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争(下下下)
已经是日落时分了,巴克特里亚城刚刚又经历了一场沙葬的侵袭,不过这第二波明显是要比第一波的声势要小的。
因为有了提防,自然,巴克特里亚城的百姓们也没有再受到什么严重的损失,之前那一次沙暴席卷过来,摧毁了不少商人的财产,这让他们欲哭无泪,如今看着这第二波的来袭,他们只能是从心里安慰自己:已经不会有更大的损失了。
其实是有的,有些城中的店铺突然间就再也没有了半点动静,因为他们今后起也只会是成为王室的一部分财产了。
匈奴人很会做生意,当然这是建立在武力的逼迫前提之下,不过他们近来做成的一笔交易只要是在隐去了匈奴人这样的一个头衔之后,月轮国的王室以及月轮寺的僧人们都是乐见其成的。
马贼王柳折枝的名号还是响当当的,他们虽然现在不知道柳折枝本人已经决定离开月轮国了,但是马贼王的名声只要还在,就足够做成许多大事。
他们留下来的都是死士,只要是还有威慑力在,他们就永远都可以在巴克特里亚城之中为所欲为,更不用说,还能够让月轮国的国库得到充盈。
柳折枝只是告诉了古鲁克以及法戒大师关于一些巴克特里亚城中会有武力密谋夺去佛子之位的贼人,这就足够让古鲁克下定决心与柳折枝合作的。
古鲁克不参与佛子选定相关的事务,但是对于月轮国的国事,道理上来说,他还是国家的一把手。
柳折枝是佛子“竞买”之中的一方大势力,而且在大家都不了解柳折枝的情况下,柳折枝究竟还有多少的财力,这都让月轮国上下期盼着。
名义上落日军参加了这次的争夺,但是实际上还是焉耆国的王室在其中作大头,他们是相当有钱的一个国家,如果夺得了佛子的位置,相信焉耆国的国君不是没有想过,将焉耆国连同月轮国连成一片,这在在西域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一片土地了。
安康国的皇室也想要凑一个热闹,毕竟他们曾经附属于月轮国,如今仅有一城之地的他们,当然也想要扩张自己的实力。
西域里有三大智者,以智慧著称的婆哲是阿帕奇部落的大萨满,另外两位之中有一位被人们称作法王的,名为维克多的智者,他是来自极西之地,一片如今还是未知的地域,那里有着它的族人们,格雷戈部落是作为部族势力,是这次佛子之位的又一个游离竞争者。
当然还有第三位智者,只不过这位以慈爱闻名的智者如今身在何方,这都是一个谜。
部族势力,王权势力,马贼势力,这是三方的碰撞,除此之外,也有假借商贾之名,从中站队的各种大人物们,他们也都是这件事情很强有力的搅局之人。
但是他们都太过高傲了,只有柳折枝,这样一个明明最不该被看好的势力,如今却在巴克特里亚城之中取得了月轮国特别给予的权力,他们甚至有权利在城中密谋暗杀的行动。
只不过月轮国有着充足的理由,哪怕是其他势力有所疑问,他们自然也可以给其他国家足够充分的解释,总之从中再捞一笔钱财,这才是最重要的。
“柳折枝”与古鲁克达成的协议就是,准许柳折枝派人去一些可以的商户以及官员家中埋伏,只要是有所发现,甚至只要是有所嫌疑,柳折枝都有动手的权力,但是在此之后,收获的一切利润都要交给古鲁氏王族一半,这种干脆的杀鸡取卵的行为几乎已经昭示着月轮国如今高层不将百姓当做正常人口看待的事实了,然而无辜的百姓还期盼着只要能够在巴克特里亚城熬过这个寒冬,这个国家的一切都会再次走上正轨的。
事实上,即便可以,那也不会是同一批人来迎接月轮国的下一个春天了。
本来这个动手的时间还会再延后的,匈奴人真正的打算是将要来到西域与月轮国甚至其他国家交涉的汉人,还有可能帮助汉人的一些暗藏的势力,谁也没有想到他们迎来的是霍牧,然后他们所面对的那一个势力,也就是阿帕奇部落,竟然准备的比他们还要充分,布置的比他们还要更早。
匈奴人最怀疑的就是这一支已经消失了三年已久的西域中数一数二的大部落,阿帕奇部落本族其实并不可怕,真正对于匈奴人来说称得上阻碍的是长生天教,长生天教在最鼎盛的时候,由阿帕奇部落为本宗,几乎扩张到了从未有历史记载过的地域,整个西域都是在长生天教的控制之下。
宗教的力量从来都不容小觑,但是一但宗教与王权起了冲突,如果统治者不能够真正的容纳这样的教派,或者说正确的引导他们的话,那么王权与教权的碰撞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阿帕奇部落为什么几十年来一直在酝酿着复兴长生天教,他们是不甘,祖宗的愤怒一直传递了下来,由萨满们继承,然后传递给所有的部族之人。
月轮国佛宗鼎盛,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但是作为曾经比佛宗更加盛极一时的长生天教,这群阿帕奇部落的后人们对于佛宗的态度还算不温不火,只不过他们唾弃丢弃掉荣耀与信仰的古鲁氏王族,这个一出现就丢掉了一切作为月轮国正宗的底线与骨气的可悲王族。
他们靠着偷鸡摸狗走上了王位,一发现王位有失,或者说仅仅只是他们容不下长生天的那种比王室还要有权力的局面,他们就能够出卖整个国家于外敌。
匈奴人当年击灭的可不只是大夏国,更有本属于小月氏国本宗的阿帕奇部族,阿帕奇部族可能犯得最大的错误,就是将族人安置在一起,一起放在最不安全的巴克特里亚城中。
匈奴人入城的时候,几乎是将阿帕奇部落当年的族人屠杀殆尽,仅有阿帕奇部落的残部在大萨满的带领下离开了巴克特里亚这个混乱的中心,多年以来他们隐姓埋名,最终又发展成了当初大概一半的模样,只不过这些伤痛,月轮国王室留给他们的伤痛则是永远都没有办法被隐去。
巴克特里亚城地下的工程,基本上就是大萨满离开巴克特里亚城的时候开始着手的,匈奴人哪里有意识到这位智者竟然也会使出这样近乎是釜底抽薪的毒计。
只不过大事竟成,匈奴人其实已经避免不了他们的失败了。
他们欲意除掉任何有可能与大汉有联系的商户,毕竟商人的身份在月轮国是最通行无阻的一种平民身份,所以说,无论如何,打扮成商人的模样,是最便利也是最具有掩饰性的一种身份。
懒图儿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急剧收缩阿帕奇部落摆在明面上的势力,做到相互无关,这样的话,能够最大限度的保全阿帕奇部落安排在巴克特里亚城的力量,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既然双方已经不免短兵相接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顺水推舟,一直做下去了。
懒图儿送走了库格罗素和霍牧两人,他们现在要做一件事情,这对于他们接下来的计划也是一大助力,而剩下的,关于匈奴人的布置问题,懒图儿就会丝毫不留情面的进行处理了。
密道的威力这才要显现出来。
对于一些莫名其妙根本就不是因为沙葬而死的尸体,月轮国的军队如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是无情的杀人机器,只为国家效力,这一点上,他们做的的确很好,只不过他们大都是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如今的月轮国究竟糜烂成了什么样子。
一些尸体身上明显的刀伤还在不断地向外涌着鲜血,推行的板车一路上滴答着血液,将黄土铺压而成的街道滴染成了鲜红。
匈奴人出手了,他们才知道他们的身份似乎已经暴露了,本以为他们处在暗处,然而却已经被人发现,这是他们不得不去行动的理由,任何隐藏在商贾家中的刺客都轻巧的夺去了那些可怜的普通人的性命。
每当有尸体从商贾之家中被运出,那些游走在街道之上的军士都会明白,他们需要去收敛那些家庭之中剩下的财物,这只是一个命令。
匈奴的死士们疯狂的扫荡着那些标明过已经有着同僚埋伏的位置,已经有人被击溃了,他们必须尽快的找到对方的位置,以明击暗,这是身为刺客最无法接受的困境。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打开杀戒的时候,已经有一群人悄无声息的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以及他们一切的退路。
大萨满所布下的地道远比想象中的要精细的多,从志怪书馆这个总核出发,辐射整个巴克特里亚城,因为多是取直线,所以原本需要将近半个时辰的路,如今能够缩短七成,这就是这纵横叫做的密道所拥有的优势,甚至有几条一直延伸到了王城之中,不知道在那里又有什么具体的布置。
对抗在默然中进行,骁勇的战士与精明的刺客的对撞在人们所没有见到的角落里进行着,明面上的巴克特里亚城是一片寂静的。
傒斤罗布也是这样想的,他看到老宅子的时候一下子感从心底而来,竟有一种泪水要夺眶而出的感觉。
“阿爹,孩儿回来了。”眼泪的婆娑无法给他带来什么,他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
然而打开门来,却见到走廊之后,几具躺倒的尸体,这是让人无法理解的局面。
傒斤罗布一度怀疑自己是走错了地方,但是转头就反应过来,这是家中出事了。
家仆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他们身为老爷的家仆,本事绝对不小,抄起一旁的又是耙子又是顶门棍子的,就警戒了起来。
但是霍牧没有给他们机会。
傒斤罗布是被拽进堂屋的,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傒斤罗布自己也是在茫然中,就坐在了留给他的位置上。
面前的人是一个看起来相当年轻的异族人,霍牧的长相很是有分辨性,傒斤罗布一家子是受到了汉化影响的匈奴人,小时候他总听父亲说起关陇一带的民风还有局面的打扮,但是却少见汉人,今日他笃定,面前的男子是一个汉人。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霍牧还没有开口就被傒斤罗布猜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一群人穿过庭院嚎叫着就冲了上来,却被傒斤罗布制止了。
“老爷!您没有事情吧!”家仆们紧张的招呼着,他们担心凶手会对傒斤罗布老爷图谋不轨,毕竟傒斤罗布老爷也是城长的存在,这种尊贵的人物被劫持是理所当然,甚至幕僚们都已经思考起对方的目的究竟是钱财还是其他,总之……
一切都在傒斤罗布那声有条不紊的回答声中烟消云散了:“大家不用慌张,只是这位将军帮我们扫除了贼人,没有什么事情,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容我请教一番……”
其实他说的是匈奴话,但是霍牧也能听懂。
“你知道我是将军?”霍牧饶有兴趣,他虽然穿的华贵了一些,但是已经在刻意掩饰了自己的行为举止的情况下依然被对方看出了身份,这可能表明对方也有很高明的见解?
“不……将军,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只有将军这样的人物才会有这样的傲人的气势,更不用说,如果是您解决了庭院中的贼人的话,您的实力便成了您最明显的标识。”
傒斤罗布侃侃而谈,实际上他也没有多少把握,但是他从印象上来说,他不觉的面前这个男子会轻易的开杀戒,更不用说还会对他图谋不轨。
“大人屋中有贼人埋伏,应该是稍后不久便要做出行动,我只是顺手为之,不过大人猜的不错,我本职确实是将军,不过在月轮国,我只是一个护卫罢了。”
“与你要相谈的人还在里面,若是您放不过,自然可以带他们进来。”霍牧一指门外,他说的是傒斤罗布的随从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