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项怀平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衙役,端来茶点果品。他宽慰了汪仪凤几句,刚要说正题,衙役带着孙长史匆匆走来,说御亲王请他到公堂。项怀平没多说,就出去了。见他们走远,沈妍咂了咂嘴,注意力全部转移到茶点上。
从林嬷嬷家出来,沈妍买来吃食,当成在人间或在外面最后一餐,确实吃了不少。从击鼓鸣冤到现在也过去两个时辰了,斗智斗勇,又精神紧张,很消耗体力,她早就饿了。这些茶点味道都不错,她要猛吃一顿,吃到自己肚子里才不亏。
沈妍给沈蕴挑了两块点心,倒了一杯茶,又递给汪仪凤几块点心。他们姐弟吃得津津有味,汪仪凤很欣慰,自己却一块点心也没吃,连嘴都没张。沈妍不知该怎么劝汪仪凤,先把今天的事解决了,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说。
衙役传汪仪凤母子上堂,并好心告诉他们母子说有新证人到了,慧宁公主也派人去请沈承荣了。沈妍吃饱喝足,斗志昂扬,收拾沈承荣,她不遗余力。
汪仪凤则不同,听说沈承荣要来,她身体一颤,面如死灰一般,紧紧抓住沈妍姐弟的手。沈妍能感觉到她的无奈和忧惧,没说什么,心中暗自长叹。
新到的证人有活的,也有死的。活的就是沈兴和两个随从,他们个个鼻肝脸肿,跪到公堂上,浑身哆嗦。死的就是太子东宫派出的四名杀手,自刺杀那夜到现在也有七八天了,四名杀手的尸体保存得很好,显然是有人格外关照。
御亲王扫了慧宁公主一眼,笑容满面,说:“这四具尸首是巡城卫在破庙里发现的,当时他们就猜到这四人的身份,没到顺天府报案,直接报知了本王。本王派人查探,得知汪氏母子曾在破庙落脚多日,又听到坊间俚巷传言汪氏母子的遭遇,想到这四人的死另有隐情,不便公开,只好派人私下处理。”
那夜死在破庙里的人除了太子东宫这四名杀手,还有庞家死士。为什么被抬上公堂的只有东宫的四名杀手?是谁做了手脚?就不言而喻了。
慧宁公主冷哼一声,问:“项大人听懂御亲王的意思了吗?”
项怀平笑了笑,“请王爷接着说。”
“呵呵,本王无话可说了,请项大人派人验明尸体的身份。”
“好,先验明尸体身份,死亡原因稍后再验。”
仵作和衙役过来验尸,御亲王给随从使眼色,示意他们上前帮忙指导。
慧宁公主冷厉的目光追着仵作,捏着皮鞭的手渐渐握紧。许久,她长吁一口气,叫过随侍太监吩咐了几句,太监离开公堂,她的面色才有所缓和。
“回大人,验尸完毕,死者身份确定。”
“说吧!”项怀平挥了挥手,衙役将尸体抬走,又有人在公堂上喷洒符水。
仵作呈上证据,说:“回大人,死者是东宫影卫,有腋下朱砂纹刻为证。”
项怀平沉思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太子是国之储君,将来要承袭大统,一言一行都关系到家国命运,为万民嘱目。若刺杀汪仪凤母子的杀手是太子派出的,象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这一己私利就草菅人命的储君肯定会受到置疑,弹劾他的折子定会堆满御书房。
御亲王双管齐下,他故意透露消息,让太子为顾及慧宁公主的脸面而对汪仪凤母子起杀心。又派庞家死士刺杀汪仪凤母子,企图嫁祸太子。这两步棋不管哪一步走成,都能结结实实扳太子一把,即使扳不倒,也能起到动摇的作用。
东宫杀手和庞家死士都被人杀了,汪仪凤母子安然无恙。御亲王的计划稍加改变,打出为汪仪凤母子讨公道的大旗,把东宫杀手的尸体抬上公堂,反而更具有说服力。这件事若捅到皇上面前,太子和慧宁公主都会受责难,甚至失宠。御史言官折子一上,大街小巷传言一飞,太子和慧宁公主就会成为民众唾弃的对象。
项怀平忧心忡忡,他想给汪仪凤母子讨公道,却不想参与皇家争宠夺嫡。事到如今,他无路可退,只好硬着头皮审完此案,结果如何他无从推测。
慧宁公主端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沉,眼底精光凝聚,似乎若有所思。她和太子是双胞胎,只比太子大半个时辰,却一直把这个弟弟呵护在羽翼下。她不允许任何人毁掉太子的前途声望,即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也在所不惜。她心中已有主意,先让御亲王得意一时半刻,等到她翻本,会让御亲王大失所望。
御亲王指着沈兴说:“这人是沈驸马的书僮,当年沈驸马上京赶考,是他一路伺候。几天前,他要火烧客栈,被巡城卫抓住,项大人审他自会真相大白。”
项怀平威严的目光看向沈兴,敲响惊堂木,只问他为什么要火烧客栈。沈兴见慧宁公主没有给他求情的意思,心里直打颤,没用上刑,就全招了。
有了沈兴这个人证,汪仪凤与沈承荣的夫妻关系得到充分证明,不容任何人否认。书记官让沈兴签字画押,项怀平刚要处理他,就听衙役传报沈承荣到。
御亲王笑意吟吟,“项大人还是让沈兴先退下,听听驸马爷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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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对质
大秦皇朝官吏品阶与历史上真实存在的朝代稍有偏差。朝廷设六部,每部有尚书一名,官阶为正二品,主管一部事务,侍郎两名,正四品,协助尚书。
沈承荣进到公堂,一眼也没看项怀平等官员,敛襟躬身给慧宁公主和御亲王行礼。他是新封的工部侍郎,正四品,与项怀平品阶相同,又有驸马的尊位,见到项怀平本来无须行礼,可他态度倨傲,令项怀平等官员心里很不痛快。
因慧宁公主和御亲王旁听审案,旁听的位置只留了两把椅子。项怀平没让衙役给沈承荣搬椅子,他只好和随从一样,站到慧宁公主身旁,显得很尴尬。
项怀平轻轻敲响惊堂木,“汪氏,抬起头来。”
汪仪凤抬起头,复杂的目光自然而然投向沈承荣。曾是花前月下的如花美眷、海誓山盟的恩爱夫妻,此别经年,一个衣衫光鲜、养尊处优,一个形容枯槁、颠沛流离。而今又要对簿公堂,其中的辛酸苦楚哪是一言一语能说清的?
沈承荣发现汪仪凤看他,忙仰起头,避开汪仪凤的目光,嘴角流露轻蔑,脸上积聚厌弃的神情。他换上一张谄媚的笑脸,下意识地扫了慧宁公主一眼,见慧宁公主面色平静,根本没注意他,他才松了一口气,狠狠瞪了汪仪凤一眼。
沈妍挺直身体,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跪在地上,偏着头看沈承荣,眼底凝聚冷嘲蔑恨。触到沈妍的目光,沈承荣心里一颤,赶紧看向一边。
“汪氏,你状告沈承荣不孝父母、抛妻弃子,甚至图谋杀害你们母子,现在,他也来到公堂之上,你可愿意与他对质?”
“回大人,民妇愿意与他对质,沈驸马就是民妇的丈夫,两个孩子的生父。”
“大胆刁妇,竟敢诬赖本宫。”沈承荣边怒斥边看慧宁公主,见慧宁公主没反映,才放下心,高声斥呵:“来人,把这刁妇拉出去,狠狠掌嘴。”
御亲王冷哼一声,说:“沈驸马,这是顺天府公堂,不是驸马府,你下令打人可有越俎代疱之嫌。就是在驸马府,想必沈驸马也要惧皇姐三分吧!”
沈承荣不敢跟御亲王对理,求援的目光投向慧宁公主,见慧宁公主面无表情,他不好再说什么,悻悻退到一边,厌恨的目光投向汪仪凤母子。
项怀平掩嘴轻咳一声,遮住眼底的嘲弄,问:“沈驸马,你可认识汪氏母子?”
“项大人说笑了,本宫怎么可能认识这些山野粗人?”无论是贪图富贵,还是害怕获罪,沈承荣都会咬紧牙关,不认汪仪凤母子。
“沈驸马既然一口咬定不认识汪氏母子,本府不便强说,但有几个疑问还需沈驸马解释。”项怀平拿过血状和几本卷册,打开对照,说:“沈驸马,这本官员履历记载了你的籍贯生平,你是彬州城秋水镇沈家庄人,父沈凤祥,母沈刘氏,父母俱亡,这决不会错。汪氏说她和两孩子也是彬州城秋水镇沈家庄人,公公沈凤祥,婆婆沈刘氏。敢问驸马爷,这又做何解释呢?难道是碰巧了?”
“有什么好解释的?碰巧也不稀罕。”沈承荣态度很强硬。
项怀平拿出一本卷册冲众人晃了晃,说:“这本是《大秦地理志》,上面记载西南省只有一个彬州城,而彬州城又只有一个秋水镇,一个沈家庄。《大秦州郡志》记载,沈家庄地处偏僻,村子较小,一村庄只有一百多口人。沈驸马和汪氏母子都来自沈家庄,同出一村,难道沈驸马不认识他们吗?”
“本宫再说一遍,不认识。”沈承荣见慧宁公主不动声色,心里有底,“这刁妇既然说是本宫的妻子,她可有婚书?可有户簿?可有人能证明?”
汪仪凤身体一颤,顿时面如死灰,眼神也如死鱼般呆滞暗淡。大秦皇朝男婚女嫁有成文的习俗,男女双方过大礼时要写下婚书,等于有了法律的证明。汪仪凤和沈承荣本是私定终身,汪家视此事为家丑,沈家清苦贫困,他们成亲根本没有正规的三媒六聘程序,也没有婚书,两人等于非法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