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射狐（4）
安如锦和齐王妃闵氏陡然听得草场中震天欢呼起来，顿时凝目望去。她们离得远看不清楚到底是谁猎到了白狐，也不知道到底众人是为了谁欢呼。
但是眼下她们都清楚，胜负已分。
安如锦看了齐王妃闵氏一眼，只见她面上自若，可是抓着缰绳的素手捏得紧紧的。
闵嫔终于忍不住道：“我也去看看。”
齐王妃闵氏没有阻止闵嫔，随口吩咐了侍卫上前去保护。
可是闵嫔还没策马冲出去几丈远，就看见远远的常贵人欢呼冲了回来。
“皇上射中了白狐！皇上射中了！”
她银铃般的欢笑声在草原上传扬得很远。安如锦心中松了一大口气，回头一看齐王妃闵氏脸色沉沉，犹如晦夜。
她心中摇头，齐王妃闵氏终究是沉不住气。不过，这样的人更要警惕，谁知道一而再再而三的挫败会不会让他们起了什么狗急跳墙的心思。
此时远处的旌旗舞动，鼓号奏响，蟠龙大旗正昭示着御驾凯旋归来。
安如锦看去，一身明黄劲装的萧应禛正在众侍卫的前呼后拥下浩浩荡荡而来。而他手中抱着的是一只罕见的白狐。
御驾到了跟前。安如锦等下马跪拜参见。
萧应禛心情很好，以往冷峻的面上满满都是笑容。他身边是面色漠然的萧应瑄。比起萧应禛的意气风发，他那边气氛显得十分沉郁压抑。
萧应禛看见安如锦今日穿着显露英气，眼中掠过激赏。他道：“静爱妃免礼。”
安如锦含笑起身，好奇地看向萧应禛手中的白狐。白狐未死，只是受了伤，也不知道是死心了还是被追击得累了。它在萧应禛的手中一动不动，只是睁着红眼充满敌意地看着所与人。
安如锦忍不住道：“皇上小心点，这白狐野性不改，会伤到皇上。”
常何在忍不住也道：“皇上把白狐交给属下处理吧。”
萧应禛看似随意抓着白狐其实很有章法。他提了手中白狐，笑着对安如锦道：“你看，它伤不了朕。”
安如锦不由莞尔。萧应禛这样宛如少年，提着猎物得意洋洋向她炫耀一般。
此时庆元公主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她一看白狐就嚷嚷：“呀，皇帝哥哥，好漂亮的白狐！送我吧！送我吧！”
她说着就欢快扑向萧应禛。
萧应禛手中的白狐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冲着庆元公主嘶叫了几声，五爪就朝着她白嫩的脸上抓去。
白狐这一挣吓了庆元公主一跳，也吓了众人一跳。
庆元公主尖叫一声吓得要哭了。萧应禛急忙缩了回来，面色微沉，不悦呵斥：“都已嫁人了还这么孟浪。”
他很少呵斥庆元公主，这一声多是后怕白狐伤到了她，多过斥责。
不过经过这一下，方才欢欢喜喜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众人都不由责怪地看向庆元公主。
庆元公主受了惊吓又受了呵斥，满心委屈得站在一旁。苏渊匆匆而来，看见这情形立刻明白了什么。
他连忙请罪：“皇上恕罪，公主是太过高兴了才会失礼御前，还望皇上息怒。”
庆元公主见苏渊来了替她求情，惊喜交集地向他靠近。苏渊在大庭广众之下本不想和庆元公主亲密，更何况两人这些日子争吵不休。他心里早就烦透了这刁蛮任性的公主。
可是当他想要厌恶推开公主时，眼角余光忽然看见站在皇帝身边的安如锦，忽然轻轻拍了拍公主的背以示安慰。
庆元公主又惊又喜，面上飞起红晕。只是她没有发现苏渊温柔的眼底潜藏着一丝丝不耐烦。
安如锦冷眼旁观，苏渊的动作她一个不落地看在眼里。当她看见两人伉俪情深时，眼底掠过深深讥讽。
苏渊，真的是太会演戏了。以前是演给自己看，现在演给所有人看。不知他心中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才是假。
也许真真假假，他自己都分不清吧。
萧应禛见庆元公主受惊，看了看手中的白狐，于是对常何在道：“去拿个笼子。”
常何在一声吩咐，很快白狐放入了铁笼中。众人方才没有仔细看，眼见白狐入笼，一个个围着它啧啧称奇。
刚才冷淡了的气氛一下子又重新火热起来。
白狐、白熊、白虎……反正和白扯上关系的野兽在传说中都是带有寓意的祥瑞之兆。更何况是萧应禛亲自狩来的。这意义更大。
方才草原上两人共逐白狐的激烈紧张的场景将来更是他们一辈子的谈资。
“白狐是吉兆！证明吾皇文治武功，此乃我朝大兴之兆！”一位赶来的白发老大臣声音颤抖地大声道。
另一位穿着文官锦袍的半百文官亦是激动得胡子都在发抖：“秋狩是彰显吾皇仁德施政，励精图……，白狐现，圣人出！”
“吾皇是天命天子……”
众人议论纷纷，无数的溢美之词都纷纷朝他而去。这里这么热闹，萧应瑄那边则一声不吭，俊脸阴沉。
当政者为了让自己的皇位显得是天命所授都会无中生有搞点传说或编造一些异像去糊弄百姓愚民。
现在倒好了，萧应禛才刚刚坐上皇位两年不到就有了白狐出现。而且还是货真价实的白狐，上千双眼睛都看见了，绝不会有假。这次秋狩光这个就已经可以说是萧应禛完胜。
这只白狐和皇帝和他相争的情形估计会很长一段时间内流传在士族大夫中、平民百姓中，还有史书上，野史上……
想到此处萧应瑄的心情已经不是黑暗，简直已是乌云罩顶，杀气滚动。
这边，众臣议论纷纷。
萧应禛却是和煦看向安如锦，问道：“静爱妃觉得如何处置这白狐？”
安如锦含笑：“臣妾觉得白狐是吉兆，还是养着吧。”
萧应禛哈哈一笑，眼中似水温柔：“朕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白狐很狡猾，朕送你养，你会养好吗？”
此话一出，身边所有议论瞬间都消失了。一双双眼睛都注视着安如锦。
皇上要将白狐赠给静充容？！
这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这可是白狐！将来是要给史官们大书特书的神物。
皇帝竟然就一言送给了不是皇后的女人？！
这……这意味着什么？这又代表着什么？！
所有人直盯盯看着安如锦，似乎要在她清丽无双的面上看出什么来。
在刹那安静中，安如锦微微吃惊看向萧应禛。
萧应禛仿若身边无人，他对她一笑：“朕没有送过你什么。这只白狐就送你吧。”
安如锦看着他认真的神气，眼中渐渐红了，溢出泪水。
“是，臣妾领旨，谢恩。”
不远处的萧应瑄吃惊之余，阴沉沉看了旁若无人的萧应禛和安如锦。他眼底浮起阴郁，终于怒极拂袖离去。
……
暮色渐渐降临，热闹了一天的草原上终于恢复了平静。整个行宫中被笼罩在金黄的霞光中，显得分外的安祥平静。
可是此时的避暑行宫中，凤藻宫却是一片压抑。往来的宫人战战兢兢，能不当值的纷纷躲了起来。
皇后呆呆坐在满桌的佳肴面前，不知过了多久都纹丝未动。
越露上前来看了一眼早就冰凉的御膳，忍不住低声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还在和几位将军在……”
“出去！”皇后冰冷的呼喝令越露抖了抖。
“皇后……”越露还要再辩解。
皇后冰冷的目光已射了过来。越露吓得脸色发白急忙速速退后，出了殿中。
谁都不知道皇后发怒起来竟然这么可怕。一个眼神就仿佛能让人灵魂都在发抖。
越露走出来浑身还在发抖。真的是太可怕了。她刚才好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回来，心有余悸。
“皇后娘娘用膳了吗？”明露偷偷地问。
明露和越露都是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只是明露木讷了点，越露能说会道又长得美，皇后更宠信越露一点。
越露咬牙切齿：“没有！皇后娘娘怎么吃得下？皇上猎了白狐竟然赏赐给了那贱婢安如锦，皇后没有过去把她杖毙算是天大的仁慈了。”
明露赶紧捂住她的嘴，惊恐道：“小声点，怎么可以骂静充容是……是……万一被听到了那可就完了。听说瑶月宫的浣纱就是被她丢入慎刑司中死的！”
越露不耐烦拿开明露的手，呸了一声：“别人怕她我可不怕她。想当年她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是宫女女官？伺候人的贱婢就是贱婢！”
她恨恨骂了好几声“贱婢”这才算是消了点心头之气。一旁的明露已经无话可说了。她和越露同为皇后身边的宫女，朝夕相处之下自然知道她心比天高。
仗着几分姿色，还有安如锦这等鱼跃龙门的先例在，就有了不一般的心思。
只可惜……皇上是个不贪色的男人。后宫佳丽云云，也只见他宠爱那安安静静的安如锦，连兰妃都不如她的宠爱多。
唉……明露只能替越露叹气。
越露在一旁咬牙继续骂道：“真是不要脸，白狐是她这贱婢可以受的吗？只有皇后娘娘才有资格！你瞧着吧。到了朝中言官会把她给撕了的……”
“还有宫中的娘娘们也不会放过她的。你就瞧着吧，这白狐不是有福之人根本受不住。”
越露唠唠叨叨地骂。明露越听却越觉得怎么这些话听起来像是在嫉妒？
白狐代表什么她不懂，但是皇上真的赐了，谁能左右？
正当明露想要劝一劝越露时，有宫女匆匆来：“越露姐姐，闵嫔娘娘要拜见皇后娘娘。”
越露赶紧收了声，她刚想要回话说皇后还在用晚膳。不知为何，她脚步一顿，朝着殿中拐去。
然后半盏茶功夫后，明露就看见闵嫔娘娘脸色难看的向殿中走去……
……
行宫中的紫云苑中白日的喧嚣已平静，秋菏带着宫女们在院子中燃起了驱蚊的香药，一时，整个院中香气袅袅，如在九天瑶宫之上。
安如锦定定看着眼前香炉烟雾如瀑，形成各种美妙的姿态。这是太后以前最喜欢的崔云龙翔，因为太后喜欢再加上这香烟雾可爱，如云雾如瀑，这宫中就一下子盛行起来。
可是此时她却没有心思去赏玩。
今日萧应禛带给她的震惊余波未绝。她刚回来上至云太妃，下至不熟悉的宫妃、高鸣贵妇贵女等都送来了各种贺礼。
他们极尽阿谀奉承之言，哪怕能讨得她一点欢心都大喜过望。
她隐隐觉得。风向，变了。
这次秋狩无意中发现的白狐，一成就了萧应禛，二，无意中成就了她。
这一切是福是祸？她竟有点看不分明。
不知何时元晋悄悄走了进来。他道：“启禀娘娘，白狐已经都安置好了。也着令人寸步不离照顾。”
安如锦点了点头。白狐受伤甚重还野性难驯，在铁笼的时候还自己咬掉箭矢让创口更大更难办。
想要去医治的太医都被抓伤了好几个。要不是有人拿出烈性蒙汗散让它沉睡，这伤口还不知道怎么包扎。
安如锦想到此处皱眉。这白狐是赐给她了，但是如果有了什么好歹弄不好要算在她的头上。
想着，她对元晋道：“再派两个人轮守。”
元晋点头退下。
过了一会，一道微胖的身影悄悄前来，只是看了房中的安如锦，不由在堂下畏畏缩缩。安如锦看了一眼，眸色冰冷：“福英公公总算出现了。”
畏畏缩缩的就是许久不见的福英。浣纱在慎刑司无缘无故死了让他很是挂住不住面子。
要知道他在常何在那边已经算是绝了路，在安如锦这边她许他重金和地位就是指望他能有点用处。结果第一件事就没办好。
福英听得安如锦有召唤，连忙上前笑道：“奴婢是来恭贺娘娘的。这白狐有说道的，听说前朝的妃子……”
安如锦挥手打断他的话，淡淡问道：“今日可有消息？”
福英连忙四顾，压低声音道：“娘娘，浣纱那边奴婢还在花钱让人出宫打听。不过今日奴婢是有另一件事的。奴婢打听到了，闵嫔今夜去找了皇后娘娘……”
安如锦目光一冷，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