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绝境

  秋荷和姚燕互视一眼，都忍不住起了哆嗦。她们赶紧跪下。
  “静夫人，奴婢们有罪！”秋荷和姚燕声音微微颤抖。
  安如锦看着她们，慢慢问：“这香囊经手的是哪几个人？”
  秋荷道：“是春杏，春叶。”
  姚燕道：“冷月，晴儿。”
  安如锦冷冷道：“下去彻查！”
  秋荷和姚燕心中一抖连忙道：“是。”
  姚燕忽然犹豫道：“可是静夫人，甘露殿人来人往，掌管衣饰的光女官就有四位，宫女更是有八位，还不包括内侍。能碰到静夫人衣衫的不下几十人。这……这范围太大了。”
  安如锦脸色冷了下来。
  甘露殿她自然知道是如何。御前总管大太监福泰下面就有副总管太监两位，两位副总管太监底下还各有四位二等太监。
  更不用提围绕萧应禛身边的女官和宫女，能够接触她香囊的人真要说起来那真的是人人有嫌疑。
  姚燕轻声道：“静夫人，这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怀了就怀了。若是宫规不让您教养龙子，将来您也是皇子生母，这身份荣耀是决计不会低的。”
  不让她养育孩子？安如锦捂住心口，心中猛地揪痛。
  不，她不可以落到那个地步。
  可是除了这条路她还有什么路可走？
  她千防万防，千算万算都算不过身边的小人，平白让人当做了生孩子的工具。
  是谁？是谁暗中设下陷阱？是谁？！
  安如锦面色雪白，一声不吭的样子吓坏了秋荷和姚燕。
  她们纷纷扑上去为她顺气顺背，泣道：“静夫人你不要这样。是奴婢们错了。要不是奴婢们粗心怎么会让小人乘了隙。”
  “奴婢们绝对没有背叛静夫人。奴婢们一片忠心啊。”
  许久许久，安如锦才慢慢道：“我知道你们不会背叛我。我们一路从秀女到女官，如今我身为宫令女官，又是夫人。你们跟着我，我若真的因为生育龙嗣而出了什么岔子，你们又能好到哪儿去？”
  她目光幽幽：“在宫中背叛主子的人哪一个有好下场？”
  秋荷和姚燕连连点头，同时心有余悸。若不是她们和安如锦为同届秀女又平日这么要好，恐怕这个时候她们的前途难测。
  安如锦倦然道：“你们先下去吧。让我好好歇歇。”
  秋荷和姚燕低头退下。
  安如锦靠在床榻软垫上，终于昏昏沉沉是睡了过去。
  ……
  她做了个长长的梦。梦中，漫无边际的迷雾遮在眼前。她慢慢地往前走，眼前很黑，一阵阵的雾气中她看见远远的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她竭力看去，是母亲！
  她大喜过望扑了过去：“娘，娘……”
  “是香儿？”母亲茫然看着她，“是吗？”
  “是的！是的！”她泣不成声。
  自从那一夜过后她就再也没有看见过母亲。刚烈的母亲在全家被抄的夜里上吊自尽了。老迈的父亲被捉进天牢，备受折磨。
  她哭得说不出话来。忽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哭泣声。
  她一抬头看见母亲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她愣住。母亲轻轻哄着怀中的婴儿，神情慈爱。
  “母亲，这孩子……”她问。
  母亲扬起苍白的脸，忽然咧嘴笑：“这不是你的吗？ 香儿，这不是你的孩子吗？你看看……他长得多像皇帝。”
  “我……”她忽然慌了。
  孩子，她的孩子……她猛地低头，只见腹部露出一个大窟窿，鲜血汩汩冒出怎么都停不住。
  “不……我我……”
  母亲慢慢捏住婴儿的喉咙，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阴毒。她笑：“这个该死的孽种，香儿，你忘了你父亲母亲怎么死的吗？”
  母亲怀中的婴儿大哭。她的心一阵阵揪痛，腹部也开始剧烈痛了起来。
  “杀了他！杀了这个孽种！”
  “杀了他，杀了这个孽种……”
  “……”
  ……
  “不！”安如锦猛地惊醒。眼前一片黑暗。她忽然惊慌起来，眼前这么黑简直和梦中一模一样。
  她立刻惊慌叫道：“人呢！来人！来人啊！”
  宫女匆匆跑来。被惊的秋荷和姚燕赶紧提着宫灯进来。
  眼前有了烛光，令人窒息的黑暗如潮水一样褪去。安如锦脸色发白，浑身都是冷汗。她一把抓住秋荷的手。
  “快！把所有的灯都点上！快！”她声音嘶哑得可怕。
  秋荷连声呼唤宫女点灯。一盏盏宫灯燃起照得整个阁子亮如白昼。安如锦犹觉得不够，连声道：“再点！再点！”
  宫女们犹豫又拿来长蜡烛，终于整个阁中再也没有一点阴暗角落，安如锦渐渐放下心来。
  秋荷和姚燕端来牛乳燕窝。安如锦看了一眼，默默喝了。她很少在半夜醒来，也许今天的事发生了太多了。
  过了一会安如锦忽然问道：“皇上呢？”
  秋荷微怔了下道：“还没回来。”
  安如锦眼中忍不住浮起失望：“还在军营中吗？”
  姚燕道：“皇上这些天都不在宫中，听说今日早朝也没有去。”
  安如锦听了忽然心中“咯噔”一声，一种异样升起。她问道：“今日早朝没有去？”
  “是的。”姚燕安慰：“也许军营中有什么禁忌的事吧。”
  秋荷也道：“是啊，静夫人放心，皇上一回宫一定会来甘露殿，到时候静夫人就可以看见皇上了。”
  她眼中都是笑意，她以为安如锦是要想见到萧应禛去禀报喜讯。
  可是此时安如锦清丽的面上蒙上了一片阴影。秋荷和姚燕后知后觉，等她们发现安如锦神情不对时，她已道：“都退下吧。”
  秋荷和姚燕面面相觑只能退下。
  听风阁一片死寂。安如锦看着亮堂堂的楼阁，倦然闭上眼。心中一种不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令她无法再安睡。
  她悄悄摸上平坦的小腹，神情渐渐凄凉。
  梦中的一切不正是她心底的魔吗？她竟然怀上了萧应禛的孩子！仇人儿子的骨肉……
  而她这一双手沾染的却是他父皇的血。是以，她腹中这个孩子还未出世就被上了命运的诅咒。
  她心痛如绞，慢慢捂住了小腹。在那边有条生命在顽强生长，在那边恶魔之花已经结出了果实。
  ……
  安如锦第二天就病了。这病来势汹汹令她无法招架。不过因为她下了严令，整个听风阁中没有人再传来太医。
  整个听风中气氛隐约紧绷了起来。
  安如锦在床上躺着，时睡时醒，断断续续。她看着窗外云卷云舒，却发现此时自己的心空荡荡得一地荒芜。
  秋荷悄悄走了进来，面上带着为难：“静夫人，皇上还未回来。”
  安如锦不说话，可是秋荷看见她眼神更加沉暗。
  秋荷不明白她为何这么沮丧。她连忙道：“静夫人，皇上也许因为军营中有事才会一直没有回宫。”
  “那你告诉我，有什么事能比朝政更加重要？”她轻声问。
  秋荷顿时无言。
  安如锦沉默了半天，又问：“蔡太医那边呢？”
  秋荷连忙道：“静夫人放心，蔡太医没有和别的人说起过。”
  安如锦听了面上没有半点欢喜。她慢慢道：“你觉得可以多放心？这事能瞒多久？半个月还是一个月？这个宫中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可知道？”
  秋荷脸色渐渐发白。她不甘挣扎：“可是，静夫人，这是喜事啊！就算是您比皇后先怀上龙嗣，皇上也不会怪罪的。没有人会怪罪，只会觉得静夫人您有功！”
  “有功？”安如锦轻轻笑了起来，眼神幽幽，“是有功，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最后母子分离，相见不相识，你觉得这样好吗？”
  秋荷颓然。有功又怎么样？有功也只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裳。小小的夫人连九嫔都未入，不要说教养龙子了，就是先于皇后怀上龙嗣都是一种不小的罪过。
  在这个风云诡异的皇宫中，今日烈火烹油，他日死得莫名其妙早就不稀奇。怀着龙嗣是喜事，可是若是有一日不小心失去龙嗣呢？……
  秋荷忽然打了个寒颤。她终于明白安如锦煎熬的心思。
  这眼前的盛宠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她小小女官出身的妃子根本没有那个气运和底蕴可以承受这样的宠爱。
  安如锦看着渐渐暗下来的暮色，良久才道：“替我更衣梳洗。”
  秋荷吃惊：“静夫人，您要去哪儿？您还在发热生病！”
  安如锦扶着小腹慢慢站起身，淡淡道：“我要亲自去拜见皇后。”
  ……
  天渐渐暗了下来，中宫中依次燃上了大红宫灯。皇后久久看着天边那一抹飞翘的宫檐沉默。
  眼前的皇宫无疑是美轮美奂犹如天上宫阙。恢弘庞大，可是却如此寂寞。
  她看着眺望着，可这注定无法看见想见的那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