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姬姮将桌子一拍,“本宫让你走了吗?”
  安雪麟暂住脚,低叹一声,他在心底把这位殿下想的百般美好,可真接触了,才发现她着实顽劣不堪,奈何就是这般曾经叫他看不上的品性,这会子竟也让他心颤。
  受宠长大的公主,习惯了颐指气使,那个太监何德何能来碰她,他记起她在陆韶怀里温顺的姿态,左不过是她被迫了。
  “微臣越矩,殿下直接说明来意吧,微臣若能帮到殿下,责无旁贷。”
  姬姮忖度他的意思,蓦地挑眉道,“立储的决议,本宫希望你能为皇弟进言。”
  安雪麟点点头,“小皇子应当入主东宫。”
  他顿了顿说,“微臣以为,殿下是为自己来找微臣的。”
  姬姮嗤笑,“为什么?”
  “殿下想摆脱陆厂督,”安雪麟道,如果她喜欢陆韶,就不会来找他。
  姬姮眼眸微觑,这人一眼看穿了她的来意,她是想摆脱陆韶,靠她自己不行,她想找帮手,但安雪麟现在还没成气候,如果让陆韶发觉她的意图,陆韶随时能杀了他。
  她翘起腿,怡然自乐道,“好大的口气,等你能站稳脚再说吧。”
  安雪麟深深回望她一眼,举手作揖,随即退走。
  姬姮观量着夜色,再过不久,陆韶应该就要来公主府了。
  ——
  自从担了御马监,巡视皇城陆韶就不再亲力亲为,全权交由禁军都统,京营那头的训练也让王欢去监管,他白日里处理了御马监的事情,再听完王欢和禁军都统汇报军务,太阳落山就能回府。
  在府里沐浴后,才放心去公主府见姬姮。
  他进公主府已经快到半夜,姬姮夜里不能熬,早早歇下了,他摸黑进屋内,那桌前仅留了一盏小灯,供她起夜时看路。
  他悄步走到床边,挑开围帐看她睡的香,那唇浅张,鬓边头发有些乱,几丝还爬到她鼻尖上,他无声笑着,伸手将头发捋顺,他手脚已经很轻了,但还是把她扰醒了,她胡乱张手抓他胳膊,没什么劲,也不知是要推他还是要抱。
  陆韶发笑,解了外穿的曳撒,捏起她的脸亲吻,“臣太过分了,又把殿下吵醒了。”
  姬姮哼着声,侧头想撇开他。
  陆韶心发软,虚虚抱她到胸前,在她唇上吻一下,又吻一下,到后面止不住,想吻深些,她皱着眼恹恹道,“父皇让哪个内监理政?”
  陆韶噌噌她,覆住她的唇流连,“司礼监。”
  姬姮睁了点眼,意识模糊中记起来司礼监是干什么的,早先是纠察太监宫女们不守规矩的衙门,在二十四监没什么存在感。
  她手脚酸疲,连他的肩膀都攀不住。
  陆韶把她手带颈窝跑,放她趴身前,胫衣被他扯走扔架子上,她的眼角随即划过泪痕,叫他吻到下巴处,她张着雾蒙蒙的眼睛望陆韶,“把韩小姐安插进司礼监……”
  陆韶一顿,背手给她擦脸侧的细汗,“让她当个内廷女官倒成,司礼监毕竟是太监窝,她一个姑娘进去不太合适。”
  虽说司礼监理政的太监全是他把门挑选的,但太监也喜欢女人,他们常年在宫里,憋的见不到姑娘,早就如狼似虎,韩凝月长的花容月貌,脾性柔弱,进司礼监简直是进狼窝。
  姬姮的眉蹙成结,想抽他却跌进他怀抱,她一口咬住嘴边的唇,咕咚声说,“你……说过的,会让女人入朝,韩小姐也能入朝。”
  陆韶嘶的一声,有些无奈,左右寻思道,“等时机成熟,边塞那十个女兵臣跟陛下提一提,若陛下不反感女将入朝,臣再抽空跟陛下提开放科举,面向所有人的建议,韩小姐若能靠自己考过科举,朝里的大臣必定没法拦着她做官。”
  姬姮的眼神变柔和,将脸贴过他的面颊,低泣一声,紧抱着他不放。
  只有这个时候,陆韶才能感觉到她是需要他的,他双臂环紧她,带着人坠入深渊中。
  ——
  自打政务移给了司礼监,皇帝终于有了呼气的机会,可他到底是不放心的,时常还要宣那些太监近前听政,这些太监都是陆韶的人,朝政也接洽过,他们做事和皇帝相比,没那么多顾忌,只要决定了一桩事,纵使朝臣再反对,只要皇帝点头,他们就敢不管不顾去做。
  一时之间,满朝都怨声载道,大骂阉狗当政,国将不国。
  他们还写了数道奏折,痛批皇帝昏庸,置朝臣不顾,奈何奏折先递到太监们手里,皇帝根本看不到,只叫这些向徳党暴跳如雷,便有脾性暴躁的右都御史进宫,直接在皇帝面前谩骂。
  骂陆韶,骂司礼监的监政太监,骂皇帝。
  皇帝本就身子不好,这些时日好不容易休养的回来,叫右都御史骂的当场气倒,一口血直喷了出来。
  第75章 (一更) 驱散
  臣子将皇帝骂的吐血, 这在古往今来还是头一遭,不管皇帝德性如何,这都算以下犯上, 当天陆韶就遣人去将右都御史缉拿进西厂。
  群臣激昂,齐聚在午门前要求见皇帝。
  禁军堵在门前, 他们便盘坐在地上,全然不顾皇帝死活, 他们要的是皇帝遵从他们,皇帝有一丝不顺着他们,他们便要大肆宣扬, 从朝堂散播到民间。
  这法子他们惯来爱用, 用百姓胁迫皇帝。
  皇帝到傍晚才稍稍清醒, 一眼见姬姮和姬芙坐床前, 两人约莫都哭过, 眼圈发红,尤其是姬姮,手还抓着他的袖子, 嘴唇咬的死紧, 分明是极担心他,但面上还露着倔。
  皇帝难免心酸,摸摸她的头, 又对姬芙道,“朕没什么事, 你们别怕。”
  姬芙嘴一瘪,眼泪直往下掉,“您才好些,又叫那个右都御史给气成这样, 他们见不得您好,这回都敢上午门前闹事。”
  皇帝哼笑出声,“他们倒是机灵,不进宫,怕禁军将他们全逮起来,在宫门口吵闹,还能惹得百姓围观,老百姓懂什么,他们耳朵比姮姮还软,听这些人三言两语就可能会被煽动。”
  他朝四周看,陆韶不在房内,便问道,“陆韶呢?”
  姬芙道,“陆厂督去午门了。”
  皇帝倒回床,望了望姬姮,又看她,“唉,朕过不去,你们站天坛盯着些,别叫他把那帮老东西彻底激怒,朕还想留个身后名……”
  他闭上眼慢慢睡进梦里,仿佛在一夜之间,满头生华发,脸上也长了不少皱纹,衰老的气息盘亘在他四周。
  姬姮怔怔看着他,记忆里他高大健壮,能背着她满后宫跑,可现下他倒在床上,疲惫困倦,已经没有当初那般鲜活有力。
  姬芙擦去眼泪,搀起她悄声道,“让父皇睡着吧,咱们去盯梢。”
  姬姮低嗯声,随姬芙一同前往天坛。
  天坛位于紫禁城南面,正和午门距离近,每年皇帝祭祀祖辈神明都在这里,它是紫禁城中最高处,登上便能看遍整个后宫。
  两人站在天坛上,眺望着午门,陆韶立在那群大臣前,红衣如火,他身后整齐列着禁军,人人手持刀柄,只等他一声令下,就将这满地老臣抓起来。
  这会儿快过四月,正是杨絮泛滥时,天上地上都飘着,一不小心沾皮肤上,还痒的很。
  陆韶拿着拂尘挥了挥杨絮,仰头看太阳升的老高,便慢声对地上的朝臣道,“这都快中午了,大人们不回去用完午膳再来?这要是把自己饿坏了,可别算在陛下头上。”
  那一地老臣冲他横眉冷竖,当先有一人大骂他,“阉贼!都是你蛊惑陛下!朝堂混乱成这般,你难辞其咎!”
  他带头后,其余老臣也纷纷指责陆韶。
  “阉人也配和我们站在一起,你不过是个奴才!宫里的娘娘伺候不好,还敢插手国政。”
  “一条狗而已,还想站在我等头上,陛下真是糊涂了,怎么能让太监协理政务?”
  陆韶面含着笑意听他们骂自己,目之所及,远处已经有看热闹的百姓往过来凑,他等着他们往下骂。
  “这些年陛下好歹也听我等的劝告,一直以来朝里更是清明,可自从你这个阉狗执掌禁军后,陛下就日渐变样,我等一再忍让,现今他竟推诿政务,这是明君所为吗?”
  陆韶将拂尘丢给身旁的王欢,阴冷笑道,“照你们这样说,陛下哪怕是生病,也不能休息,必须没日没夜的和你们这些人在朝堂上争吵扯皮。”
  地上的老臣一时讪住,半晌坐在其中的太常寺少卿扬声道,“陛下生病,我等都很担心,你不用给本官等人瞎扣帽子,本官和朝中大人们忠君爱国,天下人都看的清楚,轮不到你一个宦官在这里给我们抹黑!”
  陆韶将手指掰的咯吱响,重复着他说的“忠君爱国。”
  他长眉弯弯,笑的甚是讽刺,“少卿大人在太常寺内混了十八年,政绩上没什么建树,倒是最爱和朝中老友一起私下自吹自擂,自称自己被埋没,陛下有眼无珠,你在太常寺当少卿可真是委屈你了呢。”
  太常寺少卿愕然,他们私下活动向来隐蔽,就是害怕被西厂缇骑探听到,往往会换很多地方,结果竟还叫他探知到。
  方才还气势汹汹,他登时也没骨气跟他硬杠,毕竟他确实嘴碎,说了皇帝,这要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他这官位也坐到头了,他还想混吃等死,可不能为着几句话就丢了官职。
  陆韶讥诮的乜过他,淡声道,“诸位大人老坐在这儿也不是事,总得跟咱家说说你们的诉求,好歹都是朝里的老人,这么没脸没皮的,叫百姓们看着也笑话,都一大把岁数了,小心晚节不保啊。”
  那些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片刻功夫就有一人站出来说道,“还请陆厂督禀报给陛下,本官等也不想逼迫陛下,无非是担忧江山社稷,只盼陛下能身体康健,随后亲手处理政务,再者,右都御史向来心直口快,这次他也不是有意为之。”
  “大人真会说话,右都御史顶撞陛下,将陛下气吐血,被你三两句话就撇清了罪责,”陆韶卷好袖子,背手在身后,对他微笑,“他这是忤逆君上,你们为他求情,等同于你们都是帮凶,陛下不抓你们就是陛下的仁德,你们还想逼着陛下依顺你们,咱家看,你们也没多忠君爱国,这些年正经事没做几件,倒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他话停,朝身旁伸手,王欢赶忙递来一本册子,他翻开两页,随意挑了几个官员念道,“景章十一年秋,工部侍郎□□远夜宿万花馆,一人御数女。”
  □□远听得寒毛直竖,他是有爱逛窑子的癖好,谁知还被这阉贼给记了下来,他忙起身打断陆韶,“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休要污蔑本官!”
  陆韶应了个好,啧嘴笑道,“左大人别急着否认,咱家叫人去万花馆请你的老相好绵绵姑娘,瞧瞧你认不认。”
  他扬手朝禁军招人,便有两个禁卫出列,准备去万花馆。
  □□远急喊一声慢着,陆韶便抬手叫停,“左大人怎么了?”
  □□远连连擦着脸上汗,突的转脚道,“本官想起来还有几张地图没画,就先不陪大人们在这儿等了。”
  他脚底抹油,一溜烟就钻进远处看热闹的百姓里不见踪影。
  陆韶翘了翘眉,抖着手上册子准备接着念,地上的一众大臣都赶忙坐起来,各自嘴上找着借口,悉数跑走。
  陆韶收了册子,抬眼瞧那些百姓,他们都是看热闹的,这会子人跑没了,便也跟着散开,午门前比往常还寂静,他站了会确定那帮人不会再回来,才缓步转回宫。
  走了一段路,就见天坛上,姬芙和姬姮看着他。
  他加快步子立在天坛下,冲她们柔笑道,“两位殿下下来吧。”
  姬芙赶紧牵着姬姮下台阶,三人站在一处,姬芙才高兴道,“陆厂督知晓他们这么多丑事,怎么也不揭露给外头人看看,让天下人知道,这些人早已烂透了,到时候父皇治他们名正言顺。”
  陆韶抿唇轻笑,目光看向姬姮,她果然注视他,眸色阴冷,他叹口气,“若真是将这些丑事全抖开,届时天下人都知道朝中没有好鸟,老百姓原本还当官老爷都是神,谁知他们都是这副鬼样子,百姓必会对朝廷失望,这倒事小,就怕有借机煽动民怨起义的,到头来还怪到陛下头上,说他没用,让一帮蛀虫侵蚀朝堂,对陛下不利。”
  “治他们要慢慢来,不能急着,”他说。
  姬姮一瞬低头,自顾转脚走。
  姬芙尴尬笑道,“凝月上次来宫里,父皇见过后好像就没声儿了。”
  陆韶看着姬姮背影,缓道,“陛下对韩小姐印象极好,等陛下身体将养好,臣琢磨着向他提开放科考,六殿下若有兴致,也去考一考,说不定考到个状元榜眼,叫陛下也开心开心。”
  姬芙经他说的脸热,颇兴奋道,“本宫也没指望能考个榜眼探花,能中个进士就是本宫造化了!”
  她拍了拍姬姮,“快天黑了,你早些回公主府,我去守着父皇,你别担心。”
  姬姮凝眸嗯是,瞅着姬芙走远,她也想陪着父皇,但她在外已经有了府邸,天黑就不能留在宫里,她和父皇中间横了整整一座皇宫,她想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在宫中嬉闹已经不行了。
  陆韶瞧她伤心,微倾身道,“殿下不要难过,太医过来给陛下诊治了,没什么大的毛病,就是气到了。”
  姬姮垂着眼,朝他张开双手。
  她要抱。
  陆韶往周围看一圈,现下天色黑了,禁军往各宫巡视,天坛这里暂时没人,他便伸胳膊把人横抱住,就地坐在台阶上给她抚背,她紧挨着他,偏脸亲他,想沉溺在迷乱中。
  陆韶牢牢护住她,手托着她的后脑勺放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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