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斗香（3）
安如锦反问：“难道青姑娘没有把握？”
青萍脸色变了几变，终是咬紧银牙：“我怎么会没有把握？”
安如锦泰然自若笑道：“那是最好。不然青姑娘输了，青家的颜面又何存？”
青萍冷冷道：“静夫人不需要用激将法。”
安如锦微微一笑：“我不是用激将法。我说的是事实。我就算出宫半年让你又如何？半年中你想要的会得到吗？”
“你能得到的，我也能得到。”青萍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冷冷道，“我绝对不会输你。”
安如锦依旧面若春风：“可是你千辛万苦想要得到的，我已经得到了。”
青萍如遭电击，整个人僵直着。
安如锦的话轻飘飘的，但是听在她的耳中却是如锤重击在心中。
她抬头看去，高高在上的萧应禛俊容如雕，明黄的龙袍闪闪发光。他端坐在龙座犹如天神一样。他低头俯视，眼中的笑，眉心的忧都是看向那女人。
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似乎都没有看见她。甚至，当他初次认出她来时亦是淡淡的惊讶而已。
原来，原来自己心心念念那么久的人其实并不记得自己……
青萍看着眼前的香炉上香雾缭绕，思绪也跟着飘散。
“青儿！”一声低喝将青萍唤醒。
青萍恍惚抬头，看见青夫人一双老眼正在严厉盯着自己。她这才想起斗香还没结束，而自己竟然走神了！
她的额头冒出了点点冷汗。不集中精力这可是品香的大忌。而自己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走神，真的是找死。
她连忙看去，只见安如锦已经开始凝神品香了。她跪坐在蒲团上，离香炉不远不近。她的神态仿若有一种自带的魔力，世间纷扰都无法动摇她半分。
青萍心中一沉，冷汗越发冒了出来。
眼前的六个香炉香雾缭绕，在她眼前犹如鬼怪张牙舞爪一样。她忽然觉得呼吸也不畅了，各种各样的香气混杂，再也分不清到底什么香是什么香。
安如锦开始动笔了……
安如锦开始写下第一道的香名……
安如锦开始写下第二道香名……
……
青萍僵直着身子，她死死盯着眼前的香笺，脑中一片空白。四周的议论声无孔不入地传来，仿佛都在议论她。
“青姑娘，你品得如何了？”有侍女提醒。
青萍诧然抬头。她这时才发现所有的目光都在看着她一人。
萧应瑄懒洋洋道：“一盏茶时辰要到了。青姑娘还未写那一定是胸有成竹了。”
青萍张了张口。
青夫人死死盯着她。
青萍脑中忽然很乱，她忽然道：“静夫人先写，让她先……念。”
所有人都哗然。青萍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她几乎恨不得眼前立刻出现一道缝，好让自己钻进去。
安如锦道：“青姑娘，你这是真的要我先念吗？
青萍面色雪白，双手簌簌发抖。
她知道，她输了，彻彻底底输了……
……
青萍输了。输得很憋屈。斗香三十七道，她前面三十一道合香都毫无差错，可是后面六道她一道都辨不出来。
不是她辨不出来，是她的心乱了，慌了。
乱了心的品香人怎么可能赢？
一场斗香落幕，萧应禛带着安如锦已离去多时，亭子中只剩下脸色难看至极的青夫人和青萍母女二人。
青萍低头抽泣。眼前的香炉燃尽，余香袅绕，却再也没有人愿意留下来。
青夫人脸色铁青，不发一语。
青萍抬头哽咽：“请母亲责罚。”
青夫人冷笑：“需要我罚你吗？你不但丢的是你自己的前途，还丢了整个青家的颜面！”
青萍浑身一震，越发低头抽泣。
青夫人见她如此，怒道：“你三言两语就被人撩拨，原本烂熟于心的香都辨不出来。你道行还差得远了！六道合香放在一起又有何惧？安如锦辨得出，你会辨不出？！”
青萍只低头不语，满脸通红羞愧。
青夫人长叹：“你就输在你得失心太强了。你心乱了，就算是最熟悉的一味香放在你的面前，你也无法辨出。”
青萍哽咽：“母亲，现在怎么办才好？”
青夫人摇头：“还能怎么办？本来应该是你大放光彩，安如锦为你入宫铺平道路，但是没想到却是你成就了她。”
青萍低头羞愧，那双眼中满是羞愧。
她恨啊。她明明都能赢的，竟然三言两语就被拨动了心思从而乱了心神。
“母亲，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赢的！母亲！”青萍忽然拉住青夫人的长袖，苦苦哀求，“母亲，我不会再输了。”
青夫人气得脸色越发难看：“这种话你还好意思说出口？！谁还有那个机会给你？为了等今天这个机会半年前我们就来京城了！还有那些异香！你以为我们青家是可以随便拿出来的吗？”
“你糊涂啊！皇家都没有的异香，我们青家有那意味着什么！？你不想着怎么在事败之后保护我青家，还想着翻盘！你……你简直愚不可及！”
青夫人破口大骂。青萍羞愧得恨不得现在就去自尽。
正在这时，侍女前来道：“青夫人，我家王妃有请。”
青夫人收了收面上的神色，对侍女道：“等会老身会过去请罪。”
侍女离开。青萍还要说话。青夫人摆了摆手，面色如土：“罢了。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你好好回去反省。我去应付寿王妃。”
青萍看着青夫人离开，面色如雪，久久无法起身。
……
此时寿王府的花厅中却是一片热闹。安如锦被簇拥在当中，在她面前一道香雾如瀑布一般流泻而下。
众贵妇纷纷惊奇：“天啊！这就是翠云龙翔？”
安如锦微微一笑：“是啊，这就是翠云龙翔。今日是寿王大寿，我刚好学了一手云龙之奇。以表示自己的一番心意。”
众贵妇甚至不远处的达官贵胄都被吸引过来。
安如锦深吸一口气，一双素手轻轻抬起，然后众人只见一双极美的手轻点香雾。那直直下行的香雾忽然像是活了一样，开始升腾回绕，最后有形的烟雾忽然冒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龙头。
众人惊呼起来。
“龙头出来了！天啊！这就是传说中的云龙之奇！”有人激动道。
龙头在香雾中起起伏伏，随着那双素手灵活摆动，紧接着，龙头从烟雾中蹿了出来，龙头之后是龙身，龙身上面甚至有一圈圈的龙鳞……
所有人都震惊了，几百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安如锦那双素手，点、拨、回转、……她专心致志，甚至额上冒出汗水都不知。
可是在她手中云龙之奇大成！一只青龙跃然在半空中，香雾缭绕，活灵活现。
赶来的青夫人正要迈进，忽然她一抬头看见了香雾中这么一条龙，陡然间她仿佛如遭重击，呆呆立在当场。
“云龙之奇！”她喃喃自语，“这个世上竟然还有人会云龙之奇！”
“是谁？是谁会云龙之奇？！”
青夫人踉踉跄跄拨开众人，忽然她看见安如锦的手刚好落下。安如锦目光如水，平静看着她。
青夫人呆呆看着她，忽然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斗香如果说是青萍年纪小不懂事，心神容易被人撩拨坏了大事。可是现在安如锦突然露了这么一手，那青萍还算什么？她一辈子都无法演绎而成的云龙之奇，青萍怎么可能会？
青夫人再也听不见也看不见厅中众人对安如锦发出的赞叹声。
她也看不见皇帝大步走下来，握住安如锦的手。她也看不见寿王和寿王妃难堪的脸色。
她只知道，完了。谋划了大半年的事完了。
……
安静的息室中，安如锦靠在软垫上，神色带着倦然。
“累了吧？”一只大手轻抚她的额头。
安如锦回过神来，回之嫣然一笑：“不累。多谢皇上关心。”
萧应禛深深看着她，良久才道：“朕真的不知道你还有如此本事。”
安如锦失笑，低声道：“不是什么本事，只是闲极无聊学来的玩意。……”
她说着眼中黯然。
是闲极无聊才真的这样做吗？她是为了那个人啊……
“怎么了？”萧应禛见她神思不属，不由又问。
安如锦回过神来，掩下所有神色笑道：“没什么。只是臣妾有点累了。”
正在这时，外面有侍女道：“启禀皇上，寿王妃娘娘带青夫人前来请罪。”
萧应禛目光微闪道：“让她们在前面候着吧。朕一会再去。”
安如锦见他面色还有怒意，柔柔道：“皇上不要责怪青夫人，她也只是为了青姑娘……”
萧应禛沉声道：“朕知道了。”
他为她盖上薄衾，转身离开了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