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夏商周开始到现在,虽然选手换了一拨又一波,但这种拔河一直没有停过,”看一眼无边无际的离原,沧桑之感扑面而来,乐布衣缓缓道:“绳子左面的人员比较固定,是一茬茬的天子皇帝,另一面则先是诸侯,再是士族,后是官员。但不论人员如何变更,有一点是不会变的……这种拔河永远分不出胜负。”
“为什么?”秦雷轻声道。
“因为这两者是共生共荣的,谁也离不开谁……皇帝不可能自己管理偌大的帝国,而天下若是没了共主,就会陷入无休止的战乱与动荡中去,又何谈管理呢?所以虽然会有一时的强弱之分,却无法真正分出胜负。”乐布衣轻声道:“到了我大秦,与皇帝拔河的选手,换成了大大小小的官吏。虽然选手换了,但节目并没有变。昭武年间皇权式微,绳子便被以文彦博为首的文官集团拉了过去,占据了绝对优势……”
“然而随着文彦博的倒台,皇权重新强大起来,”秦雷茅塞顿开道:“皇帝虽然设立了内阁,却不允许五位大学士掌握六部实权,使其沦为了收发文件、代写圣谕的文书,一下子就把绳子拽过去了。”
“正是,”乐布衣微笑道:“但陛下拽得太紧,过犹不及,让朝臣们十分的不爽。于是承袭上千年的拔河精神重新出现,自觉不自觉的,朝臣们便开始反击了。也许有人带头、也许没有,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大家都觉得这样做有必要!”
“他们希望拿回应得的权柄……”秦雷轻声道:“看来不管什么光怪陆离的现象,本质上都是权利的问题。”
“权利的斗争和妥协。”乐布衣给个总结道:“可以很负责任的说,上溯一千年,下推一千年,所有的一切斗争和妥协……无论是嫡位之争、正统之争、礼仪之争还是国教之争,都离不开‘权利’这个最终本质。”说着满含深意的看秦雷一眼道:“若是有一日,王爷站到绳子的左边,不知道您会如何去做呢?”
“把那绳子统统拽过来!”秦雷吹胡子瞪眼道:“但那是不可能的……”
乐布衣忍俊不禁的摇摇头,听秦雷沉声道:“其实我已经能体会到了,斗争的最高境界不是你死我活,而是妥协。让各方都能过得去,都有奔头,他们自然会拥护的。”
乐布衣拍拍额头,苦笑一声道:“王爷早已经在南方身体力行了,可笑我还在这儿喋喋不休。”
秦雷摆下手道:“我原先只是朦胧觉着该这么做,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经先生这么一说,心里立马透亮,做起事情来自然更踏实了。”
乐布衣笑道:“虽说一代帝王海纳百川,不过也要区别对待。对待那些可以帮你治国的,自然要有容乃大;而那些不能帮你、甚至还要捣乱的,”比划个斩首的姿势,语气森然道:“还是及早斩草除根为妙。”
秦雷知道,乐先生是在教自己帝王心术,躬身受教道:“多谢先生教诲,雨田谨记于胸。”
乐布衣摇头笑笑,目光灼灼的望着秦雷道:“王爷不必谢我,我是为了天下苍生,才这样说的。”说着面色柔和道:“作为你的朋友,其实我更希望你行事没有那么多功利性的。”
秦雷默然,他虽然现在还算有人味,但无法预知将来会不会真成了‘孤家寡人’,沉重的叹息一声道:“这条路很黑,一不留神我就会走岔了。还希望先生能一直陪着我,时常耳提面命,不要让我误入歧途。”
乐布衣面色一肃,拱手道:“敢不殚精竭虑、披肝沥胆。”
望着人物风流的乐布衣,秦雷哈哈大笑起来,朗声道:“今生能得友如先生,实在是雨田三生之幸啊!”
乐布衣微微笑道:“彼此彼此。”
“那让我们这对狐朋狗友,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吧。”秦雷挥动马鞭,催促着战马向西南疾行,这一刻他气吞山河,这一刻他无所畏惧。乐布衣也被他激起了久违的激情,聊发少年之狂,打着呼哨,紧紧跟在秦雷的后面。转眼便消失在苍茫的离原之上,只留下粗犷豪迈的歌声:
“出发啦!不想问那路在哪……
迎风向前,是唯一的办法。
出发啦!不想问那路在哪……
不怕运命,给什么关卡。
当战车隆隆,梦开始阵痛;
它卷起了风,重新雕塑每个面孔!
夜雾那么浓,开阔也汹涌!
有一种预感,路的终点是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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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南面天际之下,京山城那巍峨险峻的轮廓终于浮现。
“到家了!”秦雷仰天长笑道:“辉煌将从此开始!”
“多久没见王爷如此兴奋了?”侍卫们交头接耳道:“从离开京山城那天,就没见他这般开怀笑过。”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他骨子里是一个军人。
城里的将领们得到消息,早早迎了出来,双方在城北二十里的地方碰上了。
一看到王爷的大旗,将领们整齐的翻身下马、单膝跪倒,齐声大喝道:“恭迎王爷!”
秦雷哈哈笑道:“都起来吧,孤又回来。”但将领们依旧跪在那里,秦雷奇怪道:“这是唱的哪出?腿抽筋了?”
皇甫战文面带愧色道:“末将等辜负了王爷的期望,未能在军演中夺魁,恳请王爷责罚!”
“嗨……我当什么事儿呢。”秦雷翻身下马,一个个将他的将领拉了起来,沉声道:“坦白讲,我已经做好了你们垫底的打算。毕竟让一支成军不到两年的部队,与四大禁军比试,本身就是勉为其难。”
说着,他的语调开始高昂起来,摆手一鞭抽在皇甫战文的肩甲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秦雷就这样一个借一个的抽下去,在连声脆响中,他大声道:“但是你们给我拿个了第三,硬生生将铁甲军与神武军坐在了屁股底下,你们知道你们干了什么吗?”
秦雷的鞭子落在一个将领身上,那个将领便精神百倍,仿佛不是被鞭子抽了,而是被打了针鸡血一般。一个个呼吸粗重、面色红润,多日的晦气一扫而空,晚上定能多吃三大碗。
“你们创造了一个神话!”秦雷一手指天道:“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神话!”
“这么说,王爷您不生我们的气?”皇甫战文如释重负道。自从一个月前军演结束后,这些将领便垂头丧气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这可急坏了他和杨文宇两个主官。谁成想王爷一回来,困扰了两人一个月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孤以你们为荣!”秦雷朗声笑道:“如果你们能将神话延续下去,孤将永远以你们为荣!”
“我等必不让王爷失望!”将领们齐声喝道,颇有些气冲斗牛的味道。
见士气可用,秦雷猛地一挥手,粗声道:“让我们拼上一百天,把明年军演的胜利夺回来!”
“胜利!胜利!胜利!”将领们彻底忘了曾经的失败,取而代之的是对下一次较量的无限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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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二天开始,冬训开始了,京山城也重新沸腾起来,兵士们在上次军演中虽然尝到了失败,却也收获了许多信心……通过切实的体会,他们知道可,自己与那些高高在上的禁军,虽然存在差距,但并不是遥不可及,只要跳跳脚就能够着了。
现在全军,就是为了这一蹦而全力付出,发誓要以更强大的面貌,出现在下次的对手面前。
这是秦雷的军队,有着与他一模一样的个性,越挫越勇,百折不挠!
秦雷也全情投入于这场大练兵之中,他每天与将士们上一样的量、吃一样的饭,几乎十二个时辰都泡在一起。主帅都身先士卒,官兵们自然要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将训练的各个环节做到最好。
在这如火如荼的大练兵中,时间如流水般飞速逝去,转眼便到了年根。秦雷白天训练,晚上与杨文宇他们讨论这支队伍的不足,并制定相应的训练计划。等官兵们都休息了,他还要处理政务寺转来的公文,虽然馆陶已经尽量压缩了公文的数量,但王府的摊子越铺越大,重要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以至于他每天都要忙碌到下半夜。
虽说时间就像海绵,一挤就出水,但也总有挤不出来的那一天。当他连一年一度的王府年会,也只是露了个面,其余都交给馆陶负责时,便再也挤不出一丝闲暇了。
但到了腊月二十八这天,他却不得不放下手头的活计,匆匆忙忙往中都城赶去。倒不是急着回家过年,而是到了祭祖的日子了。这个年代天大地大祖宗大,就连皇帝也得给祖宗磕头。在这种日子,除非远在天边,实在赶不回来,都得乖乖的回去,跟着一大家子瞎折腾一天。
等他回到中都城时,已经是快关城门了,这次没有拦着他的太监,顺顺当当就进了城。
话说秦雷这次回来,并没有违背当初的誓言,因为昭武帝确实把官员们都放回家了……御马监审讯官员们一个月,却连屁都没审出一个,反而又有六位大臣死在了狱中。昭武帝没想到停了刑还会死人,他终于顶不住了,但这样不明不白的把官员们放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这是一国至尊所不能接受的。一时颇有些进退维谷的意思。
关键时刻,文庄太后的一道懿旨为他解了围:‘小年一过,佳节将至;哀家不忍看诸公狱于牢中,不得与家人团圆。请陛下上体天心,下怜母意,放诸位大人回家过年吧。’这懿旨来的正是时候,昭武帝自然痛快应允,不仅颜面不损的去了块心病,还得了个孝顺的名声,正所谓两全其美。
所以秦雷可以昂首挺胸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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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半夜承天门内集合时,秦雷发现自己七兄弟居然到齐了……
六人见到秦雷,打过招呼之后,便神色各异起来:老大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老二挤了挤眼、也没有说话。老三老六干脆装作我很忙,只有老四和小七两个凑过来小声说话。
是的,老四又回来了。话说文彦博倒了台,老三又当上大学士、好歹有些脸面了,便求着昭武帝赦免了老四的罪名,并恢复他简郡王的封号。昭武帝本着凡是文彦博打倒的,朕都要拉起来的原则,轻轻松松的答应了老三的请求。这不,从西边回来之后,他也终于能正大光明的露面了。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老四拒绝了重回内府的任命,准备过完年再去西域,彻底打通到欧罗巴的商道。
望着身形明显削瘦,皮肤也粗粝很多的简郡王,秦雷笑道:“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出西域还上瘾不成?”老四也是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与秦雷见面呢。
“我要让丝绸之路重新繁荣起来,”灯光映照之下,老四额头的佛爷痣闪闪发光,整个人也焕发着奇异的光彩:“用这种方式写进史册,并不比你们的名声差。”
“你喜欢就好,”秦雷微笑道:“今年年会我没有全程参加,但也知道你干的相当卓越,真是好样的,不输张骞班超啊!”
听老五用两位偶像激励自己,老四两眼发亮道:“我准备向陛下讨要圣旨,重建安西都护府,但老三不答应,你可要帮我啊。”
看着他这个样子,秦雷能感到,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正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在这一刻,秦雷理解了他,真诚笑道:“我尽力吧。”
老四闻言大喜过望,他知道,秦雷说尽力,就是尽全力的意思。高兴之余,说话声音不禁有些高。
“噤声!”老三那故作威严的声音传来,面色阴沉道:“这是什么场合,随意喧哗成何体统?”虽然骂的是老四,但秦雷知道,这是老三在给自己上眼药呢。
秦雷微笑着望向老三,不说一句话,就用一种纯净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老三哪好意思与秦雷对视,低头尴尬的笑笑道:“兄弟,你来了?唉,父皇让我维持秩序,圣命在身,别见怪啊。”
秦雷微笑着摇摇头,并不想说他什么。但大皇子忍不住了,他朝老三冷哼一声道:“前倨后恭的东西,忘了雨田怎么对你了?”虽然没有亲见,但秦雷几次为老三出头的事情,大皇子还是知道的。
见飞扬跋扈的祖宗发话了,老三哪敢反嘴,小心翼翼的陪笑道:“你们聊,我不管就是。”说完便灰溜溜的逃走了。
秦雷撇撇嘴,看着老三落荒而逃的背影,无所谓的撇撇嘴。
“你什么时候回营?”大皇子若无其事的问道。
“祭祖结束就走,”秦雷笑道:“没办法,谁让我们京山军底子差呢?笨鸟先飞吧。”
“那途中来我的车上,有事要跟你谈。”大皇子依旧面无表情,但眼中的温和笑意傻子都能看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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