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白树

  “迪妮莎......”
  “来的很准时，优利卡。”
  迪妮莎转过头，看到如白雪般的少女脸上担忧的神色。
  “今天也要做吗？”
  “毕竟还没有找到答案嘛。”
  “但是，看到迪妮莎难受，我也会伤心。”
  “这样的话，我就更难受了。”迪妮莎自然的将手放在少女头上，轻轻抚摸，“把这当成是为我疗伤吧，治疗的过程当然会有一点痛啦。”
  “嗯。”
  优利卡点了点头。
  这家伙果然很可爱啊，以前都没有觉得，现在只是看到她迪妮莎的心情就会好起来。
  ——不过比起疗伤，更像是信徒在寻求救赎时的自我鞭挞。
  魔法灯的光芒刻意调得很弱，在这个位于处刑场岩壁中的房间，迪妮莎找到了许多父亲生活过的痕迹，理所当然的，她也将这里当成了自己在此处的住宿。
  优利卡动作轻柔的脱下外衣，因体温的提高泛出粉色的皮肤在轻薄衣衫下隐约可见。迪妮莎并没有过多欣赏，只是深吸口气后从少女的背后抱了上去。
  ——痛。
  宛如身体被从内部撕裂般疼痛。
  疼痛最为剧烈的地方在左胸，那里有着形如蝙蝠的黑色纹路。
  ——魔纹，在扩张。
  这是“魔王石”成长的证明，也是此时此刻自己如此举动的目的。
  “嗯......”
  迪妮莎用鼻子发出疼痛的呻吟。
  她感觉到怀中少女身体的微微颤动，原本少女平稳的脉动激烈起来。迪妮莎感觉到优利卡摸到了自己的手上。
  “迪妮莎。”
  迪妮莎的手被对方小巧的手掌温柔包覆。
  “我相信你。”
  并不是鼓励，也没有太清晰的表述，原本略显突兀的话语迪妮莎却立马心领神会。
  ——信任，不依靠“魔王石”的力量也能得到。
  这不是什么难懂的道理，只是要跨出第一步，对于迪妮莎来说并不容易。
  “我相信你”，只有相信了这句话，言语才具有意义。真挚的信任，是在信任对方的基础上才能感受。
  ——以前的自己，果然活得很狡猾。
  和优利卡的这种“治疗”已经进行过很多次了。正如迪妮莎所想的，优利卡确实是解开“魔王石”谜团的关键。
  优利卡自身并没有“魔王石”，但是却有着促进“魔王石”成长的能力。
  还不止于此，凭借着长期与“魔王石”相伴的经验，迪妮莎对“魔王石”的丝毫变化都能清楚察觉。只要与优利卡的身体亲密接触，“魔王石”不仅会得到成长，还有一部分会随之进入优利卡的体内。
  这些都是无法用感官感受的能量，大概连优利卡本人都没有察觉，但是迪妮莎知道，优利卡是在吸收“魔王石”的能量。
  比起“魔王石”的成长，迪妮莎更在意的是这方面。如果优利卡能够吸收“魔王石”，那么，她到底是什么人？
  至少，先弄清楚这些被吸收的“魔王石”能量在优利卡体内成为了什么，为了这个目的，迪妮莎只能用这种方法反复试验。
  “魔王石”的成长是会伴随风险的，如果是以前迪妮莎会认为这样的举动是无意义的冒险，但是现在有先例摆在了迪妮莎面前，这就是银焰。
  ——只是身体变成恶魔，这对半成品的自己来说倒是求之不得。
  再难以忍受的疼痛消失后，迪妮莎放开了优利卡。
  今天的份就到此为止，魔纹不再有反应就代表优利卡的吸收已经饱和。这方面也是和少女纤细的身材相符，食量并不大。
  倒是自己......
  “迪妮莎。”
  优利卡扶起了摇摇欲坠的迪妮莎。
  “抱歉，好像有点贫血。”
  “回去后，我们去泡温泉吧！”
  优利卡眼神灌注了不允许反驳的力度，迪妮莎只能苦笑的点了点头。
  “虽然感觉对贫血没有好处。”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迪妮莎小姐。”
  是佐伊的声音。
  “主人和布莱尔先生回来了。”
  *
  杰罗回到处刑场时，脸上挂着一副轻松的表情。
  “有找到什么吗，团长先生？”
  迪妮莎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不头晕了吗？果然是在偷懒吧！”
  “只是看到团长先生这么辛苦的模样，觉得有点累。”
  “这是什么，因为疲劳会传染吗？我是不是生气一下比较好啊？”
  “说不定也不错诶，”迪妮莎笑着眯起眼睛，“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团长先生，真有点想看一看~”
  杰罗叹了口气。
  “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迪妮莎走到他的身边，将身着的男装外套脱下，披在他的身上。
  “那下面到底有什么，浑身湿成这样。”
  “这样的体贴能来得再早点就好了，”杰罗顿了顿，摇了摇头，“下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条地下河。”
  “这样啊......”
  杰罗用余光观察着迪妮莎，似乎她并没有多想，只是随口说道：“有没有方法从那里弄到淡水？毕竟一直用传送阵运输物资消耗很大。”
  “这个嘛......”杰罗刚准备找个借口，一旁的布莱尔立马紧张的说道，“不行，水里有毒！”
  迪妮莎盯着两人，半眯起了眼睛。
  “团长先生，没中毒吧？”
  布莱尔在一旁紧闭着嘴，应该是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动摇的脸上冷汗直流。杰罗瞥了他一眼，做出笑容的嘴角有些不受控制的抽动。
  “原来有毒吗，我都不知道诶~啊，我差点忘了，我可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啊哈哈！”
  ——自己的演技也是遭透了！
  杰罗反省了一下，自己根本没有资格鄙视哥哥。
  “没事就好。”
  和杰罗预想的不同，迪妮莎像是没看出他们蹩脚的表演，反而是温柔的说道：“去换衣服吧，辛苦了。”
  这份温柔让杰罗心脏猛跳，可惜不是坠入爱河的心跳，而是心惊肉跳的心跳。
  “是啊，快、快走吧，哥哥！”
  “好、呃，好的！”
  两人如发条木偶一般动作僵硬的离开了。
  ——果然，哥哥也察觉到了吗？
  杰罗向布莱尔使出眼神。
  ——那个样子绝对是已经看穿了吧！
  布莱尔回以眼神。
  ——我们到底会怎样啊，是绑在火刑架上审讯，还是关在铁处女里逼问？
  杰罗拼命的眨眼睛。
  ——放心吧，弟弟，关键时候我一定会把你供出去的。
  布莱尔眼神坚定的看着前方。
  ——那也太令人放心了吧！
  两人心惊胆战的换了身衣物，趁机在房间讨论了一下。
  “果然还是坦白了吧。”
  “哥哥你也太怂了。”
  “没有隐藏的必要啊。”
  “有的，”杰罗立马说道，“迪妮莎小姐会伤心。”
  布莱尔奇怪的皱起眉毛：“你是不是太小看她了？就算真的是你猜的那样，迪妮莎小姐应该也不会太纠结这些。”
  “不是的，我见过她伤心的样子。关于自己的身份，她一直在寻求解答，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才不能让她看到这些。”
  布莱尔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说，那些东西到底是？”
  “是制造‘魔王石’的容器吧。”
  杰罗停了停，回想着自己在那个地方所见到的。
  明亮的白光照亮了整个空间，杰罗和布莱尔看见了，在白柱之上的茂盛树冠。
  他们现在能够确定了，这个白色柱体就是一种植物。它的树冠让杰罗想起了现在正生长于南镇的“世界之树”。更加奇妙的巧合是，在白树树冠上，也存在着密集的建筑。
  杰罗和布莱尔观察了那些红色花朵中的婴孩。虽然看上去宛如在母体中生长发育，实际上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比起孕育他们的花朵，这些婴孩更像是无机质的人造物。
  杰罗刺破了一朵倒垂花朵，喷涌而出的液体含有异常精纯的魔力。这不是有类别之分的魔素，而是被储存于魔法回路之中的纯粹魔力。
  但是在这些魔力之中，杰罗感受到了恶魔的气息。
  “去上面调查下吧。”
  被照亮的这个空间除开此处便别无他物，杰罗只能将视线转向白树树冠。
  因为是视线能够到达的地方，靠着布莱尔的传送魔法便能轻松达到。
  树冠上的建筑干净而整洁，在特定地方镂空的方式也让建筑内部有着充足的照明。
  这是一个完备的生活区，有住宿的房间，有厨房和饭厅，有存储食物和日用品的库房。这些房间中不仅一尘不染，连最易变质的食物都新鲜异常。但是最令杰罗在意的，是这里还有着牢房，与研究室。
  牢房中，杰罗发现了被破坏的锁，而在研究室的书架，杰罗找到了一整个书架的魔法书。
  杰罗不认识书籍上的语言，但是这些书籍只需拿在手中，就能感受一股温和的魔力。
  随意翻看了几本，书本中某些特定的符号引起了杰罗的注意。
  这些符号他见过，在教会的“灵器”上，在教会用于封闭生命女神神殿的壁刻上，还有些，是在他记忆中的魔纹上。
  通过魔纹吸收的纹路，似乎也有类似的文字。杰罗已经不再怀疑它们都属于同一种，并且这种文字本身就具备某种力量。
  杰罗让布莱尔在这里布置了一个简易的传送阵，并选了一本魔法书藏进衣服下。
  两人本打算就此离开，然而在这时，杰罗又听见了意识中的声音。
  “还在上面。”
  银焰似乎又感受到了什么。
  对于这个不是那么听话的“灵器”，杰罗开始有点疑神疑鬼了。
  不过他最终还是敌不过好奇心，与布莱尔一起登上了白树的树顶。
  这个空旷空间的顶部挡住了他们，白树圆形的树干还在向着岩顶中延伸，顶端的树冠却像是被人整齐裁掉，形成了一个有着镂空纹路的平整平台。
  就在这个平台之上，以刺入岩顶的白树树干为中心，一道圆形的图案浮现在岩顶。
  圆形图案比整个平台尚且大了一圈，形状抽象的浮雕满布其中。
  “这是，门？”布莱尔不确信的问道。
  在图案的中心有条明显的分界线，隔着分界线，两边的浮雕有种奇异的对称——相似却又对立。
  “应该是门，问题是门后面是什么？”
  “裂缝？”布莱尔皱起了眉，“的确是裂缝的气息，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关上呢？又是什么人将它关上的呢？
  “有办法打开吗？”杰罗看着刺入“门缝”的白柱问道。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提议。”布莱尔叹了口气，“似乎找不到打开它的方式，至少魔法不行。”
  “只有破坏它了吗？”
  杰罗正在准备魔法，布莱尔赶忙阻止。
  “等等，给我一点时间。我总觉得这个东西太诡异了，等我弄清楚这个东西是什么再说吧。”
  “啧，这就是学院派和实战派的差距吗？”
  杰罗不爽到极点的模样将布莱尔吓了一跳。
  “没必要上升到这个高度吧。”
  杰罗负气的转过身。
  “就交给你了，哥哥。”
  实际上，布莱尔不知道的是，杰罗生气的原因是，银焰绝对知道些什么，然而却没有告诉他的打算。
  “回去的时候一定不能把这里的事情，告诉迪妮莎小姐。算了，哥哥一定会说漏嘴......哥哥就在一边看着就行了。”
  事情还是如杰罗预料的，布莱尔说漏嘴了，而他自己的表现同样是超出预料的差劲。
  “哥哥，我告诉你吧。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
  说出口的时候杰罗想到，“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这句话根本就是秘密的杀手。
  他狠狠的叹了口气。
  “迪妮莎小姐，可能是那些花朵中的一个。”
  布莱尔歪了歪头：“是杰罗喜欢的花朵之一？”
  “我还是不说了。”
  “诶？”
  杰罗气愤的锤了下桌子。
  “我还是说吧！这是迪妮莎小姐告诉我的，她是恶魔与人混合制造出来的半成品，并不是正常孕育而生的人类。”
  布莱尔这下明白了。
  “就和那些婴孩一样？”
  “所以我想知道那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完全弄清楚之后，我会想办法告诉迪妮莎小姐。但是那之前......”
  “不想让迪妮莎有奇怪的想法？”
  “那家伙又脆弱又喜欢钻牛角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陷入低沉的情绪。”
  布莱尔“嗯，嗯”的托着下巴思考着。
  “但是你想过没有，迪妮莎小姐既然亲口告诉了你自己的身世，不是早就对此有所觉悟了吗？”
  杰罗愣了愣。
  “但是，她说不定会伤心啊。”
  “那也是她期盼的结局吧，比起痛痛快快的哭一场，被我们瞒着更可怜吧？”
  杰罗脑中浮现起了在海上时候的记忆，为了寻找梦幻岛的线索，迪妮莎几乎忘了这趟远航的目的。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反而是意识中传来了银焰的声音。
  “你只是怕她离开。”
  引导自己前行的灯火，并肩作战的同志，分担彼此罪行的共犯——一旦其中一人到达了终点，这些关系便宣告结束。
  一个声音打断了杰罗的思考。银白色的影子从阴影中飘出。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
  在杰罗惊愕与诧异的眼中，优利卡拍着贫乏的胸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