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玉恒

  接下来的飞花令是越来越难,前人的诗就这么多,说一个少一个,还要讲究首尾呼应,还要带有花意或春意,剩下的几人又都是真正有才学的人,一时交着了三轮都没有淘汰一人。
  让林韵儿纳闷的是,其他几人还能说是文采出众,这朱娉婷却是不知走哪门子好运,每次轮到她时的令字都特别简单,要是她也有这样的运气,也不会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朱娉婷也诧异,转念一想,这是不是燕行有心帮她?不禁心猿意马起来,目光频频地看着燕行。
  华阳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今日分明是她在相看驸马,燕行却对朱娉婷示好,这是何意?她的心沉了下来,看向燕行和朱娉婷的目光多了不善。
  燕云歌一直作壁上观,面前几人的神情变化皆在她的掌握之中,眼见自己的计策起效,她又低声与燕行说了几句。
  飞花令又过了三轮,还是没有分出胜负,皇后便做主就这五组直接进入第二轮的女儿令。
  只是第二轮由抽签决定谁与谁一组。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也都好奇,自己会与谁一组。
  燕行却似乎提早知道自己的结果,臭着一张脸。
  燕云歌温柔说道:“你现在就拉长着脸,这戏还怎么唱下去?我们此行不是为了魁首,主要是为了公主能打消选你做驸马的心思。”
  燕行想到要与姐姐分开,语气不开心说道:“我肯定是要与公主一组了,就是不知道姐姐会与谁?”
  燕云歌面不改色,“是谁都好,我今天都不会下场。”
  燕行愣了一下,心中马上有了决定,他要与姐姐共同进退。
  抽签的结果很快出来,太子与四皇子,燕行与华阳,朱娉婷和八皇子,沈沉璧与沈世安,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刚才都一言未发的两个人分到了一组。
  燕云歌和秋玉恒。
  燕行的脸都要黑了,哪怕姐姐与太子一起,都好过与秋玉恒一组。燕云歌在起身换座之际,示意他稍安勿躁。
  一对传闻中的未婚夫妻,竟是在这样的场合下第一次见面。
  燕云歌平静地坐在沈世安之前的位置,她从落座起就没有看身旁的秋玉恒一眼,态度称得上是无礼。秋玉恒在心头嗤了一声,本就对她没有好感,如今更是不喜欢极了。
  这次换组,对别人来说是极为不利,对沈家兄弟来说,简直是强强联手。沈世安落座后,与自家的兄弟打了声招呼,沈沉璧的声音细不可闻,唤道:“三哥。”
  沈世安对魁首并不热衷,之前抢着答题,实在是秋玉恒从头到尾置身事外的态度。如今他与燕家姑娘一起,这名满京城的不学无术,对上了传说中的目不识丁,也不知道会是好运到头,还是能杀出条血路来。
  他竟隐隐期待起来。
  第二轮的女儿令开始前,华阳又有了别的主意,说行酒令太无趣了,不如对对子,由出对子的人指定一人回答。回答不上来也没关系,只要认罚三杯就还能继续参加比赛,答出来的话,就由出题的人自喝三杯,一直到连酒都喝不了了,就结束比赛。
  当然中途也可以主动弃权,只是连同一组的人也要出局。
  这个规则一改,倒是便宜了燕云歌和秋玉恒这组,反正他们肯定答不上来,只要能喝就行了。
  这看似极为宽容的规则,实际暗藏着不怀好意。其他人没看出来,燕云歌在华阳才提议的时候就想明白了,她让宫娥带话给燕行,只说了一句,殷勤少酌尊中酒。
  燕行听到宫娥的话后,隔空朝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照例从击鼓传花开始,鼓声停止的时候,花刚好传到了太子手上,他点了燕行回答,出的对子是:“少水沙即现。”
  燕行起身,拱手就道:“回殿下,小人的对的是,是土堤方成。”
  众人对燕行的速度大吃一惊,就连皇后也多看了几眼。
  太子眼露赞赏,忍不住又出对:
  “鸟入风中,衔去虫而作凤。”
  “马来芦畔,喫尽草以为驴。”
  燕行不愧有陆华书院第一人的称号,岂止文才了得,就这敏捷的反应也无人能出其右。太子只好朝华阳无奈一笑,他请燕行坐下,自罚了三杯后,又命人重新开始传花。
  这次花传到了朱娉婷手上,她直接点出了燕云歌的名字。此举也是无奈,在场的人都比她博学,她问谁答题都免不了要喝酒,还不如拉燕云歌下水,反正大伙都知道她连学堂都没上过,就是答不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秋玉恒拿着酒杯的手一顿,挑着眉眼轻佻地说了一句,“你还是弃权好了,省得答的不好给爷丢人。”
  这人说话的确有气人的本事。燕云歌侧目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是纯粹的漠然。
  秋玉恒第一次看清她的真容,心头跳动,他隐隐觉得面前这人有点眼熟。
  燕云歌轻描淡写说道:“世子说笑了,既然来了,就没有弃权的道理。等会儿我若是做不出来,还得求助世子呢。”
  秋玉恒没听出这话里的讽刺,咕哝了一声,“死鸭子嘴硬。”
  那边的朱娉婷光是出对就想了半天,最后得了八皇子的指点,才勉强作出上句。
  “女卑为婢女,又可称奴-,燕姑娘,请出对吧。”她笑眯眯地道,显然对自己的上句非常满意,不相信面前的燕云歌能答出来。
  燕云歌想都没想,冷冷地回了一句,“人曾是僧人,弗能成佛-。”
  秋玉恒意外地挑高了眉,就连燕行也愣了愣,全场唯有太子的脸色不动如山,其他人或多或少,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单看上句,连佳句都算不上,可是结合了燕云歌的下句,却组成了绝对。
  奴对上佛,两个人心中丘壑,高下立见。
  朱娉婷输得心服口服,豪气地连饮三杯,脸上没一会就染上殷红之色,左右摇晃,有些失态。
  燕云歌答完题后就将花环递给了旁边的沈世安,沈世安拿着花环,思虑了一会,抬起眸子将视线看向燕云歌,声音清郎悦耳,“我这有一上句,想请燕家姑娘一对。”
  燕云歌淡淡地点头,“请出题。”
  沈世安目光灼灼,“绿水本无忧,因何皱面?”
  燕云歌不动声色地看了沈世安一眼,拿不准他出这个对子的本意。燕行变了脸色,隐隐压住怒气没有发作。就连秋玉恒也听出了不对劲,神色捉摸不透起来。在场的不少贵女却还云里雾里,不懂这句有何难对的,为什么大家都突然安静下来。
  燕云歌举起杯子,选择了自罚了三杯。
  沈世安感到失望,也举杯喝酒,嘴上自嘲道:“是沈某唐突了,该罚该罚。”
  花环又到了太子手中,太子说道:“秋世子,你难道打算一直看着?”
  秋玉恒很惊讶太子会点他的名字,他笑了一下,直接拿起杯子喝了三杯,“殿下就不要让我献丑了,我对这些舞文弄墨一窍不通,就不打扰大伙雅兴了,我直接喝酒便是了。”
  规矩是这样,太子也无话可说,将花环递给华阳。
  华阳肚子里没有对子可出,便问燕行的意思。燕行因为刚才的事情,脸色很不好看,只冷冷道:“公主自己决定罢。”
  华阳本就在介意他对朱娉婷示好,一听这话,当下怒道:“你竟敢这样对本宫说话!”
  燕行眼神变得锋利冷锐,绷着张俊脸,却是收敛了语气说道:“草民不敢,只是公主无对可出,草民也技不如人,不如弃权好了。”
  华阳震惊又愤怒,瞪着燕行,她压低声音道:“本宫现在弃权,其他人要如何看本宫?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燕行也不否认,只冷淡地说道:“公主这么以为,草民也无话可说,饮酒便是。”说着他起身宣布,他们这组无对可出,自罚三杯。
  华阳气焰再嚣张,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不由酸了鼻子,几乎要掉下眼泪。
  燕行的自罚,大出所有人意料,众人有心好奇,却在看到公主的脸色后,噤若寒蝉、面面相觑。
  燕云歌远远看着,不禁微微拢了眉。她这个弟弟年少成名,为人敏感自负,对着她尚且还有几分乖巧,对着公主,怕是自视甚高,没放在眼里。
  这脾气,还和小时候一个样子,难怪燕不离要特意嘱咐了。
  在轮到燕云歌的时候,她也直接选择喝酒。秋玉恒倒没有异议,只是突然凑近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倒没发现,你还挺招人的。把燕行和沈世安都迷得团团转。”
  燕云歌看了他一眼,带着酒气的呼吸几乎吐在他的脸上,声音懒懒的道:“我招你了么?”
  秋玉恒心中一跳,觉得莫名。
  “所以,我招谁喜欢,与你有何干系。”
  秋玉恒被噎住,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说来也怪,燕家姐弟相继选择喝酒后,第二轮比赛意外陷入低迷,众人仿佛各有心思,皆无心比赛。
  就在这时,有宫娥进来禀报,说是白容候在殿外,来为公主贺喜。
  在场世子贵女皆是一愣,白容是谁?赫赫有名的镇西侯啊,他不是远在封地,怎么突然来京了?
  燕云歌手边的酒杯突然倒了,红色的酒酿顺着桌子流了裙摆一身,腥红之色在白色的襦裙显得格外刺眼。她随即起身,对着太子和华阳,缓缓施礼,一脸歉意:“臣女殿前失仪,请殿下恕罪。”
  太子看了一眼,微笑淡道:“只是不小心罢了,燕姑娘何罪之有。”随即招来宫娥领她下去换身衣服。
  燕云歌低着头,搭着宫娥的手缓步离开,与正巧进来的白容擦肩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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