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其实当初在庞山时, 明檀脑海中也曾倏然闪过某种念头,可那念头稍纵即逝,毕竟她没想过, 自个儿禁步上的小玉牌, 早就已经丢了。
  可如今看来——
  她垂眸, 边将禁步收回盒中,边细细回想当年在寒烟寺所发生的事。
  厢房内的血,烧光寒烟寺的那把火, 还有后来京中那些接二连三发生的不同寻常之事……她静下心来,重新回忆梳理。
  回到定北王府时,明檀心中已经梳理出了前后都说得通的某种可能。只是她并不知道, 她所猜测的可能其实与真相已然相差无几。
  ……
  今日军中有事,江绪遣人回府知会了声,今儿不回来用晚膳了。
  明檀本打算在晚膳时问他, 这下好,白备了一桌子菜。她心里想着事,没什么胃口, 喝了盅汤, 余下的便让人撤了自行分食。
  晚上沐浴过后, 明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她早将江绪留在家中的暗袋翻出来看过了,东西不在, 想来他是随身带着。
  她也不知在想什么, 边在屋中转着圈, 边低头轻咬手指, 似在思考什么严肃之事。
  终于, 院外传来动静。
  明檀回身, 急忙往外相迎。
  可方走至外间, 明檀的脚步又顿了一顿,她往回走,慌慌忙忙坐回内室的软榻之上,顺手拿起本书,支着脑袋,装出副正在看书的模样。
  不一会儿,江绪进屋了。
  “夫君,你回来了。”明檀放下书,面露微讶。
  刚沐完浴,她乌发披肩,绯色襦裙将她的肌肤衬得欺霜赛雪,因在屋中,她只着了双木屐,蜷在榻上,足是裸在外头的,白皙脚趾正不安乱动。
  江绪边解着袖口束带,边扫了她一眼。
  她努力保持着镇定,趿上木屐,脸不红心不跳地走至江绪面前,如往常一般温柔小意道:“夫君今儿累着了吧,我这便让人备水,夫君先沐浴解乏,等沐完浴便可以用宵夜了,军营里头伙食不好,如今这时节,夜里寒气也重,我特意煨了姜丝鸡茸粥,能暖胃驱寒,夫君待会多用些。”
  她边说,边不动声色帮江绪更衣。
  江绪似乎未有所觉,极轻地“嗯”了声,垂眸静静望她:“王妃有心了。”
  明檀闻言,莫名心虚,手上动作微滞,又硬着头皮继续给他宽衣解带。
  婢女们很快便送了热水进屋,净室里袅袅升起朦胧雾气。
  见到江绪下水,明檀终于放下心来,悄咪咪退出净室,顺便顺走了他衣裳里头的暗袋。
  她边翻找边回内室,很快,她便从暗袋里头摸出了那块玄色小玉牌,她步子加快,忙去妆奁前拿今儿带回来的禁步。
  禁步沉甸甸的,玉牌相比起来,就很没什么分量。
  她的心跳得很快,手也略有些抖。
  她缓缓将玄色小玉牌对准禁步的缺口处,瞳孔蓦地收缩——
  对上了!
  玉牌上裂开的小孔,与禁步上的缺口正好能对上。这也就是说,夫君的这块乌恒玉是她的,她没有猜错!
  明檀忙回身,可还没迈出步子,她便撞上了一顶温热硬挺的胸膛。
  不知何时,江绪披了件寝衣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身上水珠都未擦干。
  她懵了瞬,下意识将小玉牌往身后藏,心脏险些被吓得顿停。
  然江绪只淡淡扫了眼她放在桌案上的暗袋。
  明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下顿感懊恼,她垂头丧气地松了手,将小玉牌递还回去。
  江绪正要接,可明檀忽然想起什么——
  不对,她为何懊恼,为何要有做贼心虚的负罪感?这块乌恒玉明明就是她的,该是某人好好解释一下这块乌恒玉为何会被他据为己有才对吧。
  想到这,明檀陡然就理直气壮起来,她手一扬,江绪伸出的手便接了个空,略滞了瞬。
  紧接着,她仰起小脑袋,拿着那块小玉牌戳了戳他的胸膛,义正言辞问道:“夫君,事到如今,你是不是该好生与我解释解释这块乌恒玉的来历,这块玉明明就是我的,你早就知道了吧?”
  江绪默了默,问:“你鬼鬼祟祟,便是为了这事?”
  “谁,谁鬼鬼祟祟了!”
  “嗯,也不知道是谁,明知本王回了,还要装出一副不知的模样。”江绪极淡地扫了她一眼。
  早在进屋之前,他便在外头看到明檀的身影在烛火映照下前后乱窜,瞧那身影,明明是想出门相迎,最后又莫名窜回软榻蜷着。
  进了屋,看到她蜷在软榻上的模样,他还以为小王妃今夜是有事想求,又想以色相诱,本来他还打算勉为其难接受,现下看来,倒是他想太多。
  明檀被他一语揭穿,不由有些羞恼。
  “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本王就是了,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我本来也是想直接问夫君的,可这不是怕想差了,闹出什么乌龙……想先确认一下是不是我的玉嘛。”明檀忍不住小声嘟囔。
  她在夫君面前可没少出糗,这回若是都不确认就自顾自脑补完一出大戏,回头这玉若不是她那块,可不就是个大乌龙么。而且夫君说这玉救过他性命,上赶着乱认救命恩人,若闹了乌龙,夫君不笑她,她都得找个地缝往里头钻进去!
  江绪听完,又默了默,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还给她顺了下头发:“并非乌龙,王妃的确是本王的救命恩人。”
  明檀抬头。
  他亦是不避不让地看着她,将当初寒烟寺之事,以及后来林中遇险一事尽数与她详说了。
  ……
  明檀听得有些懵,末了,她总算理出了些头绪:“那这样说来,我救过夫君两次?”
  “嗯。”
  “那在庞山之时,夫君为何不说?”
  “你没有问。”
  明檀张了张口,竟不知从何而驳。
  不一会儿,婢女送了宵夜进来,明檀落座桌边,陪着江绪一道用膳,可方才江绪所言,她听来仍觉不可思议,陷在里头半晌没能回神。
  她委实很难相信,在素未谋面之时,她与夫君就有过那么多的交集。
  这样想来,很多她未曾细想的事情好像就有了解释。
  譬如上元落水之时,夫君为何会出手相救?又为何会知晓她是靖安侯府的小姐,径直遣人将她送回了府中……
  所以从始至终,夫君都是知晓此事的。
  想到这,明檀的心情有些复杂。
  熄灯上榻后,明檀翻来覆去睡不着。
  江绪将她揽入怀中:“早些睡,明日不是还要入宫见皇后么。”
  “可是我睡不着。”
  “为何睡不着。”
  明檀依偎在他胸口,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出来:“夫君一早便知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
  其实也不是一早,是在灵渺寺见过她面容之后才想起来的。只不过江绪没有否认,若否认,想来以她的聪慧,很快便能觉出上元落水之时,他救人动机不足。
  不知为何,时至今日,他已不想再追究当初到底为何娶她。
  可他不想追究,明檀却很想要一个答案,她犹疑半晌,又轻声问道:“那夫君娶我,是想要报恩吗?夫君对我好,也是因为想要报恩吗?”
  她不傻,以他的权势还有与圣上的关系,他若不愿娶,圣上断不会随意下旨赐婚。
  江绪沉默了很久。
  久到明檀以为他不会回答之时,他开口了:“不全是。”
  这三个字有很多意思。
  当初他娶她,的确不全是因为报恩,更多的是出于对靖安侯府的考量。他与她的婚后相处,一开始也许是因恩情,容忍居多,可如今他很清楚,不是。
  明檀心里头有所准备,所以听到这答案,也不是十分失落。
  她勉强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接受这一事实,静了会儿,她又有些不甘心地小小声问道:“那夫君不全是的其他缘由里头,有没有那么几分,是因为喜欢阿檀?”
  这种事情,好像很难用言语回答。
  静了半晌,江绪将她往上抱了抱,封住她的唇,往里长驱直入,以实际行动给出了回应。
  明檀被亲得喘不上气,呜咽着,脸颊憋得通红,待江绪放开她,她才喘着气,抵住他的胸膛,眼睛湿漉漉地抬着,对上他沉静而笔直的视线。
  “你说呢。”
  他声音低哑,眼里的答案太过明显。
  明檀耳根发热,一时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追着让他亲口说出来。
  其实这样她就很满足了,报恩又如何,至少还有恩情牵扯。何况夫君如今对她不止报恩,也有喜欢,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她相信夫君会爱上她的。
  江绪欲望被挑起,很快又倾身覆上她柔软的身子,温热气息一路往下流连,在所经之处簇簇灼烧,帐中不时传出暧昧的低喘与娇吟。
  过了半晌,正是情浓之时,帐内却忽地静默了瞬。
  “你来葵水了?”
  明檀老实点头。
  江绪眼底还泛着红,声音也压了又压:“方才为何不说?”
  明檀无辜道:“夫君没有问呀。”
  “……”
  原来在这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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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智阿檀,在线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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