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真相
梨花树下,众女死寂无声,只是看着那紫衣宫妃被墨菊一下下打着。旁边的采菊则不紧不慢地数着。
安如锦一双黝黑的剪眸淡淡看着紫衣宫妃。
终于那宫妃在第十下受不了了,扑通一声跪下:“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说!我说……”
她跪在地上委屈地抽泣,时不时怨恨盯着安如锦。
安如锦慢慢蹲下,目光和她平视。她微微一笑:“你不过是美人的位份却不向我行礼已是犯了宫规。如今又擅传谣言污蔑公主,你说你有几条命可以让你如此横行无忌?”
紫衣宫妃打了个寒颤,终于不敢再瞪她。
“是……我是听尚仪监里面有一位宫女说的。她……她说她看见的。”紫衣宫妃战战兢兢道。
安如锦放开她,回头对墨菊采菊两位宫女道:“两位姐姐回去知道怎么禀报云太妃吗?”
墨菊采菊两位听了,顿时恍然大悟,面色凝重地匆匆离开了。地上紫衣宫妃还在抽泣,几位同行的年轻宫妃怯怯看着安如锦,目光犹如畏惧虎狼。
安如锦转身准备离开。
地上的紫衣宫妃忽然喊道:“你等着!等哪一天皇上宠幸了我,我一定会要告诉皇上你如此恶毒!”
安如锦连头都不回,冷笑:“皇上送了一柄玉如意,你就以为你与众不同了吗?你不知道新进宫的别宫妃子玉如意比你还大还贵重吗?你以为你能以色侍君多久?更何况皇上又不是那种见了美色就会被迷惑的昏君。”
她说完冷冷走了。只留一干宫妃愣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
安如锦回到甘露殿已是黄昏时分。她匆匆用过晚膳就准备去当值。秋荷在这个时候也整理妥当进来。今夜是她陪着安如锦当值。
她手中拿着一株刚开的夜来香,随意插在清水瓶中。
她看见安如锦的打扮,笑道:“安御侍怎么每日都这么素净?那么多的首饰也不见你戴一戴。”
安如锦笑道:“我们伺候御前的,不需要这么艳丽。”
秋荷眼中黯然了下:“是,我们做女官的,除非皇上看得上眼……”她说着忽然目光定在安如锦的脸上。
安如锦被她看得很不自然:“你瞧我做什么?”
秋荷奇道:“从前不觉得安御侍这么美,奇怪,奇怪……”
安如锦心中紧了紧,不由摸上了自己的脸。她用的是千机娘子教的易容术,在改变一些显著五官上动了手脚,让过人的相貌隐藏起来。现在她渐渐卸了伪装,自然露出本来美丽的容色。
别人都以为她是病后憔悴,或是以为她年岁渐长,容色越美而已。
秋荷终究是日夜相处的人,很容易起了疑心。
安如锦正要解释。秋荷忽然笑道:“这是好事。安御侍,你坐着我给你打扮打扮。”
她说着不容分说按着安如锦就为她重新梳头簪花起来。安如锦无奈。过了一会,秋荷道“成了”。安如锦看向镜子,不由愣了下。
铜镜中的女子眉似远山,眼似春水流波。琼鼻精致,唇色如朱。精致的脸上含着淡淡的轻愁,这张面容的清丽脱俗,凄美婉转足以令所有男子都为之疯狂。
这是……她吗?
她定定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久违的熟悉感又一次攫住心中。她呆呆看着,往昔种种从脑海中呼啸而过,心,突然抽痛起来。
她,不是安如锦。她,是傅冷香。
“安御侍,你怎么了?”秋荷被她的神情吓住,“你……你怎么了?”
安如锦立刻捂住眼睛:“没什么,秋荷妹妹的手艺太好了。”
秋荷不疑有他,在她耳边窃喜笑道:“安御侍,你看你打扮起来这么美,皇上一定会喜欢你的。你忘了锦婕妤了吗?当年她就是因为过人的容貌就被先皇看中,从女官一下子到了婕妤。不过,她运气不好被贬了。……”
秋荷接下来说了什么,安如锦统统没有听清楚。她也无心去听,只是随意应着。
此时,忽然有一位宫女前来:“安御侍,有位唐嬷嬷找你。”
安如锦回过神来,立刻道:“好,我去见她。”
秋荷见她有事,自是不会再打扰。只不过她离去时对安如锦挤了挤眼,指了指她头上的金钗:“安御侍这样打扮挺好的。”
安如锦无心和她调笑,勉强笑了笑转身出去。
到了甘露殿外一处偏僻的地方,安如锦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唐婆子。唐婆子见她如此打扮愣了下。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嘿嘿笑道:“这样才对嘛。近水楼台不先得月,平白无故会浪费大好青春。”
她眼中有暧昧调侃神色。安如锦忽然想起秋荷的话,心中蹿过异样情愫。不过很快她便面色如常。
她岔开话头:“让唐婆婆查的事如何了?”
唐婆子不说话,只是伸出脏兮兮的手摆了摆。安如锦很快把袖中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放在她的手中。唐婆子看了一眼,满意点了头。
“庆元公主应该是被人诓骗出宫玩的。那夜有一辆御膳房采办标记的马车出了宫。只有这个最可疑。其他的应该是没有问题。因为我看了四宫的记录,都是有据可查的人。”唐婆子道。
御膳房?
安如锦深深皱起眉头:“一位妙龄少女要从元宁宫走到御膳房要经过多少关口盘查,又要验过许多道腰牌。还要上了一辆御膳房采办标志的马车。这怎么可能?”
唐婆子慢吞吞道:“只是你觉得不可能罢了。这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
安如锦把心中的疑惑压住,继续问:“那一个月前我让你打听的事呢?”
唐婆子飞快看了安如锦一眼。她浑浊的老眼掠过精明又犀利的光芒。她沉默了良久,才问:“我就问一句,你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为了什么?”
安如锦见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打听到了什么。她心中一紧,声音尖锐了起来:“唐婆婆,你答应过要为我查明真相。你不可以食言。”
唐婆子紧紧盯着她,冷声道:“我当然不会食言。谁让千机娘子让你来找我?你带着她的信物,我自然会帮你。不过你别忘了,你要查的事太过危险。我也可以不帮。”
“我给你银子!”安如锦立刻道,“要多少我都给。”
唐婆子眼中掠过贪婪。很快她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两。”
安如锦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五张银票塞在唐婆子的手中。唐婆子眼中亮了起来,立刻道:“好,我告诉你。你知道就好了,不可告诉第二个人,不然你我都要完蛋。”
她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要问的傅家被抄家斩首的事,其实很简单。什么样的圣旨皇上会不知道的,但是却又是皇上下的旨意?是吧?”
安如锦一颗心重重提起。不过越到这个关键时刻她越是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紧张。
唐婆子没有在她眼中看到任何情绪波动,只能继续道:“其实一张圣旨要传出宫外。必须要拿到行人司的捐帖,然后到了尚宝监,找到尚宝监的太监用玺。这用玺还不是拿了玉玺就盖上,还要让管玉玺钥匙的太监和正五品以上的尚宝监太监同时在场才能打开。等盖上玉玺后,还要再呈给尚仪监过目备案,呈报圣听。最后才下放圣旨。还有之前的圣旨取空白圣旨、拟旨都是有宫中专门人各司其责,缺一不可。”
唐婆子说得很繁琐,安如锦却听得十分认真。
唐婆子说得有点口干,咽了口唾沫:“这圣旨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傅家的傅博是知府,要把他拿下问罪,可要三部六省中发文才可,最起码也要大理寺卿上奏。可是有一种情况却是不需要。”
安如锦面色如灰:“谋逆。”
唐婆子立刻道:“是!只要和谋逆扯上关系,就不需要三部六省发公文呈报皇帝。只需要有人将证据密报给皇上,由皇上下密旨,由督办首领太监用旨前去拿人。”
“这首领太监就不是明封,而是暗拿密旨行事。他也不需要行人司的捐帖,只要拟了旨到了尚宝监就可以用玺。这样一来,这旨意就不用再到尚仪过目备案……”
安如锦踉跄一步。
懂了。什么都懂了。她终于明白了,到底是谁害了她的父亲。
“你怎么了?”唐婆子狐疑看着她。
安如锦只觉得自己胸口塞了一大团的棉花,吞不下去也呼吸不得。
很久很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唐婆婆知道慎刑司有一位叫做福英的公公吗?”
唐婆子笑了,卖弄似的道:“老婆子怎么不知道?福英就是常公公的心腹。不得不说,常公公手底下的人才就是多。福英这老小子谁都拿捏不住,就最服常公公。在常公公跟前,福英就是一条听话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