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听说过有哪个废太子能颐养天年,”秦雷双目闪着幽幽的光,声音也变得飘忽不定:“能苟延残喘就要烧高香了。”
“那怎么办?”太子萧索的叹息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抗争!”秦雷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整个人也重新焕发光彩,沉声道:“反正结果也不会更坏了,为什么不搏一把呢?”他不能让自己变成唯一的靶子,他要拉个难友陪自己一块遭罪,这就是秦雷的打算。
但太子何其精明?转瞬便明白了秦雷的心思,缓缓摇头道:“五弟的意思我明白,我也绝不会让老大当然这个太子,所以你不用怕我退缩。”
秦雷脸蛋子有些发烫,顿一顿才实话实说道:“如果我一个人的话,是应付不来的。”
太子了解的笑笑,轻拍他的胳膊一下,微笑道:“这些日子我已经想明白了,如果把一个天下承平的国家交给我,倒还能打理一番,但现在这种群狼环伺、乱七八糟的局面,我是应付不来的。”说着洒然一笑道:“徐劭曾经评价魏武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兄弟你看我俩谁能当得起?”
秦雷毫不犹豫的摇头道:“我等不及曹公甚矣。”
太子颔首道:“不错,不过若是把后半句给你、前半句给我的话,却恰到好处。”
“能臣?枭雄?”秦雷心头一动,他知道太子在借机表明心迹,却很有自知之名的摇头道:“我不枭雄,因为我不够心狠。”
太子闻言呵呵笑道:“这样更好,能容得下我这个前太子给你当臣。”
秦雷脸色顿时一变,笑容凝固在脸上。
太子却仿佛什么也没说过一样,微笑道:“若是我现在让位的话,一定落不到你头上,所以我们都要等待。”
秦雷的心脏剧烈收缩几下,叹息一声道:“二哥,你如果真没了这份心,就退了吧,没必要再承担这份风险了。”
太子执拗地摇摇头,俊脸闪过一丝狠厉道:“不行,看不到老大倒台,我是不会让的,”说着又叹口气道:“至少目前……你是争不过老大的。”
秦雷还想再劝说几句,太子却缓缓起身,面色绝然道:“我明天就回中都去,绝对不让老大篡了位。”说完便迈开大步离去了。
望着那明黄色的背影,秦雷真的糊涂了,他不知道这哥们到底咋想的,难道真是怨念?‘还是在忽悠老子呢?’他咬牙切齿的想道。没办法,他对当年老二拿自己当枪使的典故记忆犹新,生怕被耍弄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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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到一阵百合的清香,秦雷伸出了臂膀,将云裳那柔若无骨的娇躯揽入怀中。下巴缓缓摩挲着她的头顶,轻声问道:“如果有个人骗过你一次,你还会相信他吗?”
“是你吗?”云裳一下子紧张起来,紧紧攥住秦雷的衣襟,一脸哀怨道:“你骗过人家什么?什么不能明说吗……”
秦雷满头大汗道:“不是我,是别人。”
云裳的身子很明显放松下来,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干脆道:“相信。”
“为什么?”秦雷轻笑道,他对姑娘独特的逻辑很感兴趣。
伸出白嫩的手指,在秦雷胸口画几个圈圈,云裳理所当然道:“难道信任不是一种美德吗?”
“可他骗过你呀,”秦雷哭笑不得道:“你不怕再次上当?”
“就算再次上当,那也是骗子错了!给予别人信任还有错吗?”云裳忽闪着大眼睛,一脸无辜道:“我觉着给予别人信任,和对方是否背叛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秦雷发现大家有代沟……艰难的沟通道:“你为什么能不在乎呢?”
把小脑袋搁在秦雷臂弯里,云裳舒服的眯起眼睛,语带慵懒道:“人家很厉害的,从懂事开始,所有与我有关的事情,都是由我自己做主哦。”说着一脸认真道:“因为人家不想成为一个怀疑一切的老妖婆,所以我相信别人……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我想相信。”
“这个……似乎应该甄别对待吧?”秦雷发现大家有代沟。
“可事情没发生之前,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在骗你呢?”云裳很认真道。
秦雷停止与云裳讨论这个问题,虽然他很赞赏她的处世态度,但没法去借鉴。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战场上,老实人是不长命的。不过他也无意去纠正这心思纯良的姑娘,他相信自己有能力保护她不受伤害。
“怎么了,我错了吗?”看他沉默不语,云裳怯生生的问道。
“不,你做的很好,”秦雷面带微笑道:“咱家总得有个好人不是。”
“嗯,我也觉得你不是好人。”云裳很认真道:“所以我要好好做人。”
秦雷汗颜道:“其实我还可以吧……”
“真的吗?”云裳幽幽道:“那这是什么?”说着抬起小手让他看。
秦雷低头一看,竟然是云萝所赠的那块碧玉,暗叫一声:‘糟糕!’轻轻咳嗽一声,还没说话,云裳就撅起小嘴道:“你一咳嗽就是要骗人……”
秦雷额头冒汗,看来她已经对一般手段免疫了,只好拿出了杀手锏。
但见他原本硬朗的面部轮廓渐渐变得线条柔和起来,眼神忧伤而落寞,嘴角紧紧抿着,拘谨的像做错事的孩子。他就这样沉默的注视着云裳精致的……下巴,致命的忧郁。
云裳立刻中招,双目逐渐雾气氤氲,桃红樱唇微微翕动,伸出柔软的手臂,紧紧地缠绕着他,再也不想盘问什么。
“云裳,”见前戏做足,秦雷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磁性,带有浓浓的蛊惑味道:“你要相信我,我的心里始终只有你。”
云裳双目中散发出惊喜的光,小脑袋在他怀里反复蹭着不说话。
“至于那块碧玉……我要请你原谅我。”秦雷的眼神中流露出羞愧的光,轻声道:“我做了一件亏心事。”
姑娘闭目点头,长而翘的睫毛轻轻颤动,喃喃道:“就算你是骗我的,我也心甘情愿让你骗。”她已经做好了情郎尚公主的心理准备。
秦雷轻叹口气道:“倒没有对不起你,只是对不起你的谆谆教导。”缓缓抚摸着姑娘如玉面颊,轻声道:“你一直叫到我要做一个诚实的人、正直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但我显然都没做到。”
云裳心神一松,也不在乎到底有没有教导过他,要做一个纯粹的人。而是连声问道“到底做了什么?快说来听听?”听着情郎似乎没有出轨,姑娘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看一眼仍然躺在她手中的碧玉,秦雷低沉道:“你知道,我在楚国的处境很不好,为了能够回国见到你,我决定铤而走险,逃离神京!”
这一句就把云裳说的惭愧无比,低垂下小脑袋,轻声道:“对不起,我太任性了……”
秦雷宽宏的摇摇头,继续回忆道:“但是前路荆棘密布,乌云遮断归途,我不得不下做了一把……设计将楚国皇帝最钟爱的弄玉公主作为人质,挟持着她辗转千里,一直到洞庭湖边,伯赏元帅的接应舰队过来,我才将她放归……”
说着又看一眼那碧玉,心中默念一声:‘小云萝,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为了哥哥我的终身幸福,说不得要埋汰你一回了。’便咽口吐沫道:“你知道,公主是很不好伺候的,吃饭要金碗银筷、穿衣要绫罗绸缎、还得有丫鬟仆妇老妈子,十分的铺张。”
云裳掩嘴轻笑道:“净瞎说,你们是逃难,又不是出巡,怎么能那么讲究呢?”
秦雷一想也是,便改口道:“就算是简单点,也是十分费钱的。”说这话他都想抽自己嘴巴子……云萝穿着脏兮兮的破衣裳,扎着笤帚把似的大辫子,小口小口喝糊糊的可怜模样清晰映现在他的脑海中,仿佛在无声的质问他:‘你看我哪费钱了?’
“那倒是,”但云裳没见过那个惨烈场面,信以为真道:“宫里人吃饭穿衣都很挑,花钱多也是正常。”
秦雷昧着良心的点头道:“是呀,为了养活她,我掏光了最后一个铜板,把酒壶都当了,换成上等白面给她蒸馍馍,”说着还叹口气道:“结果她非说馒头里面太粗,就撕了点馒头皮吃。”
“光吃馒头皮?”云裳瞪大眼睛道:“这公主可惨了点吧?”
“还蘸酱油呢。”秦雷赶紧解释道。见自己越编越离谱,赶紧直奔主题道:“后来她也过意不去了,就把这块玉给了我,让我换点柴米油盐补贴一下。”说完便满脸无辜的一摊手道:“就是这么回事儿。”
“那怎么没去换钱呢?”云裳将信将疑道:“不舍得?”
“不是不舍的,是不能够啊,”秦雷使劲摇头道:“你想呀,我们当时是逃犯啊,全楚国都在通缉呢,我要是把这东西一当出去,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呀?”
“那就还给她呀?”秦雷还没回答,云裳便自我否定道:“不过按你的性格,是不会再还了。”终于放心的将那碧玉收起来,在秦雷腮帮子亲一口道:“冤枉大老爷了,奴家给大老爷赔不是了。”
费了半天劲,还是没把那块玉要回来,但秦雷也不敢再叨叨了,强笑道:“你要相信我,我是忠贞的。”
两人又笑闹一阵,便各自回房歇息了,既然秦雷决定上门提亲,也就不急在这一时了……当然这是云裳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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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秦雷便辞别了老哥哥,与太子一道北上,他的目的地是唐州,但也要经过荆州府的。
马车奔行在乡间宽敞平坦的大道上,就像跑在中都城的石板路上一般,感觉不到什么颠簸。秦雷满意地对卓文正道:“你们江北在基建上确实是下苦功夫了,从襄阳到荆州,路途坦荡、车行如飞,今年应该评优了。”
卓文正顿时眉开眼笑道:“那卑职就代两千属下向王爷谢恩了。”说着真给秦雷磕了个头。
秦雷笑吟吟的让他起来,对面太子不解道:“评个优就乐成这样?”
“你给太子爷解释解释。”秦雷笑眯眯道。
卓文正笑着应下,朝太子作揖道:“太子爷有所不知,我们南方两省不听朝廷招呼,户部早就断了我们的俸禄。”
太子不信道:“我看你们一个个过得挺滋润的……”
“那是因为复兴衙门给我们拨款发薪,”卓文正面色怪异的解释道:“您也知道,复兴衙门是我们南方两省豪门大族的联合,向来除了王爷谁的账也不买,就算我这巡抚也得陪着笑说话。”
秦雷虚踹他一脚,笑骂道:“牢骚太盛防肠断,你怎么不说说他们的好?”官府与复兴衙门之间对立与合作并存,这种情况秦雷是知道的……或者说,是他故意造成的。在日后许多年里,只要有一方势大,他就扶植另一方,总让他们谁也压不倒谁。
卓文正讪讪笑道:“好处当然也不少,比如说官员的俸禄,本身就比外埠同级官员高出不少。不是自夸,外省巡抚都没我们随便一个知府拿的多。”
“这样啊……”太子微一沉吟道:“卓抚台,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
卓文正赶紧拱手道:“太子但说无妨,卑职聆听教诲。”
“据我所知,在地方官员的收入中,俸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看一眼无辜的卓文正,太子缓缓道:“就给发再高的俸禄,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秦雷点点头,太子又道:“他们还会向京官‘冰敬’、‘炭敬’,光送礼的数额,就远远不是俸禄能负担起的。”也许是与都察院走得太近,太子对官员贪渎王法、鱼肉百姓深恶痛绝。
卓文正缩缩脖子,苦笑一声道:“太子爷说的是别处,我们南方早就被王爷扭过来了。”
“哦,说来听听?”太子饶有兴趣道:“真能解开这个千古难题吗?”
“复兴衙门。”卓文正给出了答案,清清嗓子解释道:“我们南方每年由复兴衙门制定施政目标,拨付款项,并监督完成情况,还可以参劾官员的违规行为,叫停他们认为不合适的措施,权利大得很。到了年底还会根据目标的达成情况,决定是否兑现许诺的年终奖,并制定我们江北下一年的俸禄标准。”
“那?”太子爷难以置信道:“这不成了太上衙门了吗?”
秦雷无奈的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但南方两省本来就是四大豪门说了算,现在好歹是二百家一块商量着办,情况已经好太多了。”
太子将信将疑道:“兄弟这……真能把贪赃枉法消灭掉?”
“不可能,只能尽量减少吧。”秦雷摇摇头,认命的笑道:“虽然我让复兴衙门和官府尽量分离,但两者间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一些灰色的东西,就滋生于此。”说着看一眼卓文正道:“孤王不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但你们必须用心做事,谨慎有度,若是被孤王听到什么风声,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卓文正赶紧恭声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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