个一个的,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一样。”
  元铮从桌子底下抽出个卷轴来,默默地摊开了。公孙佳伸头过去一看:“你也在看这个?”
  元铮认真地说:“你有什么不满,自己同我讲就好,何必让单先生来说呢?我……我……”他上前几步,附在公孙佳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公孙佳听懵了:“什么叫嫌弃你不够……不是,我没嫌你啊,跟单先生有什么关系?”
  元铮仔细看着她的脸,反手拎起了卷轴:“那这上头写的是什么?”
  “哦,是陛下。”
  元铮脸很黑:“他居然敢让你看这些东西?!!!”要怎么起兵造反好呢?
  亏得公孙佳脑子转得快,道:“文华说他在丹药,我就随便找点丹方,你们都想到哪里去了?!”伸手往元铮胳膊上掐了一把,硬硬的没掐动,又踢了他一脚。
  元铮冷静而沉默地把卷轴放到了桌上,说:“哦,丹药是不能随便吃的,单先生年事已高,是时候保养了。”
  “他能这个吗?”公孙佳把卷轴往一边扒拉,“一会把这个给他送去,让他给陛下琢磨丹方去。行了吧?”
  元铮两眼望天,公孙佳跺跺脚,提着他的袖口将人给提进内室:“来人,给单先生把丹方送去!”
  单良捧着两卷丹方,开始找理由骂人:“啥?是陛下?儿子都娶妻了,他倒来劲了!为老不尊、为老不尊!”
  小厮伸手接了两卷丹方,问道:“先生,这搁哪儿?”
  “还回库里吧!看什么看呀?跟咱们家没关系的就不管了!真有升仙的法子我不会自己用?”单良抱怨完了,却又忽然想起来,“这么说,他这身体是不大行了啊!哎哟,那我得好好琢磨琢磨接下来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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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一个缺德鬼,单良的日常有二:一、思考怎么帮着公孙府变得更好,二、盼着别人不好。
  被他盼着不好的人,通常也确实过得不怎么样,比如章嶟现在。
  儿子娶媳妇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章嶟也希望儿子早点开枝散叶,不能他这一脉人丁不旺、兄弟们百子千孙。可看着年轻的儿子高高兴兴地娶妻,他又有点难以言说的不痛快。
  到了寝殿里越发坐不住,命取了金丹来服了两粒,才觉得舒服一些,东宫那里声声细乐又隐隐传来,弄得他又不开心了。皇帝一不开心,就要有人陪着他不痛快,章嶟顺手就把还在东宫吃喜酒的苏铭给宣了过来。
  苏铭喜酒正吃到一半,这一天是大家共同的胜利,无论是南方士人派还是京派,大家都挺开心的。苏铭觉得,赵司翰等人虽然有私心,但还是维护正统的,赵司翰等人觉得苏铭虽然是个想钻营上进的,也还是有底线的。双方短暂地和平相处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苏铭被叫走了。
  苏铭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喝了些酒,脚步有些虚浮,问小宦官:“不知陛下召我有什么事?”
  小宦官摇摇头:“奴婢们哪里知道呢?”
  到了章嶟面前,章嶟先说:“你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了?”
  苏铭心说,你儿子婚礼大家高兴,不能喝点?口上还要请罪说“失仪”。章嶟也不是为了挑他的刺,顺口说过就问他盐税,又问道路等问题。苏铭的脑袋嗡嗡的,说:“正在依次进行。”
  章嶟还嫌慢,苏铭争辩说这样已经不错了,章嶟第一次表达了明确的不满:“你这样不行!”想了一想,他说:“去,把公孙佳也宣来。”
  苏铭道:“丞相已经回府了。”
  章嶟道:“她回的什么……哦,回府了。去请过来吧。”苏铭道:“凭谁来,也快不到哪里去,就这么些人,要干这些事,事情又繁琐……”章嶟道:“那也要尽力去办!”
  公孙佳板着一张脸进了宫,章嶟看她眼尾发红,关心地问:“你又不舒服吗?”声音都柔和了好几度,苏铭觉得这皇帝真是会区别对待。
  公孙佳带点鼻音说:“还好。陛下这是为何呀?”
  章嶟道:“孩子傻乐,做父母的不能傻乐,还要为他们操劳呀!喏,苏铭管的那些个事儿,他说人手不够,你有什么人可用的吗?”
  公孙佳向他确认:“就为了这个?”
  章嶟道:“对啊。”
  公孙佳想打爆他的狗头!她用力捏了捏拳头:“人是有,你们用不了。”
  章嶟不服气了:“怎么说呢?”
  公孙佳道:“那你等着,我把人叫来。”转脸叫人“把凌峰带过来”。
  章嶟问:“凌峰是谁?”
  “见了您就知道了。”
  凌峰就是余盛说的“凌大娘”,她排行第一,日常叫个“凌大娘”,其实还是个年轻姑娘,本名原不叫凌峰的,到了雍邑之后连名字也改了,还把妹妹们的名字也给改了,从名字上完全看不出性别来。
  正因如此,当一个姑娘站到章嶟面前的时候,章嶟不得不问公孙佳:“她就是凌峰?”
  公孙佳道:“我就说你们用不了吧!”
  章嶟道:“怎么用不了了?你看她行?”
  “要说算账,那是足够了。一般般当点差使,也很合用。不是你要,这人我不带出来,我那儿还缺人呢。”她知道苏铭这人很古板,看不惯女官“横行”,也没打算把人就这么给苏铭用。所以公孙佳出了另一个主意:“既然陛下缺人,不拘从哪儿调个熟手给苏侍郎用,让凌峰顶那个人的缺,不就行了?”
  章嶟一个不察就落到了她的话术里,点头同意了:“不错。”
  苏铭待要出言反对——调了熟手给他,何必非要个女人来顶缺呢?天下男人不够使的了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公孙佳却说:“户部的熟手,你看中谁?还是你就要凌峰了?”
  苏铭的酒已醒了大半,咂摸了一下味儿,道:“黄延波、李锴……”
  公孙佳听他报了四、五个名字,说:“黄、李先给你,别人且不行,都调走了,户部就没人干活了。他两个是你帮手,再缺人手你也可以从各州府抽调不是?三州盐税改革,他们本地人更熟悉本地的情况,掺着用。既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也别因噎废食。陛下,您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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