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舞女织云(十一)

  白老板在旁边听了半天,见宋可遇挂断电话,忍不住狐疑道:“你们不是莫家的人?你们是谁?”
  宋可遇只好叹口气,向眼含戒备的白老板解释道:“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慈心庇幼所’?”
  白老板愣了一下,才点点头,“你是说我爷爷当年......”
  “对。”宋可遇指指织云,“当年那场轰炸,不止活下了你爷爷,还有另外一个孩子,这位就是他的后人。”
  白老板虽然不完全相信,可到底放松了戒备,“那你们这是?”
  宋可遇忙道:“那面镜子,应该不是属于你爷爷的吧?”
  白老板迷惑的摇摇头,“这我确实不清楚,不过似乎是买了郊区那所宅子之后才得的。”
  宋可遇见白老板回答的十分上路,略放下心来继续胡诌道:“那镜子其实是我这位朋友爷爷的遗物,他们相约若是在迁徙途中失散了,就在城郊戏台对面500米的地方,埋一面镜子,当作信物,证明彼此都安好,只不过埋完镜子还没等见上面,我这位朋友的爷爷就去世了。所以我们如今很想找回这件东西。”
  织云听得两眼发直,悄悄冲宋可遇竖了个大拇指。
  白老板闻听颇为唏嘘,感叹道:“那个年代的人,都不容易啊!没想到这镜子还有这样的渊源在,难怪我爷爷到现在还记挂着。”
  他突然想到什么,从手机里翻找了半天,举到宋可遇和织云眼前,“这是我翻拍的老照片,那是刚捐赠到馆里的时候拍的。”他将屏幕放大给两人看。
  照片中一面平平无奇的黄铜镜,被一个三角支架固定在玻璃展柜里,因为年头儿的关系,镜面已经模糊不清,四周更是锈迹斑斑。
  宋可遇留心去看织云的表情,可织云完全一脸初次见到此物的困惑,向宋可遇低声道:“这真不是我的东西,不过样子,确实是我们那个时候常见的款式。”
  宋可遇心下一动,也掏出手机,翻出第一天去民俗馆时信手拍的照片,一张张仔细去看。一旁的白老板也探头看了看,突然手指着照片中一个展柜的角落说:“就是这个!”
  宋可遇将手机平放在桌上,把白老板手指的那个点放到最大,模糊看到一块红丝绒布,下面凸显着一个圆形平面的物体。
  白老板笑道:“就是这个了。当初送过去的时候,不知道村里哪个人说经年的老镜子不能这样直接展出来,我和莫馆长一商量,就说拿块红布来挡一挡。”
  “这个莫良,他居然撒谎!”宋可遇怒不可遏的拍案而起。
  白老板有些不明所以的仰头去看,织云忙道:“我们要您的地址,他故意告诉我们一个错的。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说着强拉起宋可遇就往外走。
  一直到坐进车里,织云才小心的问:“你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他给了我们错的地址,我们不也找到白老板了嘛。”
  宋可遇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是对织云半是对自己道:“白老板将镜子捐给了民俗馆,老莫伙同儿子虽然倒卖老物件儿,却因为白家出钱资助民俗馆的关系,不敢动这面镜子。如今白老先生病危的消息一传来,老莫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半夜回了民俗馆,然后馆里就起了大火。”
  “我那天在馆里拍照的时候,镜子还好端端摆在展柜里。这么短时间就遇到了火灾,这之间监控上又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如果真如莫良所说的,火灾后半个囫囵的物件儿都没扒出来,那镜子上的那块红布又怎么会全须全尾的蒙在他家电视上!”
  “据我猜测,多半是老莫觊觎那面镜子很久了,白老先生病危,白家人来要镜子,他便铤而走险的搬空了民俗馆,又点了房子,只是不知道他自己怎么没有逃出去。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民俗馆里面肯定有什么暗道通向外面,好便于莫良接脏,而那面镜子,十有八九还在莫良手里!”
  “他们怎么能干这样黑心的事!”织云越听越气,“我虽然没见过白老先生,可他毕竟和我的小铃铛在一起生活过,如今他去世前的心愿就是不放心这面镜子,为了小铃铛,我也要帮他把镜子找回来。”
  宋可遇用力的点点头。
  这些天无数次往返,戏台附近的地形,他们多少都熟悉了。
  天已经黑了,戏台旁的灵棚前,演出班子已经南腔北调的唱起来,吸引了不少人或蹲或坐的看演出,极其热闹。村里还特意拉了一条电线过来,在场院上空吊起了好几只高瓦数的灯泡,一时间亮如白昼。
  灯泡照射出的光线为光明与黑夜划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弧线。此刻宋可遇和织云猫着腰,正沿着这条弧线,潜身进浓重的黑暗里。
  十几米外就是喧闹的人群,可此刻他们眼前只有一片散发着难闻气味的焦土。
  宋可遇和织云分头在这一小片废墟里翻找,找了许久也没有头绪。织云小心翼翼的向四周望了望,思忖了一会儿,走到还在翻找的宋可遇身边,小声说:“既然巡捕房来查过现场了,现场又被焚烧的这样厉害,怎么会什么也没有发现,也许未必有暗道吧。”
  宋可遇擦一把脸上的汗,心里却颇为失望,重新理了理自己的思路,觉得并没有什么说不通的地方。
  织云拉着宋可遇坐在废墟后面的一口枯井的井沿儿上,掏出手帕来给他擦擦脸。
  宋可遇接过手帕,轻微擦两下,便觉得颊间萦绕起那股熟悉的草木清香来。他这才发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冉不秋了。
  他忍不住开玩笑道:“你家大人呢?这么消停,还真让不习惯。”
  织云双眼失焦片刻,再次清明时颇为无奈的摇摇头,“大人在休息呢,不愿意理我。”
  “是不愿意理我吧。”宋可遇自嘲的笑笑,“他不出来更好,咱们俩行事更方便。”
  “你是不是对大人有什么误解?”织云笑道,“其实大人在望乡台口碑很好的,不过是嘴坏了一些。”
  宋可遇不予置评的笑了一下,将手帕还给织云,黑暗中一个错手,手帕就飘飘然飞落下去,挂在井壁边缘一处枝蔓上,织云忙俯身去够,指尖将将勾到一点儿,扭头朝宋可遇微笑道:“还好大人长手长脚的,要是我原来的身子,是肯定够不到的。”
  宋可遇刚要说话,却看织云脚下一滑,倒栽葱似的跌进了枯井里,两秒之后,发出一声落地的闷响。
  他忙趴在井沿儿边,压低声音向里面喊了几声,很快得到织云的回应,“宋秘书,我没事,只是崴了脚......胳膊也不能动了。”
  宋可遇忙道:“你别急,我这就去村里借绳子拉你上来。”
  “宋秘书!”织云在里面喊,“这下面有梯子!”
  织云那里似乎费了好大劲儿才竖起一架木质的梯子,只是梯子略短,宋可遇要双手扒在井沿儿上,大半个身子没入枯井里,脚尖才将将踩到梯子上缘。
  织云愧疚道:“宋秘书,你别下来了,我自己也能爬上去。”她说完努力攀上梯子,无奈一只脚用不上力,尝试了几次也没成功,自责道:“我真是太没用了。”
  宋可遇转正身子,一边向下爬,一边安慰:“没事,这井不深,一会儿我在下面托着你的脚,你就能借力上来了。”
  井确实不深,没一会儿宋可遇就到了井底,他努力适应了一下漆黑,依然只能看清月光从井口影影绰绰投射进来的那一圈地方。
  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宋可遇的汗毛突然无缘由的立了起来,他不安的轻声唤了一声:“织云?”
  可回应他的却是后脑勺一阵剧痛,以及接踵而至的无边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宋可遇才在脑后传来的疼痛中恢复了意识。
  他微微睁开眼,感到全身也酸痛的厉害,待意识更清楚一点,才看清自己身处在一个无窗的局促环境中——仅够一人站立的高度,一扇木条扎的简易门立在土墙边,一小截蜡烛立在墙壁上凹进去的小坑里,看起来似乎像个地窖或是地洞。自己的双手被胶带反绑在身后的一根充当地窖支撑的圆木上,织云也被捆了手脚,绑坐在旁边一把椅子上。
  “织云!”宋可遇小声急切的唤了几遍,可惜织云的脑袋深垂在胸口,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宋可遇恨恨的咬紧牙关,不情不愿的又唤道:“冉总!冉总!”
  这次回应他的是“吱呀”一声门响,那扇木栅栏似的门被一把推开,露出莫良似笑非笑的一张黑脸。
  “醒了?”他拉一把凳子坐在宋可遇身前挪揄:“是我打你那棍子太轻了,还是打他那棍子太重了?既然你先醒了,就说说吧,为什么没完没了的缠着你莫大爷?”
  “哎呀兄弟,这是怎么话说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宋可遇笑得颇为不正经,冲莫良挑挑一边眉毛,“是弟弟我孝敬的不够?不够您说话!要多少咱们好商量,先把我们解开吧。”
  莫良歪歪头,“是嘛,那弟弟说说,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呐?”
  宋可遇忙道:“我们这不是专程赶来祭奠莫馆长嘛......”
  “放屁!”莫良粗鲁的打断他的胡扯,抬起一只脚狠狠踹在了宋可遇的腰腹间,宋可遇脸色一白,疼的“嘶”了一声,却强忍着没有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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