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黄道吉日。
中都城的老百姓早早的爬起来,草草的吃点东西,便携家带口的向伏羲大街、朱雀大街这些干道上去,想方设法占一个地方……准备参观五殿下的婚礼。
许多自以为来得早的,都要大失所望了……因为不少人为了抢个好位置,昨晚上就带着铺盖卷,在大街上睡了。等天蒙蒙亮的时候,女方送亲的必经之路上,就已经挥汗如雨、人山人海了。
虽然被汗臭味笼罩着,但人们的兴致丝毫不减,因为今天有太多的事情值得关注;太多的话题值得去讨论了。比如说,大道中央两丈宽的红地毯到底有多长?是一千丈还是两千丈?比如说待会两家送亲的队伍会不会碰上?又比如说,五殿下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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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有不必起大早,就可以全景观看且不用挨挤出汗的。比如说,河阳公主殿下,她命人将万里楼七层朝西一面的窗户全部卸下,就可以俯瞰整条伏羲大街。
斜倚在软榻之上,凉风习习吹来,睥睨着脚下芸芸众生,河阳公主却丝毫没有心旷神怡的感觉。她神色凝重向北望去,凤仪街和尚书街由那里汇入伏羲大街,而两支送亲的队伍也将会从那里出现。
“老五终究还是去了东林苑?”河阳公主微微皱眉道。
“是的殿下,”厉先生沉声道:“巳时四刻左右,成亲王的迎亲队伍,还是出现在了东林苑外,正好赶在送亲队伍出发之前……”
对于这个结果,河阳公主并不意外……对于薄情寡义的男人来说,能拖到现在才去,就已经表现出他心中的挣扎,算是对可怜的诗韵姑娘仁至义尽了吧。接下来就该心安理得的尚公主了吧?
河阳公主连连冷笑,心底却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微微失望,烦躁的将小机上的水晶盘推在地上,咬牙道:“命令便衣队,等李家的送亲队伍一出们,就立马抢人!”又补充一句道:“要尊重李家小姐。”
“是。”厉先生干脆的应下道。
“果然没有例外,全是一丘之貉……”河阳闭上眼睛,不再去看窗外的景象,她感到自己置身于无尽的污浊之中,快要窒息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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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河阳生的有点早,所以并不知道几十年后有个姓苏的胖子会说:‘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显然是不可以的。
“来了来了!”正当满面阴霾的周王殿下准备出发那一刻,一阵喧天的锣鼓唢呐声,从街口传来,便有七八个侍卫连滚带爬的进来,大喊大叫道:“终于来了!”周王闷哼一声,长舒一口浊气。
太子和鸿胪寺卿对视一眼,两人赶紧快步走到门口,往长街上看去,胸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但见长街之上冠盖如云、旌旗招展、罗伞蔽日,仪仗队、鼓乐队在前,迎亲的贵人居中,后面跟着迎亲官员、太监、侍卫,沿途观者如潮,队伍延绵十数里。
吹吹打打的到了东林苑门口,仪仗队和鼓乐队两边列队。又有身披大红袍的黑甲骑兵在外围警戒,密密匝匝的,让围观百姓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迎亲队伍没有按惯例在门口停留,而是径直进了苑中。太子和鸿胪寺卿赶紧追进去……事到如今,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不礼仪了,能把窟窿添上就烧高香了。
周王站在庭前石阶之上,面如寒霜的望着迎亲队伍,双眼在人群中巡梭,想要找出那个混账的位置所在。
但令他失望的是,锣鼓声停下来以后,他也没找见新郎倌的身影。
倒是昨日来送礼的大伯哥从队伍中出来了,朝周王递个眼色,便命一众侍卫将彩礼抬进屋去。
“奏乐!别停下!”秦雳沉声道,自己则快步进去了偏厅之中。
周王刚刚松开的心弦,又咯噔一声,紧紧崩了起来。两腿软绵绵的,踩着云彩似的,跟着进了偏厅。
看着七窍生烟的周王殿下,大皇子抱歉道:“我五弟临时病了,爬不起来了,不能亲迎……”
周王早有心理准备,虽然怒火中烧,却分得清轻重缓急……眼下最要紧的怎么把这一关过去,而不是弄性尚气!想通这个关节,周王强压火气道:“那这事儿怎么办?你们秦国太欺负人了吧?”
秦雳在路上早想好了对策,不慌不忙道:“本来新郎就不该来女方娘家亲迎……”
“但他要尚公主啊,按礼制应该亲迎!”周王没好气道。
“亲王比公主如何?殿下搞清楚啊,大家地位相若,不算尚!”秦雳先将他诈唬住,又低声商量道:“两个大伯哥迎亲,也不算辱没你们楚国。”
“唉……”周王使劲挠了挠头,烦躁道:“只能如此了……”说着又觉着自己有些软弱,放句狠话道:“你们秦国别想赖账!别说秦雨田病了,就是死了!我妹妹也要和牌位成亲!”说完便狠狠的一甩袖子,愤愤走了出去,还被门槛绊了一下。打个趔趄,周王咬牙切齿道:“给我把这门槛去了!”说着推开搀扶的宫人,径直往后院去了。
他前脚出去,太子后脚进来了,看一眼愁眉苦脸的老大,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两人虽然不对付,但此时也只能携手共艰危了。
大皇子拍拍脑壳,苦笑道:“他跑了,他竟然跑了。”
“跑哪了?”太子难以置信道:“逃婚?!”
大皇子低声讲述道:“绕城一半的时候,他突然说要屙屎,便带着侍卫进了条小胡同。我也没在意……”
“笨蛋!”太子可逮着机会骂道:“你应该跟着他!”
“球,跟着闻味啊?”大皇子也是理亏,没有发作起来。使劲挠挠头,苦笑道:“谁能想着还有逃跑的新郎呢?”
太子还想骂,却被大皇子打断道:“快想想怎么办吧?”
“唉,我能有什么办法!”太子双手拢在袖中,使劲搓手道:“五弟向来以大局为重,怎么这次如此草率呢?”
“那倒不至于,”大皇子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片,递给太子道:“这是他的侍卫给我的。”
看一眼那纸片,太子轻咦一声道:“原来如此,我说这小子怎么这般大胆?”说着搓搓手道:“你告诉周王了?”
“本来准备当个撒手锏的,结果还没来得及用,便把他说服了。”大皇子不无得色道:“他去后院扶新娘子上轿去了。”
太子叹口气道:“皇家的体面不能不顾,该咋办咋办,出发吧。”
大皇子突然咧嘴笑一声道:“就怕沈家那边也结不成咯。”
太子冷笑道:“活该,谁让那沈子岚狗仗人势,耀武扬威的?”
两人相视一笑,又快速别过头去,太子还自辩似的说道:“今儿不跟你一般见识。”
大皇子哈哈一笑,当先出了偏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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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着脸走到后院,周王对搂在绣楼下的喜娘道:“吉时到了,可以出发了。”喜娘便欢快的上楼,通知公主去了。周王封锁了消息,后院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换上副笑脸,周王也迈步上了楼。按规矩,他这个娘家哥哥,要背着妹妹上轿的。
楼上莺莺燕燕、众星捧月般的围着公主殿下,只见那公主身着大红喜服、凤冠霞帔,头上也已经盖上了红盖头。听着有男人的脚步,那公主掀起盖头的一角,调皮笑道:“哥……你可算来了,人家坐的腰都酸了。”
周王勉强一笑,轻声道:“这就出发了,赶紧把盖头放下去。”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涩声道:“过了今天就是大人了,别跟个小孩子似得了……”
“哥,你怎么哭了?”小公主赶紧听话的放下红盖头,轻声道:“人家不说话就是了。”
周王深深吸口气,强颜欢笑道:“哥是高兴,高兴地……母后……”刚想说‘母后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会高兴的’云云,却又想到外面的情形,周王心中哀叹道:‘母后一定会骂死我的。’便不再说话,背着妹妹下了楼。
将公主放在二十四抬大花轿之中,周王又把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递到她手中,望着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妹妹,他轻声道:“平平安安,妹妹。”又压低声音道:“若是将来不快乐,就给哥写信,我把你接回大楚去。”
公主双手轻轻颠着大苹果,笑道:“哥,你就放心吧,他是个好人……”
“好个屁!”周王额头青筋跳动道:“你为他抛家去国,他竟然……”
“怎么了?”公主略微紧张的问道。
“没怎么,”周王擦擦额头的汗水,难看的笑道:“走吧,我送你。”他不能说出真相,作为秦楚联盟的始作俑者,如果这桩婚事破裂,他必将受到齐王一派的猛烈攻击,也会被八大世家质疑自己的眼光,他必须要让这门亲事继续下去,继续这场同盟,哪怕牺牲的是自己的妹妹……
公主只当哥哥舍不得自己,甜甜的笑道:“哥,你放心吧,我每个月都会给你写信的。”
周王点点头,满怀羞愧的下了轿,沉声道:“起轿!”爆竹声便铺天盖地的响起。
送亲的队伍出了园子与迎亲的汇成一道,吹吹打打、浩浩荡荡的向伏羲大街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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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边东城李家也锣鼓喧天,披红挂绿,一派喜气扬扬。
按照习俗,沈家大少并没有上老丈人家接新娘,而是派出了六位喜娘作为迎亲使者,吹吹打打的抬着轿子到了李家。
诗韵朝爹娘磕了三个头,垂泪不已。
她原本是抱着侥幸的,希望秦雷能踏月而来,偷偷带她走,就算从此隐姓埋名、没有名分,也是可以的。
并不是姑娘觉着名分、花轿之类无所谓,而是她太爱秦雷了……她反复想过,事情已经到了那般田地,他与楚国公主的大婚已是箭在弦上,绝对的利大于弊。既然对他有莫大的好处,那她就会无条件支持,哪怕再大的牺牲也无所谓。
‘爱是付出、甚至牺牲。’这是诗韵的信仰,她愿意用生命、荣誉以及一切去捍卫自己的信仰。
所以她从没奢望过秦雷放弃公主,她只想他能给自己一个小小的空间,让自己能靠在他的怀里。
但她已经绝望了,想必他与公主的婚礼已经如火如荼的开始了吧……今生无缘,却不后悔。
与母亲抱头痛哭一场,她便上了花轿。
轿帘一放下,诗韵便从摸了摸怀里,那里是一把锋利的妆刀,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绝不让秦雷蒙羞。但现在还不行,爹娘养育她那么多年,弃他们而去已经是大不孝了,还是去了沈家再说吧……
迎亲的队伍在沈家停了不消半个时辰,花轿便顺利的载着新娘子出来,欢天喜地的向伏羲大街开去。
而传说中的皇家密谍便衣队,却一个个都被绑成了粽子,整齐的码放在绿柳小巷之中,显然是遇到了比他们强大得多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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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万里楼上,已经可以看到那一长一短,两条花花绿绿的队伍,各自从凤仪街和尚书街行来,眼看就要汇聚在一起了。
河阳公主已经知道便衣队行动失败,却毫不在意的笑笑道:“看来这小子始终是不安生啊。”说完飘然起身,款款向楼下走去,轻笑道:“先生陪本宫看热闹去。”
大街上的百姓也听到了北面的锣鼓声,纷纷欢叫道:“来了来了!”便纷纷向北边翘首以待,看看是哪家的花轿先来。
很给面子的是,两家一块到了……但大街上的红毯仅能容纳一家通行,而红毯以外的地方都挤满了人,再也没法并行。一时间谁也过不去。那些敲锣打鼓的都是些不识字的乐工,哪知道什么国事外事?他们就知道不蒸馒头争口气,两家算是对上了,使劲吹着喇叭敲着锣,想把对方的声势压下去……
也让等了一上午,中暑不在少数的百姓大呼过瘾。
看着边上不知哪家的送亲队伍,周王沉声道:“让他们让开,孤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大皇子和太子却心里明白,都不想去做那个坏人,便吞吞吐吐道:“大喜的日子,和为贵嘛,还是让他们自动退去吧。”
没等这边分出胜负来,街尾处的人群却骚动起来,人们不由齐齐转头,向南面望去……
便见着一队头插七彩璎珞,身披大红斗篷,手持长戟、旌旗的盛装骑士,从街尾整齐的驶来。
等那队伍靠的进了,百姓们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的威武高贵的骑士,只见他们身着镶着金边的纯黑色盔甲,;间的马刀线条优美,刀鞘乃是纯银打造,足下的马靴崭新锃亮,就连马镫也是纯银质地的。
骑士们胯下的战马清一色的纯黑,没有一根杂毛。战马也披着大红色的礼袍,跑动起来后,首尾相连成一片红色的海洋,喜庆而又庄重。
踏上玄武大街,队伍便一分为二,每隔九尺便会有两骑停下,在红毯两侧列队。后面的骑士则继续挺进,一直站满了整条伏羲大街,将那两丈红毯护在了中间。
原本嘈杂的大街上鸦雀无声,连震天的锣鼓声都停了下来,人们呆呆的望着这犹如从天而降的神兵,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正当人们纷纷猜测的时候,大街上空响起了二十一响礼炮。在隆隆的礼炮声中,一个身穿金色盔甲,挂猩红披风,骑雪白战马的年轻将军出现在了远处,在一片黑色的甲胄之中,显得分外夺目。
那金甲白马的骑士,在身后一十八名将领的追随下,策马踏上了红地毯。东风吹过,披风微微浮动,简直是帅呆了。
旁观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大娘激动了……她们把篮子里的玫瑰花瓣使劲的往那白马骑士身周撒去……而那本来是京都府发下来,让他们撒给花轿的。
五彩缤纷的鲜花如细雨般的落下,伴着白马骑士向那两顶花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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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两支迎亲队伍的面前,白色的战马自动停下了脚步,骑士摘下了华贵的头盔,露出一张面容英俊、表情坚毅的面孔。
人们齐声惊呼道:“王爷?”“殿下?”“五皇子?”“白马王子?”
太子朝秦雷友善的笑笑,大皇子低声笑骂道:“臭小子,出场都这么拉风。”两人便让开了去路。
周王还想说什么,却被大皇子纵臂拉开。
秦雷与那两顶花轿之前再无任何障碍。
真是安静啊,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深吸口气,望一眼高高在上的青天,他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一左一右的两顶花轿。
是左还是右?终于到了抉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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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为了免遭痛斥,和尚不得不多写了一千字……貌似还是会被骂,呜呜呜……
嘎嘎,和尚不反对左拥右抱,但就是不想让左拥右抱者舒服……好吧,大家可以理解为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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