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死藤
高速坠落的冲击经由坚硬的龙鳞传至凯里的身体。明明是脚下发生的撞击，凯里却觉得全身都被重物殴打，骨头像是散架，内脏也快要裂开。
“嗷......”
巨龙纤长的脖颈仰起，头颅却仍旧垂在废墟中，从倒塌的砖石之间，依稀能看见从紧咬的龙嘴边漏出的金色弧光，被弧光照耀的地方，似是血液的液体缓缓滴落。
“嗷！”
像是在倾泻痛苦，巨龙再度发出嘶吼。从巨大鼻孔中喷出的气流将尘埃吹散，竖直的瞳孔从金色的薄膜中睁开，转动到凯里的方向。
感受到那只眼中的恨意，凯里撑着长剑试图站立起来。
“呃......”
突然袭来的剧痛让凯里险些脱力做到地上。
剧痛之后是整个身体难以言喻的疲惫。不只是生不出丁点可供行动的力气，周围的黑暗还拉扯着眼皮催促他进入甜美梦乡。
最后的力气只够凯里勉强不让双眼完全闭合，只剩丁点缝隙的视野中，巨龙张大的嘴咬了过来。
漆黑的巨口宛如连灵魂都能吞噬的无底深渊。
呼吸与心跳在这一刻停止，疲惫的身体中凯里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这才是自己能做到的。
——能够骄傲了吧，前辈看到也会为自己自豪吧......如果父亲知道，一定会吓一跳吧？
血腥的气息几乎扑到脸上，凯里心中已经为自己的最后做好了准备。
然而......身体却如同在拒绝死亡般动了起来。
“啊——”
凯里甩动长剑，身体在同时向侧面倾倒。
结实的触感唤醒了躯体，凯里睁大眼睛发出怒吼，双手握紧剑柄沿着巨龙的脖颈跑动起来。
黑色的光芒疯狂的拉扯着巨龙的鳞片，从与凯里擦身而过的龙嘴边缘一直划下长长的腐朽划痕。
巨龙痛苦的甩动头颅，晃动的脖颈结实的与凯里的身体相撞。听见骨头碎裂的一瞬，凯里已经飞了起来。
“——还不够！”
再一次的眩晕与脱力随着这声声嘶力竭的嘶吼瞬间消散，凯里将剑朝着撞飞自己的脖颈甩出。在长剑即将刺中的刹那，巨龙整个身躯灵活的闪躲到一旁。
刺中地面的长剑黑光散开，被黑光牵引，凯里还未落地的身体朝着巨龙如离弦箭矢飞射过去。
“嗷！”
巨龙的金色瞳孔仿佛被怒火点燃，它仰起脖颈张大的嘴中凝聚起耀目金光。
凯里笑了起来，他在这一刻涌起了无尽的力量，他并没有在意那代表毁灭的光芒，他只是在那愤怒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你终于注意到我了吗？”
长剑从地面脱离，凯里甩动着与剑柄相连的黑光，被黑光包裹的淡蓝长剑在夜空划下一道圆弧。
黑光交缠的右手高高扬起，折纹之剑正摆动到正后方。凯里扬起的手到被黑光连接的长剑，宛如一只被弯曲到极限的标枪。
龙息的光芒淹没了整个视野，巨龙吸气的动作在此刻停止。凯里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无视自己的同学，咒骂父亲的大人，相框中的母亲，眉头深陷的父亲，安琪儿、团长、嘉尔前辈，最后停留在他眼前的是那个始终低着头不敢发出大的声音的黑发少年。
“消失吧！”
象征背叛者的长剑迎着光芒斩下，金色的吐息同时喷射而出。
仿佛奋力朝太阳跃起的蚂蚱，在巨龙的吐息面前，凯里的身影渺小而又脆弱。影子必定会被光芒吞没，龙息达到的刹那黑光便瞬间溶解，凯里的最后一击没有取得任何效果，但也再没有任何遗憾。
“真是会给我添乱。”
在即将被龙息吞没的瞬间，一个矫健的身影抱住了他。金色的龙息如激流般在大地扫过，抱着他的身影敏捷的擦着龙息躲避。
几个跳跃后，两人已将巨龙甩开一截距离。
一路逃到通往南镇的主干道边，凯里才感觉速度减慢。这个时候，凯里才有空余看向救出自己的人。
“青、青鸟小姐？”
看着与平时感觉不同的青鸟分部长，凯里感觉思维有些混乱。
“站得起来吗？”
青鸟问完后，没得到回答就放开了手。
凯里完全没反应的落到了地上。
“抱歉，我现在的样子不喜欢被人看到。”
青鸟似乎是故意走到了暗处，凯里还是能看见她身上大片露出的雪白肌肤，以及那个完全不能称呼为装束的赤红皮甲。
“好好休息，之后会有来人照顾你的。”
青鸟说完后转过了身，凯里急忙叫住了她。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支起身体，听着自己还未停息的猛烈心跳，出声问道：“青鸟小姐，我果然是又......添乱了吗？”
青鸟沉在暗处的侧脸露出一丝无奈。
“本来我们的灵种手镯已经瞄准了那头巨龙，但是发现你在上面。没办法，只能让那栋房子作为牺牲品。”
——结果自己还是做了多余的事吗？
凯里的身子下意识的想要缩了起来。
“不过，”青鸟回过身，对着凯里展露欣慰的微笑，“干的不错，很帅气。虽然最后差点死掉。我要是再年轻个几岁说不定会迷上你哦。”
“青鸟小姐......”
凯里的脸上变得滚烫。
“好了，我也有我必须做的事情。”
青鸟说完后便消失在了阴影中。
虽然是在主道边的树丛，树影仍旧挡住了凯里的视线。庄园正面的方向仍旧有巨龙的吐息不时将夜空照亮，愤怒与痛苦间杂着混合在龙吟之中。
从未有过的疲惫催促着凯里睡去，而另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却令他必须清醒。
听着巨龙的吼声，他想象着在庄园的废墟中，他的同伴是怎样以生命为赌注战斗，他们勇敢强大有着他所期望的一切——如果还能继续做他们的同伴一定是无比骄傲的事情。
他一直听到龙吟悲鸣，从叶缝中看到巨龙扑打着残破的翅膀费力的向上攀升。
接着，数支缠绕着黑色雾气的箭矢击中了巨龙的躯体，身体多处被黑色侵蚀，不断滴落血液的巨龙哀嚎一声，埋下头聚集起龙息。
一道白光炸开，光芒吞没了空中的巨龙，整个黑夜亮如白昼。
亮光仿佛夺走了时间，让人分不清持续了多久。重新降下的黑暗夜空再也看不见任何巨龙的身影。
这个时候，凯里听见了一声呼唤。
“学长！”
一个纤细的身体扑到了他的身上。
“学长......你做到了吗？”
身体颤抖的问道。
黑暗中，凯里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是凯里还是笑了起来。
“我做到了......一半吧？”
——自己必须做的事情，就是作为佣兵团的一员战斗。
而回到教会的部队中，凯里还有另一个目的。
“但是我没能劝说佐伊小姐。”
“没关系了，已经没关系了......”安琪儿的声音带着哭腔，“青鸟小姐她们会有办法的，学长，已经没关系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凯里才明白自己在等待的是什么。
支撑身体的力气消散一空，就连再维持笑容也变得困难。
不过眼前女孩的面容反而变得清楚，凯里看见了她眼中的泪水。凯里仿佛顿悟般理解了这些晶莹的含义。
于是，在安琪儿眼中的泪水滑落之前，凯里哭了出来。
复杂的情绪无法用思维整理，但让泪水不受控制喷涌而出的却是悔恨。失去之后的悔恨最难以消除的痛苦，只有这个时候的泪水能够洗刷。
看着哭得越来越大声，像是在比赛一般的两人，赶来的柏妮丝也抽泣着抹着眼角。
“毕竟还是孩子啊。”
陪着一同前来的皮尔斯撅了噘嘴。
“明明自己也大不了多少。”
“但是......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胜利的！”少女在胸前拽紧拳头。
皮尔斯拍了拍她毛茸茸的脑袋：“废话，我们会赢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与此同时。
已经完全成为废墟的庄园主宅边，莉萨正摆出终结技的姿势，一脸得意的接受队员们的崇拜。迪妮莎走了过去。
“龙鳞、龙筋、龙骨，还有其他的各种素材，我给你用最低的价格计算，大概就一百圣金币吧，今后从你的工资里扣。”
“那我不是一生都要在佣兵团打白工了吗？”莉萨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怎么会呢？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恶魔，”迪妮莎微笑着说道，“要是你下次再犯同样的错，我会安排你去其他地方打白工的。”
“那不还是打白工吗？”莉萨哭丧着脸说道，“老板就原谅我吧，我也只是想早点解决敌人......”
“青鸟分部长的攻击已经足够了。”
“我看青鸟小姐已经很累了，所以......”
莉萨干笑着朝一旁的青鸟挤着眼睛。
留在主宅附近应对巨龙袭击的属于别动队的特殊小队成员。这一批新加入的别动队成员全是能让“灵种”发生改变的特例。这一方面归功于实验室对于“灵种手镯”的改进，另一方面则与佣兵团挑选新人的方式有关。
在佣兵界，“温泉之友”的名号已经在与“漆黑羽翼”一战后迅速传开，现在说起“温泉之友”更多人能想到的都是盘踞在南镇的新兴佣兵团，而不再是从前那个传说中的杀手公会。
因此佣兵团对于新人的挑选也越加严格。
不过这个严格并不是谁都能理解的，就连被选上的新人大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被选上。
但是这样的不问出身过去，不在乎身手好坏，只看与“灵种”的适应性的选拔方法，选出的这一批新人几乎全是女性。
这就是团长在某次回归后突然发现佣兵团居然新加入了这么多女性团员的原因。
因为队员全是女性，这也让这支用着特殊作战的小队有了个奇特的名字——“死藤”。死藤是一种奇妙的植物，它的汁液能够让人拥有像是服用了“腥红药剂”一般的体验。但是死藤不是致幻剂，它产生的不是幻觉，更不会致人成瘾，它提供的是一种穿越感官的特殊能力。
靠着这些能力，小队将巨龙困在了地面。受伤后的巨龙越是狂暴躁动，就越容易让小队找出破绽，加上迪妮莎与莉萨的精神干扰、青鸟用覆盖了亡灵魔力的箭矢造成的弱点攻击，“死藤小队”没有付出任何伤亡就击杀了巨龙。
因为在场的只有女性，青鸟也没太刻意隐藏自己。无视了莉萨朝自己使的眼神，她径直朝迪妮莎走去。
“让我去佐伊那边吧，你答应我的。”
迪妮莎露出困扰的表情说道：“可是莉萨说你已经很累了。”
“我怎么可能会觉得累啊！”青鸟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让旁边的莉萨“咿”的一声缩起了身子。
“佐伊还在危险之中，我怎么可能在这里干等下去。”青鸟将头别向一边，“总之这边已经没我的事了，就算你不同意我也......”
“我怎么会不同意呢？”迪妮莎打断了她的话，戏谑的笑着，“青鸟小姐已经学会来征求我的同意了，这么可爱的属下我怎么忍心不满足她的愿望呢？”
“......”
“但是我们该去哪儿找呢？”迪妮莎用手指托着下巴，含笑的看着青鸟。
“当然是去前线，先和嘉尔、优利卡小姐汇合。”
“你真的觉得佐伊小姐会出现在那里？”
青鸟不耐烦的提高了声音：“不然还会在其他地方吗？”
“如果是那样，佐伊小姐也不会弄得这么麻烦了。”看到青鸟还想反驳，迪妮莎竖起指头挡在她的嘴前，“我并不是清楚佐伊小姐的思维，只是知道她一定会揣测我的思维，所以这不是默契青鸟小姐不需要妒忌。倒是我想和青鸟小姐培养出一点默契，”迪妮莎微微歪头看向青鸟，“怎么样，愿意再陪一会儿我吗？”
青鸟咬了咬下唇，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果然是好搞定的女人。”
迪妮莎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青鸟埋着头脸色阴沉的站在原地，红色的皮铠瞬间变成黑色的金属。
“要是让我知道你是在骗我......”
迪妮莎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转过头看向另一边。
“莉萨，带着死藤小队的守在这里。没有必要插手其他地方的战斗，我不想有人趁机溜到这里来。”
少女立马来了精神。
“做好了能减免我的债务吗？”
“能考虑把你送去待遇好一些的地方。”
少女立马萎靡。
“不过，嘿嘿，只要我攻陷了布莱尔先生，再配合我的阴谋，诶嘿嘿，这个佣兵团都......”
一名“死藤小队”的队员走过来搭在莉萨的肩膀。
“队长，阴谋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已经失效了。”
看着青鸟与迪妮莎消失到在建筑物的阴影中，莉萨低声奸笑起来。
“呼呼呼，你们根本不懂，就是先要扮演成白痴才不会被人防备，再加上我选择的是比较好得手的目标。嘿嘿嘿，你们现在最好都来讨好我哦，以后少不了你们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