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百花谷剑客授掌法 白家庄佳人存遗讯
白子萱笑道:“落英掌法?这名字可当真好听!”
林锋展开身形稍一舒臂:“这套掌法并不繁复,自起手至收式总共不过一十四招,每招皆有三五个变化,如此算来也不难记。与人拆招时,只管击他关节、穴位、周身要害,便是力量不足也能教他吃个大大的苦头。”
落英掌法是他由无忧派落英剑法中所悟,最是适合女子修习防身。
他自将落英掌法徐徐演示一次,这才从头开始,由第一招菡萏暗香讲起,无论出掌角度、发力方式,乃至菡萏暗香四种变化无一不言,说得极是详细。
因这掌法是他独创,故讲解时深入浅出,便是个天资鲁钝者听了也得明了,白子萱自生蕙质兰心,不懂之处只需林锋稍点便通,更不需费心磨唇。
林锋讲毕一招,放了双掌:“如何?可还有不懂之处?”
白子萱扬眉眨眼似在回想,片刻才道:“皆记下了。我试演给林大哥看。”
说话间自褪了狐皮披风,旋即将菡萏暗香使了一次。
她出手时肩松腕软,藕臂动时直如杨柳清风柔曼无双,虽不似林锋用时刚强有力,却自有一番阴柔意味在内,旁人见了多要以为她是跳舞。
林锋一旁指正道:“落英掌法一十四式内,以攻守兼备、连消带打招式居多,这一招也不例外。”
他左肩将臂一推:“常人右手进击居多,故才出左隔右,要击敌左肘。”
旋即又将右臂连摆:“摆右臂实是云手变化所得,旨在荡开双臂打出空门,胸腹处要穴不少,空门一开自可长驱而入直抵要害。”
“你适才左手太低,倘如此出手只恐要伤及手指,再抬二寸便可以掌心相击;右臂摆动太小,以致空门难开招不达意。不过你摆臂转腕处却作得不错,只是千万要以手加肘,方有奇效。”
白子萱若有所思道:“倘我伸手推腕岂不是更安全些?”
林锋双掌在她面前一影:“你且来推我手腕。”
白子萱自退两步,右掌直往林锋腕上便扫。
怎料掌即加腕时,便见林锋翻腕一拨,倒将白子萱右掌推在一边,旋即食指加臂立发一掌,直在她面前三寸处才停:“如今知道为何不可推腕了?”
白子萱又进两步自发一掌:“为何不可迎击两肩?”
林锋闻言不由大笑反问:“距己达肩,无论心、喉、胸、腹掌皆可加,为何偏要执着伤指之功?”
此后半月,林锋已将落英掌法尽数传授了白子萱修习,自己也学了不少浅显琴曲,便是瑶琴名曲,也学了《碧霄吟》,内功修为更重达锻骨境界。
倒是白子萱进展神速,前几日同林锋拆解三招便败,如今已可拆解十七八招。
这日二人对练,前后竟拆解了三十三招,林锋不由道:“好姑娘,当真是聪慧得紧,区区五日能到如此地步,实属不易。”
白子萱抬手拭汗:“那是自然,林大哥学琴也聪慧得紧,咱们两个彼此彼此。”
林锋正待出言,却教她紧紧抱了,清秀侧脸贴在他坚实胸膛上,听着其中年轻有力的心跳:“林大哥,倘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可会去寻我?”
他轻轻将白子萱推在一边:“好好的,怎就说了这话出来?”
“倘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你可会去寻我?”
她清澈眼底满是泪水,楚楚姿态惹人怜惜。
林锋自认天不怕地不怕,然老鼠与眼泪却教他怕得不得了,如今白子萱泪盈满眶泫然欲泣,更教他倍觉手足无措。
他抓抓后脑,一时竟不知如何答对,只好打趣道:“怎么?《清心菩提曲》还不曾教我,你便向耍赖逃了么?”
哪知白子萱闻言竟将脚一跺哭出声来:“哪个同你玩笑耍闹?”
林锋忙道:“你莫哭……你莫哭……”
她眼圈通红香腮垂泪,口中所言以难成句:“那……那你老……老实说与我听,究竟……究竟会不会去寻我?”
林锋手忙脚乱替她拭泪,不想竟擦花了白子萱面妆,一时心内更觉慌乱,良久才正色道:“会。”
他轻轻点头,栗色眸中神光坚定。
白子萱踮着脚尖,微凉樱唇蜻蜓点水也似的,在林锋颊上一扫而过,旋即双手捂了通红俏面转身便走。
林锋正待跨步抬臂,却听她颤抖道:“休要跟来!也不许你来寻我!倘……倘你敢来,我决计……决计不肯原谅你!”
顿了顿才听她又道:“人总有一死,多苟延残喘一时……有何不好?”言罢拽开脚步便往谷外而去。
林锋怔立原地半晌竟不能动,纵白子萱离去许久,然别离时决绝话语却兀自徘徊耳侧,悲喜原是背道而驰之情,此时却相互交错扭曲缠绕难分彼此。
当夜,他躺上竹床久不能眠,有意修炼内功,却怕心念驳杂,再临入魔之境。
他自呆抚着身侧瑶琴,口中低语喃喃如呓:“她这话,究竟是何用意?”
“倘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可会去寻我?”
……
“人总有一死,多苟延残喘一时……有何不好?”
……
林锋脑中一念划过,惊觉一阵惧意,他蓦地坐起身来,已觉冷汗浸透中衣——“有人要对她不利,以我如今境界倘去助她,只怕凶多吉少!”
此后三日,林锋再不曾于百花谷中见过白子萱。
他有些慌,心内不祥之兆愈发强烈起来,翌日一早便往白家庄而去,不过半个时辰以来在白家庄外。
庄外田中残秸败叶依旧,埂边枯树上,三两寒鸦聒秋噪寒。
他随手以袖抹汗,径直往西而去。
当初白子萱同他说过,白家庄最西那间矮屋便是她家。
林锋沿着村中小径,不过半盏茶的时辰,便见一座红砖绿门的矮屋。
他来在门前,忽听身后一人道:“小白姑娘命也忒苦,逃难至此好不容易才有个安稳住处,怎就教吴念泽那二世祖知道了?”
“那畜生的消息倒也真是灵通,小白姑娘才搬来不过二十来天,也不知他是由哪儿得来的风声。”
林锋心内一惊,循声望去,却是几个老翁坐在石上,吃烟晒着日头闲聊。
他忙紧走几步上前行礼道:“老丈,小子有礼。敢问白子萱姑娘家可在此处?”
黑衣老翁半张只左目瞥瞥林锋,又吃口烟,这才指指小屋道:“那边是小白姑娘家了。后生,你来晚了,小白姑娘前日便教吴念泽的狗腿子绑走了。”
林锋眉脚一跳:“吴念泽?他又是甚么人?”
灰衣老翁道:“后生你不是本地人,那厮是五十里内出了名的恶少,平日横行霸道、作恶惯了的东西,强抢民女这等伤阴德的事,作了何止一件两件?嘿嘿,阎王爷要替他备下一百条铁棍哩!”
“他如此目无法纪,缘何无人去官府告他?”
老人摇头道:“告?他爹是丰原城的城主,哪个衙门敢接状子?”
林锋闻言又行一礼,道声“多谢老丈”,这才转身来在小屋门前。
或因风吹雨打之故,门上绿漆早已斑驳,虚掩的门上并无门环,便是门锁也不知所踪。
林锋将手轻摁在木门上,凭他的力气,便是二三百斤的顽石也举得起,然这一扇薄薄木门,却觉沉重无比,仿一推门便要去往不知名的世界。
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洞开,屋内景况全然称不上整洁,倒是狼藉二字更为贴切。
青石地上满是碎陶,陶渣下尚有些阴暗水渍,一张破旧八仙桌只余三腿朝天翻起,衣物、碗筷跌落满地,一张瑶琴竟教砸作两段,只余五行文武七根冰丝勉强连着。
他似是看到一样物事,忽朝内走了几步,旋即俯身掀开个小凳,原是一叠针脚齐整的草纸。
林锋轻轻擦净纸上灰土,露出封皮上那一行清丽小字——《清心菩提曲谱》。
他自坐在凌乱床前,随意翻阅几下,却见纸上一色簪花小楷,无论曲谱、指法及奏时种种难处皆罗列在内。
最后尚有两个极潦草的小字——“莫要”,其下是个“彐”字,想是“寻”字还未写完,屋内已遭人闯入。
他轻拂谱上字迹,口中低语喃喃如呓:“难怪你不肯原谅我,哪又如何?你喊我一声大哥,便是刀山火海,我也需救你出来的。左右是终有一死,能换得你出来,也非一件憾事。”
林锋呆坐良久,这才合了琴谱藏入怀中,旋即缓缓起身,一双修长手掌自在面上狠擦两下,只在转瞬之间,俊秀面庞已棱角分明、线条清晰,栗色眸中神光炯炯,锐利如刀冷酷凌厉。
他伸手解开扎发束带,发髻散处遮掩大半面庞,这才推门离去,只余下满室杀气。
林锋自归百花别苑收拾瑶琴,背了包袱戴好流光剑,又一路狂奔往听雪山庄而去。
胡耀见他满面怒容,不由发问:“林少侠,百花别苑不好住么?庄主办事未归,还请宽心再住几日。”
林锋冷冷道:“前辈,烦替我寻匹快马,我有急事。”
胡耀闻他言语森然遍体寒生,忙派了家人去马厩牵马。
林锋趁机在兵器架上稍一扫,只管大步流星上前,将一旁七口铁剑尽数取下抱在身上,待下人牵马行来,自也不做声响,只管将铁剑在鞍边挂好,旋即飞身上马,直奔丰原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