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周琰透过机甲舱玻璃震惊地盯着他，海妖吟唱的声音还在继续，眼看着一圈蓝绿色的涟漪朝着自己和a1扩散过来，周琰才想起要逃跑，但是他亲自感受到了这股光圈的可怕之处，因为他发现机甲不能动了，他被困在半空中，半分都不能移动。
  然而当那道光圈漫到a1身上的时候，却忽然断开一截，绕过他们之后，再次连接成一个完整的环，周琰毫发无损。
  不过站在法阵中央的骆浮屠却终于发现了周琰的存在，他回头看了他一眼，隔着机甲舱玻璃，他看到周琰震惊的表情，然后他忽然往后一倒，人就从树冠上跌了下来。
  周琰立刻驾驶着a1冲过去，在半空中轻轻接住骆浮屠，落在地上，周琰从机甲舱下来，走到a1手上，然后蹲在骆浮屠身边看着他，后者悠悠转醒，看到周琰之后，虚弱地说：“周琰，你来了，是你救了我吗。”
  “……”
  周琰脸都黑了，他一把掐住骆浮屠的耳朵，狠狠揪住他：“你演我！”
  第64章 英雄  “英雄是不能后退的。”
  “我法力使用过度，现在灵力快枯竭了……”
  骆浮屠不死心地抱住周琰的胳膊，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抱着周琰就往后倒，让他掐不到他的耳朵：“不行了，不行了，头晕目眩……”
  周琰简直无奈了，他急忙搂住骆浮屠的身体，让他不至于摔到地上，嘴里骂道：“你够了！那些鲁力安都跑了，还不起来！”
  骆浮屠露出疑惑的表情：“跑了岂不更好，为甚要追？”
  周琰往鲁力安们逃跑的方向看了一眼，语气有些焦急：“我看它们逃跑的方向是矿厂，只有加百列一个人守着矿厂，他应付不了这么大规模的兽潮。”
  骆浮屠见周琰表情严肃，也不再胡闹，他从机甲上爬起来，周琰则急忙跑进机甲驾驶舱。
  两个人在舱内坐下来，直到a2起飞时，骆浮屠才看着鲁力安逃走的方向安慰周琰：“我看你是关心则乱，这些魔兽逃跑的方向不像是矿厂。”
  周琰也分不清它们到底往哪里跑了，但是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出现兽潮终归不是好事，还是赶回去看看吧，我心里总觉得不安。”
  骆浮屠抬起一只手轻轻撑着下颌，郁闷地看着他：“那家伙分明只是合作伙伴，你倒把他当儿子疼了。这么喜欢孩子，不如给我生个。”
  “你怎么不给我生个？”
  骆浮屠笑着凑到他面前，像是故意气他似的：“如果可以代你生，我绝对没有二话。可惜啊……我是alpha，生不出来。”
  ——信他个鬼，说不定就有可以让alpha生孩子的法术，怕是不想跟自己说而已。
  周琰刚想反驳骆浮屠，不经意看了一眼a1飞行轨迹的地面，他忽然看到地上好像跌落了几只娇小但是长得很像鹰隼的小鸟，周琰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陡然增强。
  “骆浮屠……骆浮屠！你快看那是什么？”
  骆浮屠顺着周琰的视线看下去，也忍不住严肃起来，周琰没等他说出结论，犹豫着猜道：“莫非……是信鸽？”
  骆浮屠没有给他肯定或者否定的答案，只道：“下去看看吧。”
  周琰强忍不安，控制a2 停在小鸟尸体最为密集的地方，他们俩从机甲里走下去，周琰一看，果然见是一群信鸽。他绕着这些信鸽的尸体慢慢绕过几圈，发现信鸽的脚上都绑着细小的纸卷，显然是要往哪里送信去的。
  周琰皱眉蹲下捡起其中一只，打开一看，顿时冷汗便出来了。
  这是加百列的求救信。
  周琰猛地站起身，骆浮屠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要询问，周琰冷着脸将纸条往他手里一塞，道：“快回去！矿厂出事了！”
  骆浮屠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也紧张起来——这上面只写了几个字，周琰，见信速归。
  他们离开的时候情况太突然，连纸条都没来得及留下，更没告诉他们地址，不知道地上的信鸽是不是都是加百列派出来的，这些小鸟虽然能认路，但是体力不好，如果找不到要送信的地方，就会一直飞下去，一直飞到力竭而亡。
  周琰也来不及研究地上那些信上写的是什么内容了，他只知道，矿厂出事。
  骆浮屠感觉到身下的机甲来回颤动，就连机甲舱外面的景象也微微抖动起来，他知道，虽然周琰仍然面无表情，但是他此刻是真的紧张了。骆浮屠伸手轻轻握住他抓紧操纵杆的手，开口安慰道：“别紧张，他们不会有事的。”
  周琰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他不信，他觉得肯定是出事了……
  周琰的担心是有道理的，矿厂此时却是正承受着严峻的兽潮袭击，而且这里的兽潮来得比周琰他们遇到的更早，天刚亮的时候，大批鲁力安撕破虚空，出现在众人面前。加百列从未见过这种场景，他顶多只见过一两头鲁力安攻击，他还能应付，像这样好像蝗虫一样接二连三地出现的情况实在少有。
  加百列一下子慌了神，他驾驶的机甲是唯一能够守护这所矿厂的武器，还有一台闲置的，不能发挥作用……他原本想按照骆浮屠的办法直接给矿工们注射周琰制作的针剂，但是临了又后悔了，他觉得英雄不应该这样，周琰说得对，就算他们做的是好事，使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周琰是绝对反对用“做的是好事”这种理由说服自己去打破秩序的行为的，因为今天他可以说服自己是为了救他们才拿他们当实验品，明天或许就会用这个借口做坏事，即便明天不做，也总有一天会做。
  人类不能做审判的标准，个人更加不能，只有规则和法律才可以审判，任何地位平等的人都该遵守这些……
  于是加百列将事情说给矿工们听了，无一例外，谁都不想做第一个实验品。以至于终于遇上今天这样的事情了，周琰和骆浮屠离开，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军奋战。
  加百列眼见着前段时间刚被自己救回来的人又丧命在鲁力安口中，他十分震惊，也十分痛心。
  周琰不在，骆浮屠也不在，这里唯一能做主的只有自己了，他必须保护自己的员工。
  被迫成长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更何况还要他一夜之间就成长起来，周围都是崩溃的哭喊，是被踢倒的火把，是一把烂摊子……直到这一刻，加百列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如此无能，他可能连让大家伙儿吃饱饭的能力都没有。
  加百列并不想逃避自己的责任，而是这巨大的责任，他实在不知怎么抗了。
  加百列站在一只又一只出现在面前的鲁力安面前，他驾驶的机甲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胆怯的心情已经影响到自己的座驾了。
  然而正在此时，加百列忽然看到面前的地面上跑过来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对方朝着他张开手跑过来，口中还在喊他的名字：“加比！加比——！”
  小女孩的声音十分稚嫩，在鲁力安接连不断的嚎叫声中很快被淹没了，但是在加百列的耳朵里听起来，却又那么清晰。
  “小心！！！！”
  加百列原本想逃跑的脚步停下来了，驾驶着机甲猛地冲过去，将小女孩从地上捧起来，救了她一命。小女孩真的很喜欢加百列，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抱着他机甲的手臂欢呼：“我就知道加比会来救我！加比是露茜的英雄！”
  加百列看着坐在机甲手心里的那个小女孩，一时间五味陈杂，他为自己刚刚一瞬间产生的胆怯心情感到懊悔和羞愧。
  没错，他是英雄，即便现在还不是，他也是想成为一名英雄的，英雄怎么可以后退呢。
  更何况，这里只有他能救他们。
  加百列看了一眼铺天盖地的鲁力安，有看了一眼离自己不远处的某个山洞，他咬咬牙一把抓下无线电扩音器，朝着还在脚边乱窜的矿工们大喊：“大家不要慌！进山洞！快点进锻冶山洞！”
  锻冶山洞的洞壁很厚，只要将大门处的石头落下来，就能抵挡鲁力安。那块大石头还是周琰为了在引（和谐）爆时候保护大家的安全让众人打造的，思来想去只有那个地方最安全。一些人听到了加百列的声音，便急急忙忙朝山洞跑去，但是鲁力安的天性就是捕杀人类并吞吃他们，所以当人群聚集成一股单向流动的人流，鲁力安们便感受到了，它们朝着这边冲过来。
  加百列暗骂一声，他将机甲手里的露茜轻轻放在山洞口处，然后驾驶着机甲冲了出去。
  “元帅！！！！少爷！快回来！”
  加百列隐约听到李青的声音在后面喊他，但是他也顾不上了，加百列只通过无线电喊了一句：“写信给周琰，请求支援！”
  他身后是安全的区域，李青如果不傻，就不该跟过来。
  当然，他也跟不过来，机甲的速度很快，这一跃跳出去很远。
  加百列驾驶的这架机甲还没来得及搭载武器，他只能凭借灵师的力量和机甲的力量融合去对抗鲁力安。不过一旦坚定信念开始做这件事，加百列发现好像它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可怕和困难，他杀了几头鲁力安之后，越杀越熟练，甚至感觉到了一丝酣畅淋漓。
  当然，这种酣畅淋漓只持续了一会儿而已，鲁力安实在太多了，加百列全力拼杀，但是只靠他一个人，终究无法阻挡所有的鲁力安，鲁力安很聪明，他们先一拥而上撕裂了加百列驾驶机甲的下肢，加百列只听到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然后机甲便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了，他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那些怪物好像在侮辱他，他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些鲁力安绕过了他的机甲，咆哮着朝身后的矿工跑过去。
  加百列爬不起来，机甲上的损伤好像反应到了他的身体上，他两条腿都麻痹了。加百列气得大骂：“你们这些蠢货！没脑子吗！快跑啊！往山洞跑！”
  他一旦气急就会控制不住自己骂脏话了，矿工们听到他的声音，也忽然觉得加百列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会挥着鞭子揍他们的“元帅”，众人惊吓之余，都往山洞跑去避难了。
  不过这次加百列并没有对他们挥鞭子，他将自己用力从座位上扯下来，然后重新与机甲连接，机甲断掉的双腿变成了双手，上肢则变成了下肢，加百列朝着山洞飞奔过去，一路上几乎是赶着矿工们进山洞的。
  最后一个矿工进入山洞之后，山洞的断龙石被放下来了，众人都在呼唤加百列快进山洞，加百列听到很多人在叫他“元帅”，似乎隐约还有露茜的声音。但是加百列并没有进山洞，他知道，面对这么多鲁力安，区区一道石门是挡不住的。加百列控制机甲背对着断龙石坐在了山洞门口，背后的断龙石轰隆隆地放下来，加百列心里竟然觉得无比轻松。
  前方的怪物张大嘴朝他扑过来，“咔嚓”一声，咬裂了机甲舱的舱门，一股恶臭迎面扑来，他第一次如此近地面对这些怪物丑陋的脸。
  但是加百列竟不觉得害怕。
  机甲已经瘫痪，再也无法作战，加百列朝前抬起手，他的指尖积聚起一点微弱的绿色荧光——这荧光作为灵师的光芒来说，简直太渺小了，更无法与骆浮屠可以以一敌百的强大法力相提并论。
  他的这一颗光点，只打飞了一头鲁力安，这是加百列作为灵师最后一次对这些怪物们出招。
  “加百列！”
  加百列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呼唤声，他知道是周琰回来了。
  他松了口气，眼前变成一片血色。
  第65章 “我现在算英雄吗？”  他已经去了。……
  周琰在路上就有不好的预感，一路上狂奔回来，但是没想到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他刚进矿厂的范围就看到了满地乱跑的鲁力安，a1身上的感受器疯了似的叫起来，尖锐的警报声让周琰越发焦躁。骆浮屠此时早就从机甲舱内出去，站在a1上面帮周琰一起拼杀。
  矿厂这边鲁力安的数量比他们在路上遇到的还要多，a1毕竟不是在完全适合他的年代制造出来的，战斗力不如最高精的机甲，周琰杀掉几头鲁力安之后，便感觉a1的动作变得迟滞，他心里清楚，这应当是机甲本身的限制造成的。
  然后他便目睹了加百列被一头鲁力安撕碎的画面。
  那头鲁力安先用爪子将加百列的机甲舱撕裂，然后爪子伸进去轻轻一勾，就将加百列勾出来了。周琰看到这一幕只顾得上大喊了一声，然后便眼睁睁看着那头鲁力安朝加百列脑袋上咬了一口。
  加百列半边脑袋都被咬掉，红的白的喷出来溅在那头鲁力安的脸上……
  周琰希望自己看错了，或者说，是他担心过度，看到了自己想象中的画面。但是等他跑到加百列面前，接住他鲜血染红的身体，周琰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骆浮屠也被这场变故吓了一跳，他祭出一张巨大的结界，将加百列和周琰一同护在结界里面，成群的鲁力安在外面撞击结界，但是骆浮屠只举起一只手，将结界再次扩大一圈，那些鲁力安就再也不能前进一步了。
  不过周琰已经顾不上那些了，他抱着加百列，一只手紧紧捂着他头上缺掉一半的伤口，几乎说不出话来。
  加百列茫然地看了周琰一眼，深深吐出口气：“你们回来了……太好了。”
  周琰捂着他的伤口，语速飞快地安慰：“没事的，没事，我给你包扎伤口。”
  骆浮屠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皱皱眉，又将头转了回去——只需要看一眼他就知道，加百列没救了。
  加百列似乎也明白自己的状况，他的脑袋都没了一半，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不可能再活下去。他一把抓住周琰，睁大眼睛盯着他：“不要，我只想问……问你，我现在……算英雄吗？”
  周琰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他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嗖”地一下顺着脸滑了下来。他这样面无表情流眼泪的样子有些诡异，但是周琰觉得自己已经失控了，他的眼泪根本没有经过自己的允许，就这么淌了下来。
  加百列没听到他回答，努力又问一句：“算吗？”
  “算。”
  周琰看着加百列，拼尽一切地点头肯定他：“当然算，你是英雄。”
  周琰一边说，眼泪如同决堤一般留下来，他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再低下头，却发现加百列已经闭上眼睛，再也不动了。他去得很快，问周琰那个问题，似乎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得到他的肯定之后，他就放心地去了。周琰还没反应过来，抱着加百列晃一下，轻声叫他：“加百列。”
  周琰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他整个人都懵了，理性上也知道加百列已经不会再回答他，但是还是忍不住再次叫他的名字：“加……”
  “他去了。”
  “……”
  骆浮屠一直注意着周琰这边的情况，忍不住打断周琰，他侧头看着这边，脸上的表情难得的严肃：“周琰，他已经去了。”
  周琰一时失语，他维持着抱住加百列的动作蹲在那里，没说话也没动，更没看骆浮屠，好像这世界上任何声音都无法到达他那里。
  骆浮屠能感受到周琰的悲愤——更多的是伤心，他汹涌的悲伤情绪中夹杂着悔愧，这种情绪通过两人之间的链接被骆浮屠完全感受到，几乎要将他淹没。骆浮屠深吸一口气，道：“周琰，你该站起来，外面还有那么多鲁力安，你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周琰终于反应过来，他抱着加百列轻轻放在旁边，然后爬上了a1，骆浮屠虽然看出他状态不对，但是也没有拦周琰，他知道他此时需要发泄，而与鲁力安这些杀掉加百列的怪物作战，就是最好的发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