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算一算
“鱼生是正经人,文群可别逗他。”裴闰之挑挑眉,伸手替他摆上茶杯。
易文群一瞪眼:“这话听着好像我不是正经人?”
裴闰之与李鱼生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嘿你可别得意!闰之,你可知坊间是如何说你的吗?”易文群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文群该唤我一声二哥才是。”裴闰之淡淡一笑,瞧着对那传言并无兴趣。
但这并不能阻止易文群径自把自己的话题继续下去,否则他过来这一趟干嘛啊?“人都说少东家被农女迷了心魄,为博美人一笑,挖池塘收难民不算什么,便是‘墙根断琴’又何妨?”
“哦?”裴闰之没有多大反应,随口问道:“墙根断琴又是何意?”
易文群哈哈一笑:“前些时日传过来的,也不知真假~”
他没事喜欢到茶馆里溜达,听听说书先生讲故事,说是京城那边有个书生爱慕尚书小姐,有一日大胆奏琴以抒胸臆,结果当然是被家丁给打跑了。
书生却不死心,每日坚持带伤在墙角弹琴,到最后尚书府的人都懒得打他了,由着他日复一日。直到他第三次把琴弦弹断,尚书府的千金也已经嫁杏有期,本以为这事就此了结,谁知尚书小姐却毅然悔婚,跪求父亲让她从了书生。
故事到这里可谓是大反转,说书先生前边只说书生被打得如何凄惨,依旧坚持着,这份痴心多么难得云云,丝毫不提及那位小姐是何反应。
“当真是荒谬,”李鱼生皱眉摇摇头道:“易小公子也不想想,尚书府邸哪容得寻常书生放肆,即便给他每日墙角弹琴的机会,要把琴弦弹断也绝非易事。千金小姐总不会留过十五不嫁,那书生得弹多少年?”
更何况他们官家的亲事哪能说反悔就反悔,还是小姐自己跪求的,大家闺秀的教养可不是这样……
“鱼生无需较真,”裴闰之忍不住失笑,“他不过是想笑话我呢。”
易文群揉了揉脸,他有表现的这般明显吗?一边好奇道:“说实话你们当真要给那些难民庇护吗?”
这么多人吃住,又不是一两日,可是不小的开销,连他都忍不住佩服起来。许多人给得起这笔银子,却绝不会拿出来,也舍不得这样馈赠出去,谁都不是傻子。
即便是做善事,那也有个度,人的本性就是无利不往,这种摆明着没有收获的付出,一般人是不会干的。以易文群对裴闰之的了解,这家伙更不可能做没有回报的事情。
所以……果然是被叶箐箐蛊惑了吗?亦或是他们另有打算?
问及这个话题,李鱼生也忍不住向裴闰之投去注视的目光。虽然他现在跟着少夫人做事,但还真不太明白她想做什么,若是种种花养养鱼也就罢了,但是显然不止如此啊……
“庇护?”裴闰之对这个词扬扬眉梢,执起茶盏笑道:“我一介商户,哪有能力庇护民众。”
易文群张了张嘴:“那你……”
“为何不来问我呢?这是我的主意啊~”才从外面回来的叶箐箐强行插入他们的茶话会。
三人循着声音扭头望去,亭子外花丛间,浅蓝色丝裙的女子笑盈盈地,缓步轻移而来。
暖融融的阳光洒在她白皙脸蛋上,瞧着明眸皓齿娇俏可人,仿佛有种温婉的错觉。
裴闰之眸色微闪,笑道:“回来了?”
“少夫人不如说说看。”李鱼生道。
叶箐箐走入亭子,茶香袅袅,在裴闰之身边落座,准备给他们强行分析一波。
“你们何不把这当成一种雇佣?假如来了三十个人,按照以往这种挖地运土的体力活每日至少需给出六十文,三十人便是一千八百文。”
叶箐箐给他们大致算了下,她那四亩田地不算多不算少,挖个池塘大约需要七八日。在这个没有机械纯靠人力的年头,三十个人七八天算慢的了,这其中也考虑到个别人劳动力低下的原因。
粗略以七日计算,若是结算工钱起码要一万两千六百文铜钱,即十二两银子六百文。这笔钱不算多,分发下去也就完了,只是叶箐箐要的不是这样。
这些流落街头的人,自然是租不起屋子的,即便给他们清算七日的工钱,也不够他们自个儿挨过整个冬天。城里最破旧的民房也是要钱的,还别说每日吃食,各项避免不了的开支。
叶箐箐搭了一个草棚,提供给这些人两个月的食宿,以抵押他们挖池塘的工钱。咋一听似乎很不划算,那可是三十个人的俩月,还不吃空了你!
只是她敢放出那种话,自然是算过这笔账的。粮铺里的陈年旧米每斤五文钱,裴家自有渠道收购回来的本钱是三文。
三十人一餐干饭大约需要二十斤大米,稀饭则只需十斤。收容所每日只提供两餐饭食,一天消耗三十斤大米,记九十文。
就近村子收购农户种植的土豆白菜,价格均是四文钱,青菜略贵些,需要六七文一斤。肥中夹瘦的五花肉平日售价九文,每日菜色素着些,约莫二百文钱管够。
如此算来,单就大米蔬菜一日开销二百九十文,两个月六十天,算下来不过十几两银子。
叶箐箐找人来搭建的木棚很是简陋,一溜的大通铺,茅草铺就的屋顶,木板扎成的栏栅,只花费了四两银子。此间种种加起来,统共不过二十一两银子。
七日工钱还要十三两呢,叶箐箐也就自掏腰包七八两,实在不算多的。一两银子的购买力是很大的,根据她这几年卖玫瑰水的经验来看,城里可有不少富户。
一瓶玫瑰花露被裴闰之卖出二十五两的天价,实在是太贵了,这些钱足够普通农户生活很久。不过反过来想想,现代人还不是很多愿意花掉整月工资去买护肤品的,只能说在爱美面前,所有问题都不算问题。
经过她这一番解释,几人恍然大悟。
易文群直接站起身,像模像样的朝叶箐箐作了一揖:“用这么点银子,能帮着那些难民度过冬天,佩服,佩服!”
虽说收容所每日只两餐饭食,其中一餐还是稀饭,并且木棚仅做遮风挡雨用途,但对一无所有的人来说,那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也许叶箐箐随便再拿个上百两银子出来,就能给他们很好的生活,但是她并不是开善堂的。而且不劳而获对这些难民来说绝非好事,他们会忘记‘拼搏’是什么。
“我不过是空有想法,到时候现场定然少不了乱子,全仰仗鱼生替我收场了。”叶箐箐笑眯眯的看着李鱼生。
李鱼生面色略微复杂,原以为她不过是玩心重,没想到是他误会了,当下点点头道:“我会弄个账本给你。”
在如何挖池塘这方面,自有专业的师傅带队指挥,李鱼生只需掌控好各项支出即可。
不过他说这么一句,倒是给叶箐箐提了醒,摸摸自己下巴道:“我有个记账的好法子,教与你们如何?”
以前她没有接触账本还能不管,如今非要普及阿拉伯数字不可,否则那一串串的繁体字能把人看晕,书写麻烦对账也繁琐。
“小箐箐既有好法子为何不早说?”裴闰之一边笑着问道,桌子底下的手伸过去捏她绵软的掌心。
“……之前不是没想到嘛。”叶箐箐瞪他一眼,拍掉他的爪子。
“记账啊……”易文群一脸不甚感兴趣的表情,他最烦这些乏味的东西了。
可惜成家之后,易老爹可不会再纵着这个小儿子,时时揪着他参与管理家中产业。
“说来听听?”裴闰之也是淡淡的,面上若无其事,桌子底下却频频骚扰叶箐箐。“若是许我点好处,便向你讨教,如何~”
……我去,你还能再无耻点么!她好心好意传授‘独家秘技’,不感恩戴德地接着,还好意思要什么好处?
“爱学不学,哼!”叶箐箐倏地站起身,摆脱了某人的毛手毛脚,叉着腰气哼哼走了。
易文群见状顿时幸灾乐祸起来:“生气了哦,所以说女子就是爱闹脾气嘛,特别是你妹妹!”
裴闰之目送她叉腰离去的背影,视线扫过那盈盈一握的腰身,笑了笑道:“闹脾气才好……哦~文群的话为兄会替你转达的。”
啥?易文群一惊,这是要明目张胆去学舌的节奏啊?忙轻咳一声道:“我的意思是喜儿真性情挺好的、挺好的……”
边上的李鱼生默不吭声,低头喝茶,他丝毫没察觉自己被喂了狗粮。
叶箐箐倒不是生气才走的,多大点事儿啊,她可忙着呢,这会儿要出去一趟找杨老头。
天气越发冷了起来,指不定再过几日便会迎来第一场雪。这短短时日,杨老头居然就做出来一个风车的框架了!
不愧是有两把刷子的人,虽说转动特别困难,但朴实的木质纹理、流畅漂亮的造型,就外形而言,与叶箐箐印象中的水风车无异。
可惜就是上手用力都很难旋转它,更别提由水流带动了,杨老头各种不满意,他当然不会留着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给叶箐箐过目后当场二话不说就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