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尤利塞斯
杰罗预想中的形象崩塌了。
这就是那个性格孤僻的狂热发明家？
不是只要醒着就在研究所，不是领导着众多氏族走向繁荣，不是被无数魔族敬仰的顺位13的大人物吗？
怎么可能是这种——
“还会用掀裙子去捉弄女生的臭小鬼啊？”
“抱歉，他确实是尤利塞斯大人。”
加特尔特的表情就像是说，“我可没说他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两人的视线一同移向趴在地上和骷髅手较劲的年轻魔族。看着那惊恐万分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杰罗不禁有些同情起他。
——不过，现在更该同情的是自己吧。
“那么，打了城主大人的我，会被怎么样？”
加特尔特的眷属正在和城主的随从们交涉。交涉的情况似乎还算顺利，杰罗感受到不时传来的视线好奇多过敌意。倒是围成一圈的这些马克西亚，丝毫没有放他们离开的打算。
“总之......”加特尔特叹了口气，“大人先将魔法撤掉吧。”
交涉比预想的更快结束。加特尔特所带的这几名眷属都是擅长随机应变之人，红石氏族的战士长在白夜城也并非无名之辈。不过让谈话这么快结束的似乎是......
“他们从大人的身上感受到了纯正的王族气息，想知道大人是顺位第几的王族。”
跑回自己随从身边的城主大人正用委屈的语调哀求随从们帮他报仇，然而随从们只是一边应付的安慰着主人，一边向着这边做出歉意的表情。
但是对于眷属带回来的问题，杰罗有些犯难了。
——怎么就暴露了呢？
用作威慑的视线确实没作任何隐藏，但一个眼神就能让身份败露，这个所谓的“王族气息”也太不方便了吧？
“你这个斗篷行不行啊？”杰罗对着身边的战士长说道。
“确实是在下估算错误。”战士长诚恳的低下头，“大人的情况虽然是在预想之内，但没想到人类奴隶的气息也会......”
战士长欲言又止的朝着薇薇安的方向看了看。
事情的起因他已经通过眷属得知，但那个复杂的眼神显然是想说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所以说，这难道是恶魔的阴谋？
杰罗笑了笑，虽然不认为战士长是在推卸责任，但这也很可能是魔族对恶魔特有的敏感过度。
“总之，就是我们的准备全打水漂了吧？”
不只是打水漂，还在入城之前把城主打了一顿。这样的情况，大概什么预备方案都派不上用场。
“都是在下的疏忽。”
加特尔特认错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诚恳。就这项技能的熟练度，加特尔特毫不愧对战士长之名。
“一定要逮捕他，一定要！”
城主大人还在不嫌丢人的假哭，马克西亚也仍然没有放弃包围的打算。
——所以说，顺位是多少呢？
杰罗砸了咂嘴，回答起来也格外麻烦。
他干脆的摘下兜帽，露出白发下的半张面容。
还有一半是在加特尔特准备的特殊面具中。面具并不遮挡视野，却能遮盖左眼和魔纹，纯白的金属材质上在眼睛的位置勾画了一笔妖艳的弧度。紫色和红色画出如鸟类眼睛一般狭长的图案，是加特尔特所说的在魔族战士都会随身携带的面具。
面具的含义是“你的作为，魔王陛下尽收眼底”。
于是在杰罗用带着面具的双眼审视下，四周的空气迅速凝固。围观者的议论渐歇，年轻城主的表情也逐渐僵硬。马克西亚们终于如得到确认般，单膝跪地整齐的行了一礼后，隐身退去。
“你最好再想个新的说辞。”杰罗小声的贴近加特尔特的耳边说道，“关于一个无欲无求的流浪王族的。”
*
因为并不信任自己的演技，杰罗再次装出了寡言少语的模样。
而又基于之前薇薇安的态度，杰罗干脆也让她陪着自己扮演成了兽人奴隶。
反正在魔族眼中，兽人比人类更容易接受些。
加特尔特倒是确确实实的不善言辞，编造杰罗的身世和与城主随从的交流，战士长全交给了眷属。他本人则是如贴身侍卫般跟在杰罗身后。
“尤利塞斯大人因为性格问题，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真正面貌。本身尤利塞斯大人大部分时间都只呆在研究所，少有的外出时间眷属们也是以不暴露大人身份为目的进行保护。”
战士长小声的解释着。杰罗当然能想到原因。
——这幅臭小鬼的模样被氏族的领民知道了，大概会让领民对整个继承顺位的判定都产生质疑吧？
至少这种形象崩塌的感觉，杰罗已经体会过了。
“在下也是跟随族长在城主府见过一次。”
杰罗点了点头。
——红石氏族在白夜城也是有相当势力的氏族，倒是自己就这样将氏族的战士长拐成自己眷属，真的没问题吗？
“不用向族长报告一下吗？”杰罗用随意的语气问道。
“如果大人允许的话。”
战士长思考之后，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果然还是在意氏族的事情，杰罗并没觉得意外。其实比起和这个所谓的城主同路，杰罗更想到加特尔特的氏族中做客。至少那边看起来既轻松又安逸。
“话说我们为什么要跟着这个小鬼进城啊？”
好像顺着形势，不知不觉就成了自己来白夜城拜访顺位继承人的情况。
“还请大人忍耐。”
看着战士长也无能为力的表情，杰罗有些许相信这真的是恶魔的阴谋了。
有了城主的眷属带路，便不再需要在长列中等候进城。从排成列的人群经过，杰罗能听到不少对于他的议论。尽管他和薇薇安都已经将兜帽重新戴上，但关于他们的传闻传播得似乎比队伍的行进更快。
——有个为了兽人伴侣而对小孩子大打出手的王族。
虽然没有被指指点点，但这种鄙夷的视线还是不怎么好受。
不知道该怎么纠正这些人，杰罗只能把不悦用眼神传给身旁的兽人奴隶。
结果对方不仅毫无自觉，还露出羞赧的表情对着他笑了笑。
“恶魔的阴谋！”
一个响亮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就像敲响的警钟一下子将他惊醒。
——不就是笑了一下，怎么能突然就觉得这家伙可爱了呢？这不过是区区一只蠢狗......
恶魔的阴谋并没持续太久，在通过关口的时候薇薇安的视线被另外的东西吸引过去。
杰罗同样看到了“那个”。
那是两具叠在一起的尸体，被随意的抛在关口检查点的路旁。血液还在尸体下面的泥土流动，周围的人却如没有看见般神色自若。
这大概就是之前听到的哭嚎声。杰罗向加特尔特投去了需要解释的眼神。
“男人是一名逃脱的奴隶，女人想要帮助他掩盖身份。”加特尔特说完后补充了一句，“两人都是人类。”
杰罗大致明白了。
“那名女性人类也是奴隶？有主人也会被随意杀死？”杰罗看着女性脖子上的项圈问道。
“之后会对她的主人进行赔偿。但也不会有多少赔偿金，人类是比老鼠更低贱的种族。”
战士长说话时毫不避讳的朝薇薇安看了一眼。少女默默的低下头。
“不要忘了这家伙的身份。”
杰罗不动声色的在斗篷下牵起少女的手，对着自己的一号眷属说道。
“在下会注意的。”
战士长的表情并没有往常的诚意。但杰罗察觉到自己手中牵着的，也没有了之前的僵硬。
少女的手在杰罗掌中变得柔软，轻轻环绕上杰罗的拇指。再次朝着人类尸体望了一眼后，将悲伤的视线收回，身体离得杰罗更近了些。
不知为何，仿佛是少女的想法正通过身体的接触传了过来，杰罗感觉魔力在一点点的变得澄清。
——原本指打算做做样子，这样的话，好像不是那么容易放开了。
杰罗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脑袋里又开始敲响警钟。
“恶魔的阴谋！这是恶魔的阴谋！”
*
入城之后，就像是要冲掉旅途的疲乏。喧闹声淹没了听觉。
沿途都是高声的叫卖，每个角落都堆放着出售的商品。琳琅满目的商品像是杂物一般的堆着，种类也是天差地别，各种新奇玩意摆明了是要让第一次进到这里的人见见世面。
难以接受的是，杰罗和薇薇安不只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还是极其没见过世面的人。
杰罗是看到和魔力有关的新东西就想要研究一番，薇薇安则是对那些形状怪异的小物件格外好奇。本来还跟随在城主眷属之后的两人越走越慢，迈开脚步的频率也是越来越低，像是地面被不知名的力量融化，将鞋底粘黏住一般。
本来在生闷气的城主似乎发现了这点。
“终究不过是些乡巴佬。”
他停下脚步，挑衅的朝杰罗看了看。
“要知道这些东西有一半都是本大人的发明，只不过会点魔法有什么得意的？”
眷属们并没有特意掩盖他的声音，周围听到的人也只是好奇了看了他一眼后便不再理会。
大概城主大人并没发现自己的话根本没人当真。不过这幅得意洋洋的嘴脸，杰罗又想上去拍两巴掌。
“大人不要在意。”
加特尔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大人的剑术和魔法都是超乎寻常的强大，不必和尤利塞斯大人计较。”
本来也没什么计较的打算，不过加特尔特的这句话还是令杰罗相当高兴。
剑术方面就不说了，虽然不会多少套路但是“苍狼之气”可不是摆设。倒是魔法这方面，听加特尔特所说，这边的世界有着种类相当繁多的魔法，钻研魔法的魔族虽然不多，但长期和魔兽与擅长魔法的种族战斗让魔族对魔法也不乏了解。
不知道比起300年前的魔法盛世如何，至少比杰罗所在的现世要繁荣太多，但就是在这个世界见多识广的战士长依旧对杰罗的魔法表示了赞扬——就算只是奉承也值得杰罗高兴一会儿。
见到杰罗对自己的挑衅并不在意后，尤利塞斯带着悻悻的表情又重新带路。
在人流量如此巨大的都市中行进并不容易。尽管这里的街道修建得比杰罗所见的罗里安王都还要宽敞，依旧容不下如此之多的人和货物穿行。尤其是街道中央还移动着一种吐出烟雾的巨大铁块。铁块就像是没有马的马车，只不过全身都是金属拼接成，光秃秃的表面看起来像是脱了毛的鸡，即丑陋又滑稽。在这只铁皮鸡的背部，则重重叠叠堆了一箱又一箱的货物。堆叠的货物随着铁块的移动晃来晃去，随时都处在倒塌的边缘。那些货物如果倾倒下来毫无疑问会砸死一片行人，然而周围并没人为此担忧，仍贴着移动的铁块一起行进。
“这也是本大人的发明哦~是一种叫做汽车的运输工具。乡巴佬根本没见过吧？”
大概是杰罗看得太入神了，尤利塞斯到了他的身前说道。脸上满是傲慢和轻蔑。
杰罗抬起了手，尤利塞斯立马缩回了头。不过杰罗只是整了整有些滑落的兜帽。
“是魔法水晶作为动力吗？”
见到杰罗只是单纯的对“汽车”提出疑问，尤利塞斯愣了愣后解释了起来。
“单纯的魔晶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但是要用作民用就太过昂贵。这是本大人所发明的全新系统，叫做‘蒸汽机’。”
说完后，尤利塞斯又露出得意的模样，像是在等待杰罗的崇拜。
不过杰罗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有那么点耳熟，似乎在贪灵的记忆中，属于贪灵的那个时代有“降临者”提出同样的发明，只是最后好像是以失败告终。
“反正又是从那个挖出来的东西里剽窃来的吧？”
这是杰罗最真实的想法，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这个小鬼虽然很令人不爽，但换做其他人就算挖到了这些“宝藏”也无法“剽窃”，所以杰罗还是带着些许敬意说道：
“确实很厉害。”
尤利塞斯愣了愣，然后立马仰起脸，用比刚才更臭屁的语气说道：“是吧？本大人就是厉害吧？哈哈，哈哈哈哈！”
他像是要征求同意似的朝周围的眷属看去，魔族眷属们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微微低下头：“不愧是尤利塞斯大人，这是理所应当的赞赏。”
“算你有点眼光嘛，乡巴佬。”
尤利塞斯得寸进尺的离得杰罗更近了，然后抱起手对他说道：
“我还有其他发明，都可以讲给你听。反正离本大人的寝宫还有段距离，就当给你这乡巴佬长长见识。”
尤利塞斯自满的扬起下巴，嘴边挂着讥讽的笑容。
“劝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别被本大人的发明吓到哦。”
看到年轻魔族这幅样子，杰罗想都没想一巴掌拍了过去，速度快得战士长都没来得及阻止。
“少废话，好好带路臭小鬼，下一次直接打屁股了。”
尤利塞斯嘴巴一张一合，用阴郁的眼神朝杰罗看了眼后“哼”的一声回到了眷属的身边。
没了小鬼的吵闹，城市的喧嚣再次灌满双耳。
和在现世感受到的不同，除开人畜的声音，还有机械的运转声和从铁管中吞出气体的声音充斥其中。
带着些许感慨，杰罗抬头望向天空。
蓝天如被囚禁般困在耸立的高楼之间。
这些楼房是怎么修到这么高的？想不出答案。
不过，这确实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
比起所谓的现世，这边的世界更具生命力。
而这如此蓬勃的生命力之中，就算有再多人类的尸体也会被轻易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