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崖香
安如锦低头回答：“这是宫中今年收到的合香。”
静亲王妃笑了笑，眼中都是赞许：“难得静夫人有心。”
她只夸了这么一句就专心致志和云太妃说笑起来。安如锦做惯了掌香的活，于是便在一旁试探香的温度。她素手轻翻，动作优雅娴熟，赏心悦目犹如手中舞蹈。
静亲王妃初时还在云太妃说话，到了后面已是被安如锦深深吸引过去。
她还从未见过有人这样探香品香。安如锦气定神闲，优雅娴静，一动一静中可以窥见香之道。这种感觉很玄妙，仿佛她便是香之化身，清晰的面目渐渐缥缈。
宣室中安静下来。安如锦奉香完了后，施礼准备离开。
静亲王妃忽然道：“等一会我想向静夫人讨教香道。”
安如锦微微一笑，垂首：“不敢当。静候亲王妃大驾。”
她说完悄然离去。
静亲王妃看着她的身影离开，许久才回神。她回头含笑问云太妃：“对了，方才我们说到哪儿了？”
……
安如锦从宣室走出，眼前道观大殿精巧，处处可见前来游览的达官贵胄。秋荷悄悄前来耳语了几句。
安如锦点了点头，眸色深深：“来了就好。”
秋荷低声道：“静夫人什么时候去见？”
安如锦淡淡道：“不急。”
她说不急就当真不急。秋荷扶着她优哉游哉在清虚观中赏景起来。本朝盛行佛法，却也不排斥道教。所以清虚观年年香火旺盛，一再扩建。
安如锦有心看完，却在走一半时累得香汗淋漓。
秋荷擦着汗，道：“哎，这道观真大。也不知道这些道士每次怎么打扫的。可不累死吗？”
安如锦笑道：“你啊，整天关心洒扫，这么好的风景你管他们平日怎么洒扫的？”
她刚说完，忽然面上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秋荷注意到她神色的异常，问道：“静夫人，怎么了？”
安如锦侧首静默了好一阵子才问道：“你有闻到什么香吗？”
秋荷在空气中嗅了嗅，摇头：“没有啊。”
“不，有一种很奇特的香。”安如锦断然道，又在空气中闻了闻，面上露出深思。在清新的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这种香气应是檀香却又不似寻常檀香。这香气悠长，久而不散，恍若有型，纯雅，丝丝萦绕。这香……
她眼中立刻亮了起来。她是善调香之人，自然也是爱香之人。稀世珍宝在她眼中也许都不如一块异香给她的惊喜。
这也就是上次为何萧应瑄以异国香油淬炼法来引她注意的缘故。
安如锦站起身寻香而去。秋荷莫名，不得不跟上。安如锦走走停停，有时候急行几步，有时候又忽然停住脚步。秋荷辨香不如她，但是这一路上香气渐渐浓，她也闻到了这香的不同寻常。
两人一路走，一路寻。走了小半盏茶后，香气忽然断了。
安如锦的面上显露失望：“难道香燃完了？”
秋荷也失望：“是啊。这香应该是线香。不然不可能传这么远。”
安如锦踌躇。秋荷劝道：“静夫人，我们回去吧。别忘了大事。”
安如锦忽然看着远处一处灰扑扑的楼阁，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秋荷看了半天：“是藏经书的？”
这一路上她们路过不少藏经阁。这样的楼阁看着久未有人迹的样子，应该也是观中藏道经的所在。
安如锦摇头：“不像。”
秋荷正想问哪里不像时，安如锦已向着那不起眼灰扑扑的楼阁而去。秋荷无奈，只能跟上前。
当安如锦踏上这楼阁时，脚下年久失修的木板发出“咯吱”的声音。四周很安静，明明是大白天却像是鬼蜮一样阴森可怕。
秋荷不安地拉着安如锦：“静夫人，我们……走吧。这里好像没什么人。”
安如锦快速扫了一眼楼阁，提起裙摆立刻向虚掩的门往上拾阶而去。秋荷无奈只能大着胆子跟上去。
到了楼阁中，四周越发阴暗。架子都是一册册落满灰尘的经书，有的甚至有蜘蛛丝。外面的艳阳高照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在这里日光似乎照不进来，四周充斥着一股刺鼻的霉味。
秋荷忍不住了：“静夫人，我们走吧。这里不可能有什么人在。那香也不可能……”
她还没说完，安如锦已推开她的手，转而上了第二层。
“吱呀”一声，她推开了一处阁门。秋荷唠叨的话戛然而止。只见这间阁房中打扫得干干净净。当中放着两个蒲团。
蒲团中央还有一个四足鎏金香炉。
秋荷所有的话都噎在喉咙中。身为御前女史的她，就算不用看都知道这眼前鎏金香炉的与众不同。
它黄澄澄泛着光泽，整个香炉呈莲花状，四周雕铸着繁复的金龙祥云，每一只龙都栩栩如生。香炉顶上还镶嵌着一颗如鸽蛋的红宝石。
整个香炉贵气逼人却又大气威严。
安如锦不做声，打开香炉，一股沉郁的异香扑鼻而来。是了，是这个香气！
她眼中神色复杂：“是极品的崖香。”
秋荷吃惊：“崖香？！琼脂吗？竟然是这种香？”
安如锦的面上神色渐渐严肃。她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秋荷急了：“静夫人？！我……”
“回去吧。”安如锦探了探香炉。
香炉上余温犹在。她慢慢道：“此人已经离去小半盏茶的功夫。就怕他去而复返。”
秋荷犹豫不决：“静夫人，我们赶紧走吧。这里也许是有什么贵客的歇息之所。我们不要打扰他了。”
她说得很没有底气。因为清虚观中达官贵人歇息的地方都在侧院中。这里疏于打理，只有一间干净的房间，摆明了在这里焚香的人不愿有人打扰。
安如锦沾了一点香粉放在鼻尖轻嗅。她闭上眼，似要把这香气记在心中。
许久，她神色复杂：“到底是什么人呢？我很好奇。”
正在这时不知哪传来“咔”的一声异响。安如锦猛地站起身来。秋荷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匆匆就往楼下跑去。
安如锦不如她力大被拽得踉跄几步。她想要喊秋荷停下来。可是秋荷却十分坚决将她一路头也不回地拽出了这奇怪的楼阁。
两人直奔了好长一段路才气喘吁吁停下来。
秋荷喘息：“静夫人，不要去探寻这些秘密了。我不想让你再陷入险境。”
安如锦定了定神，良久才道：“可是不管如何，有些秘密就算你不想招惹也会找来。”
秋荷还要说什么，安如锦已笑道：“今天虽看不到那人，不过也有收获。”
秋荷欲言又止，终是什么都不问和她一起回到了云太妃歇息的殿中。
……
静亲王妃已回观中为她安排的院子歇息了。云太妃面上略有疲态。她见安如锦回来，随口问道：“我儿去哪儿了？亲王妃离去前还问呢。”
安如锦想起那古怪的异香还有那来历不明的香炉时略微一顿。
她笑道：“没什么，出去走了走。没想到走远了差点迷了路。”
云太妃不以为意。她道：“我们歇息一会就去荣华寺歇息，明日就回宫。”
安如锦笑了笑：“好。不过静亲王妃说要女儿去和她讨论香道，这……”
云太妃道：“那你下午再去。”
此时观中安排的素食端上来，安如锦开始张罗伺候云太妃用膳。云太妃休息后精神好多了，也开始健谈起来。
她道：“说来，哀家已经五六年没有见过静亲王妃了。没想到今儿却遇上。”
安如锦问道：“听说，静亲王的原配静王妃早就过世了，这位……”
云太妃面色微微一变，问：“你怎么知道？”
安如锦面不改色道：“适才出去时女儿有打听了下。”
云太妃避讳莫深的样子，告诫道：“以后你可不要乱打听了。想要知道什么问哀家即可。”
“是。”安如锦乖巧答应。
云太妃用了午膳，照例要去歇息。安如锦出了宣室，这才悄悄招来秋荷。她对秋荷耳语了几句。
秋荷点头悄悄带着她到了静亲王妃歇息的所在。
安如锦到了那边，由人领到了一处安静的宣室。过了良久，外面传来脚步声。
一道黑影悄悄站在了宣室中。他腰背微微佝偻，看样子年纪不小。他站在阴影处，看不太清楚面容。
可是在房中昏暗中，安如锦能感觉到他那如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神。
“说吧，静夫人想要说什么？”黑影的声音沙哑苍老却不耐烦。
安如锦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想和老亲王做一笔生意。”
“哼！”黑影很不客气冷笑：“你不过是未入九嫔的宫妃而已，又有什么资格想要和亲王做什么生意？”
安如锦不语，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个事物放在眼前。
她声音沉静如水：“这信物，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