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迭变(19)

  冷风如刀,大地更加萧瑟了。
  杨朔望着门外的沉沉夜色,不觉已有些痴了。
  他想走的,不想待在徐家堡的地盘上,可是外头风霜凄苦,又能去哪呢?
  想喝酒,但是独酌最无趣,更寂寞,这又是何必呢?
  忽然间,一阵急促而又粗重的脚步声随着寒风渐传渐近,四个锦衣大汉前后踏进店来,那伙计正想上前告罪打烊,当先一虬髯大汉先已大声道:“店家,快些上酒来驱驱寒。”
  语声粗重,显得有些不耐烦,加之四人站在一处,威风凛凛,那伙计到了嘴边的话居然有些张不开口,只得苦笑道:“酒倒是有点,但是小店今日所进的菜肉均已用尽,却无可下酒之物,客官不如转去……”
  那大汉脸一沉,一把抓住那伙计衣襟,怒道:“好不容易赶到这里,还让我们另寻他处。”
  那伙计声音微颤道:“小人也不想阿……”那掌柜瞧见这情形,赶忙上前道:“老东家徐家堡可不愿让咱们怠慢了江湖豪客们。”这话似是跟伙计说,又似是跟那大汉说。
  听见是徐家堡的产业,那大汉脸色变了变,松开了手,声音平缓了一点,道:“还是掌柜的知事。”杨朔对这四人已有轻蔑之色。
  掌柜的赔笑道:“店里还有些卤制的腊肉,配上酒来吃,应该不差。”
  那大汉点了点头,四人找了个位置,坐了下去。
  过得一会,伙计给他们四人满上一杯酒,这时屋外寒风呼啸,刮得飞砂走石,沙沙作响,听之又似夜行人脚步起落之声。
  那大汉本已端起酒杯,只待饮下,听得这阵风声,皱了皱眉,却见其他三个弟兄停杯不饮,只望着他,目中似有询问,忧虑之色。
  那大汉“哼”了一声,张口饮了下去,叫道:“喝酒,有什么好怕的!”
  那三人跟着喝下,厨房里已有一阵肉香传来,那虬髯大汉本待三个兄弟喝完便即离去,闻得这阵肉香,一双脚再也挪它不开,坐得更稳。
  炒肉已上桌,四人手已持筷,只待乱筷齐下,突然间“砰”地一响,本已关上的门给人大力踢开,进来的是一个穿得全身火红的女孩子。
  一个姑娘家居然有如此大的力气,本就少见,像这种踢门而入的,脾气也绝不会太好。
  她白皙的脸此刻已有些愠怒,但这一层怒意反而将她衬出一股烈性的美。
  那伙计刚想上去招呼这姑娘,转眼瞧见这四个大汉停筷不动,目中居然有几分恐惧之色。
  他立即停下脚步,打定主意不管不问。
  他今晚遇见的蛮客加起来还没有他近一年内遇到的多。
  在这样下去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要疯了。
  那姑娘一上来就大叫道:“事情还没办完,居然还在喝酒!”
  那虬髯大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想要解释解释,谁知眼前红影晃动,“啪啪啪啪”四声清脆耳光声响了过去。
  四人脸上均已多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再看那姑娘,已站回原地。
  杨朔暗道:“这姑娘好快的身法,只可惜脾气实在太差。但这身衣服打扮好像在哪见过?”
  他确实见过,救宫冷泪那次见到的,只不过那次他的心思全放在救宫冷泪上面,并没有注意到这姑娘。
  那四人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想要还手,但那姑娘又冷笑道:“我知道你们生气,想动手,那不妨动手哩!”她也有一肚子火想发泄,但这四人瞧见她一身红衣,以及腰畔的革囊,气势又泄了。
  便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朗叫声,道:“穿红衣的姑娘,我知道你就在这附近,不必躲啦!”这是个年轻人的声音,语声颇为浑厚,显然对方功力并不差,但听来还有些远,似是四下搜寻时发声相唤。
  听到这话语声,四个大汉脸上忽然多了一丝幸灾乐祸之色,再看那姑娘,脸色已变了变,跺了跺脚,闪身向窗口扑了出去。
  四个大汉暗暗好笑,知道那姑娘接下来有得苦了。
  虬髯大汉对面一人道:“大哥,我们走不走?”
  那虬髯大汉瞪眼道:“为什么要走,受的欺负还不够吗?老老实实坐下,喝酒。”
  那人又道:“只是我们拿了她的钱财,不帮她引走那小子,后面会不会……”
  虬髯大汉截口道:“怎么引?”说着叹了口气,道:“若非她强逼,咱们何必帮她引开对头?而且咱们连她都对付不了,何况她的对头?”
  斜对角那人摇头叹息了一声,道:“最厉害的是她革囊里的霹雳子,若不是这个,咱们好歹也能斗上一斗。”说着都轻轻叹息了一声。
  说到这里,门外陡然一个兴奋的声音道:“什么霹雳子?”正是适才发声询问那人。
  众人骤然听得这个声音,不由得往门外瞧去,最吃惊的莫过于杨朔,只因他发觉这人居然就是第一次见面送他七煞刀,第二次见面害他与人大战一场的少年。
  这少年在朔风声中悄悄欺近,而杨朔心中有事,也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到来。
  但在这片刻间来得如此之快,轻功想必也不会太差。
  那少年身子一窜,到了这四人近前,躬身微笑道:“请问有见过一位穿红衣的姑娘吗?”语气和蔼但不掩急切之意。
  四人面面相觑,突然一人苦笑道:“没有瞧见。”
  那少年眼珠子在这四人身上一转,却见那虬髯大汉眼角向旁一瞥,随之望去,只见一扇窗户正开着,立时大喜道:“多谢!”晃身出窗。
  他一心放在那姑娘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杨朔的存在。
  这时先前开口那汉子呐呐道:“大哥……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好?”
  虬髯大汉一拍桌子,大声道:“有何不可,难道你被那小娘们整得很好吗?”
  他话未说完,脸色已变了,因为有一个声音接口道:“当然不好了!”说话的赫然是那穿红衣的姑娘。
  原来她一窜出窗后并没有远去,躲在近处,等那少年追出后才悄悄回来。
  到了这个地步,除非脸皮够厚,不然就该动手了,四人霍然起身,似已打算围殴,但那姑娘冷冷一笑,忽然自怀中革囊内取出一粒黝黑如小珠般的石子,叫道:“接招!”
  她的手一扬,似是作发射之状,这四人脸色骤变,齐齐散开,跳窗的跳窗,抢门的抢门,一时间走得干干净净!
  那姑娘瞧见他们的囧样,不由得捧腹大笑,连日来得烦闷就在这一笑之中释放了。
  但她笑得一半,笑容骤然凝固,因为这时忽然又传来那少年的声音道:“穿红衣的姑娘,你在哪啊?”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此处,可见发声之人已知她在此处。
  看来这少年也是个精明之人!
  她狠狠地跺了跺脚,恨声道:“今日不杀你誓不罢休!”转身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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