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寒冬至（6）
云太妃奉了圣旨可以随意进出永延宫，又因她是安如锦的养母，是以就算有人质疑都不敢轻易再议论了。
母亲照顾女儿不是天经地义吗？
安如锦的日子因为云太妃的到来而宽松了起来。云太妃安慰她道：“皇上一定会想明白兰妃的事和你无关。是有人背后要嫁祸与你。不然皇上也不会让哀家来照顾你的。”
安如锦的眼中微微闪过亮光，她问道：“母亲，这是真的吗？”
云太妃心中犹豫，不过却是点了点头。宽慰人说点善意谎言也是可以原谅的。
安如锦心中起起伏伏不定。良久，她黯然：“不，他只是不想再失去孩子罢了。”
云太妃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沉默。
君心难测，谁能知道皇上怎么想的呢？就如同朝堂之前对皇帝的非议，每个人都在指责他不理政事。可现在皇帝毅然下诏要御驾亲征，这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云太妃看着安如锦瘦削的脸庞，轻轻叹了一口气。
……
年关来了，可是因为皇帝的御驾亲征让往日本该十分欢庆的节日多了几分凝重的气息。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的太庙祭祀一过，皇帝在大年初二就离京。
所有的事挤在一起，就连本是不需要动弹的永延宫也开始忙碌起来。
安如锦大着肚子做了不少佛香。一盘盘精致又细腻。幸亏先前贪婪的卢公公不懂沉香的贵重，永延宫中的不少名贵的香料还保存得十分好。
她呈给云太妃道：“就麻烦母亲把此香呈上太庙，让太庙的列祖列宗们保佑我腹中的孩子。”
云太妃点了点头。
……
萧应禛从上林苑御马归来正在和几位将军说话。
云太妃迎了上前。萧应禛和她见过了礼。
萧应禛问道：“太妃是从哪里过来？”
云太妃含笑道：“是从永延宫中过来的。”
萧应禛闻言，面上紧了紧。他只是点了点头。
云太妃从身后的宫女手上拿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她道：“静妃得知皇上要御驾亲征，特地做了一些佛香想要供奉在太庙祭祀中，不知皇上可否代为转交？”
萧应禛打开木盒，果然一排排的佛香各式各样，精致无比。檀香和沉香的香气缭绕，令人闻之忘俗。
他盖上木盒，淡淡道：“她的心意，先祖皇帝会收到的。”
云太妃微叹：“皇上，人已过世。真凶却还逍遥法外。静妃是不是害兰妃的凶手，皇上为何不彻查？”
萧应禛微微变色。
云太妃目光诚挚道：“皇上，静妃若是害兰妃的凶手，她何必做千和香去挽救兰妃的性命？若是她坐视不理，兰妃恐怕早就芳逝了。她是为了皇上才会做千和香，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萧应禛面色越发紧绷。
云太妃还要说，萧应禛已打断她的话：“太妃不用说了。朕心里明白。”
云太妃无奈，只能退下。
萧应禛看着手中的佛香，良久良久不语。
……
年关终于到了，御驾亲征的日子也快到了。安如锦看着冬日的天色沉沉，万物凋零，整日神思不属。
他要去打仗了。可是她却最后出征的一面都无法见到他。
云太妃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徒劳无功的安慰她。
初九，夜降临。
安如锦很早就睡了。失去希望的日子，她每日过着都犹如行尸走肉一般。腹中的孩子依旧在长大，每日动弹得很欢快。
安如锦睡到了半夜，忽然听见外面有炸响声。她猛地惊醒。窗棂处火光明灭。她推窗出去，正好看见一朵烟花升腾而起。
直到此时她才恍然忆起，要过年了。
终于要过年了。
而距离他御驾亲征的日子也近了。
“轰”又是一朵烟花在半空炸开，绚烂的烟花照亮墨色的夜空，然后缓缓落下。她呆呆站在窗边看着，浑然忘了今夕何夕。
眼中有火光明明灭灭。她忽然想起那一年的冬日在天牢中。
天牢中也有过年。狱卒心情好了会给重囚犯一人一块肉吃。傅家的一案已经定罪，就等来年开春判决，或者是等待来年的秋季斩立决。
她在天牢的大半年早就失了大家闺秀的心情。每日除了和千机娘子玉如意说话学东西，就是沉默。
那一日她看见玉如意和牢中的女囚撕打完，得意地拿着战利品，两块红烧肉而来。
她坐下来一边吃，一边问：“若是出去了，你想过如何做？”
“进宫。”她面无表情。
玉如意嗤笑：“就你？”
她慢慢道：“我有一位闺中好友，她可以助我。”
“哦？”玉如意眼中的光芒亮了亮，“为什么她可以助你？如今你落魄在天牢中，秋后就要问斩。她见你来，难道不揭发你？”
她记得当时自己思绪冷静得像是冰：“她不会。因为她有意中人。深宫寂寞，她又无权无势，她如何愿意入宫？”
玉如意听了忽然明白了。她哈哈一笑，充满讥讽：“果然，女人爱上男人就会孤注一掷。你的闺中好友是想和人私奔呢。哪怕是隐姓埋名，让了你这样的死囚重犯顶替，她都愿意。”
玉如意猛地欺近她，一字一顿问：“傅冷香，若你一日会为了一个男人孤注一掷吗？”
“不会！”她当时的面目清冷，不见一点波澜。
……
不会？……当日的誓言言犹在耳，可是如今……
安如锦自嘲一笑。什么是孤注一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当她想要留在他身边的时候，惶惶不可终日。
若是有一天他带走她的孩子……
她的心猛地痛了起来。
也许，那一日就是她最后的日子。
这一条路，她走到了现在总算看到了清晰的结局。
泪，缓缓落下。她看着天边的烟火起起落落，最后不留一点痕迹。对萧应禛来说，她也是如烟火一样吧。
划过他的生命，一往无前，最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擦了擦眼，在不经意抬头间，她忽然看见在回廊处，一道人影默默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