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决定
阳城市机械厂，厂部办公楼材料科科长办公室。
秦科长和谢明江对坐，30多岁的秦科长看上去非常斯文，气质和他有些苗条的身材尤为相配，甚至有人在私底下说他有些娘娘腔。
秦科长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但说话语气依旧慢条斯理。
“小谢，你可要想清楚了，真的打算离开材料科？你也知道，这材料科可是大家都想来的地方，出去容易，要想再进来，那可就难了。”
今天的谢明江穿得非常正式，衬衣、羊毛衫、灰色西装，整个人看上去有和他年龄不太相符的成熟，他的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但是整个眼眸里，却透着无比的坚毅。
“秦科长，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一个决定，我已经想好了，不会后悔。”
秦科长叹了一口气，脸上全是惋惜之色，“小谢啊，就算你不在材料科干，可你为什么要申请去门卫呢？你堂堂一个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原本前途无量，跑去做四五十岁老头子才愿意干的门卫活，这不是让别人说我们机械厂埋没人才了吗？”
谢明江眼底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痛，是的，秦科长这句话突然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隐痛，曾经，父亲老谢也说过这样类似的话，他说：“儿子啊，你是我们家的骄傲，你爸虽然没什么文化、没什么本事，但是养出了你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不像我，在单位上混的时候，屁本事没有，便只能去门卫守厂大门了，你不一样，你就应该在机关里，混出个名堂来，我和你妈这辈子也没白活了。”
让谢明江心痛的是，自己终究还是让父亲失望了，他知道，自己已经等不及走父亲给他铺的那条路，慢慢地在机关深似海的官场里，摸爬滚打，熬出个头来，他必须得靠自己去打拼，拼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我愿意干门卫的活，我不觉得委屈，我喜欢那个岗位。”谢明江说得言简意赅，但是却非常清晰明白。
秦科长对谢明江家里的情况，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尤其是老谢当年的事，也听单位的老职工说起过一二，再加上他母亲孙庆兰也在老谢出事以后也跟着失踪了，大家都知道，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对谢明江的打击特别大，不管是谁，估计都会承受不了。
可没见这小伙子颓废几天，过完一个春节，刚上班就跑自己这来提出这样个让人大跌眼镜的换岗要求来。
“小谢啊，你这样子，先别急着下决定，再回去考虑考虑，你是不是看中了门卫倒班，上班时间少，想利用业余时间再找一份工作赚钱，好尽快还账？你慌什么慌啊，如今你把房子都卖了，剩下的帐慢慢还就是了，难不成还抓你去坐牢不成？”
谢明江摇了摇头，再次表达了自己离开的坚决，其实这秦科长说得没错，谢明江之所以申请去门卫上班，还真是看中了它上班时间的自由，这厂办公楼的门卫室，是四班两倒，也就是上一个12小时的白班，第二天晚上上一个12小时的夜班，就可以休息2天，然后再继续上白班。
然而呢，在实际的上班中，大家又变通了一下，背着领导，四个上班的人互相调换了一下班，变成了一个人上24小时，就可以休息三天时间，而且所谓的夜班，基本上没有什么事，顶多就是晚上睡觉前围着办公楼巡视一番，换句话说，就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前两天，4S店已经通知了，老谢的那辆车已经修好，叫谢明江随时可以去店里取车。谢明江经过这么久的思考，觉得自己要想尽快还清现在所欠下的债务，靠在材料科上班的工资，不知道要还到猴年马月了，思虑再三，现在自己唯一能依靠着赚钱的，恐怕就只有父亲留下的那辆17座商务车了。
而且，把机械厂的工作给保留住，留在保卫班，因为是倒班，还有夜班补贴，加班补贴之类的，算下来工资比在材料科也少不了多少。
"还有，秦科长，如今这个岗位的名称已经不叫门卫了，叫企业经警，早就不是年迈体衰的人能干得了的事，我已经打听过了，有一个老同事不是正打算病退，他们那正缺一个人吗？"
看来，谢明江真的是有备而来，秦科长当然知道这些，而且只要谢明江去申请那个岗位，百分百的通过，不说别的，就他那身板，穿上一身制服站在办公楼门口，也是一道风景线，是机械厂的门面啊，领导哪里有不乐意的。
秦科长见谢明江心意已决，便不再劝他，心想或许他已经找到了好的出路，只是不好和自己明说罢了呢？
“既然这样，那我就打报告上去，你把手头工作整理一下，准备好交接，等厂里下了调令，就去办公室的保卫班上班。”
说完，秦科长还是觉得尤为惋惜，忍不住再次重重叹了口气，谢明江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对他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回到自己办公室，他开始整理电脑上的资料，还有手头的部分文件，和科室里的另外一位材料员交接，一时半会，厂里肯定还不会安排新人进来。
下班之前，谢明江看到办公桌上放着的一盆多肉植物，不是什么名贵品种，是老谢逛菜市场的时候给他带回来的，当时还特别兴奋，说卖花的人说，这个东西叫“姬星美人”，非常好听。
多肉带着红红绿绿的小小肉球球，一团团簇拥着挤在一起，看上去恨不能捏上一把，谢明江把它养在了办公室，几个月过去了，又发出了很多新芽来。
他犹豫了一下，把他抱在手上带回了家，也不知道下一个坐这的同事，是否会善待它？还是自己带走的好，毕竟这是父亲留给他的东西啊。
第二天是周六，再过几天，就是大年十五元宵节了，是和那对小夫妻约定好的交房日子，谢明江决定，利用周末这两天，就把家给搬了，反正迟早都得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