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沈寒霁神志逐渐清晰,半睡半醒间半张双目,只见昏暗的烛光之下,趴在床边而睡的温盈。
  虽然昏睡中,但也隐约知道自己大抵是昏迷了。而昏睡的时候,也更是感觉到了有人在一旁照顾着他。
  给他擦身子,安抚他,柔软的手抚在他的额头之上,附在他的耳边轻轻柔柔的说着话。
  虽然昏睡,但也听清了那句“没事了,别怕,我会陪在夫君身旁的。”的话。
  沈寒霁薄唇微微勾了勾,眉眼不自觉的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还真当他是那等需要人哄的几岁孩童吗?
  但不可否认,现在再回想起这话,心情很是愉悦。
  看着温盈的睡颜,按捺不住的伸出手,指尖落在她眉眼的上方,大抵是担心触摸会吵醒她,所以并未触碰到她的眉眼,余了些许的缝隙。
  指尖顺着她的眉眼逐渐划下来,随而是小巧的鼻梁,樱唇。
  温润的眉眼中倾泻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许久之后才收回了目光,从床的另一侧下了床。但只是浅眠的温盈,床微微一动都能让她醒来。
  沈寒霁的动作再轻,温盈也还是感觉到了,一下子惊醒了。
  看到下了床的沈寒霁醒了过来,松了一口气,悬了半宿的心终于落了地,可随即又紧张了起来。
  “夫君,太医让你好好休息休息,你别起来。”温盈劝着他,撑着床想要站起来的时候,脚蓦地一麻,整个人又跌坐了回去,一张小脸顿时皱了起来。
  沈寒霁走到了她身旁,半蹲了下来,扶着她的手臂,嗓音带着高热影响下的沙哑调子,道:“我扶着你慢慢起来,到床上睡一会。”
  温盈一手扶着床,在他的搀扶下慢慢地站了起来。但因坐了许久未动,所以双腿发麻得难受得很,眼眶都不自觉的盈满了泪水。
  好半晌才困难地坐到了床上,沈寒霁单手在她的小腿上揉捏许久,麻意才逐渐消退了下去。
  温盈可不敢让一个生着病的病人照顾自己,所以在麻意消退了些许后,忙低腰拉起了他的手。
  “可以了,不是很麻了,夫君你还是再休息一会吧。”
  沈寒霁在床边的矮杌子上坐了下来,微微摇头:“不困了,伤口有些疼,疼得也有些睡不着,我坐一会,你睡吧。”
  说着,便起身去脱了温盈的鞋子。再而转身握住了温盈的肩膀,力道温和的把她推到了床上,给她盖上了被衾。
  温盈确实很累很困乏,可不免还是担心道:“可你的伤……”
  沈寒霁打断她的话:“我便在这帐篷中,哪也不去,若是不舒服便喊醒你。”
  温盈望着他,思索了一下,因实在太累了,所以便轻轻点了点头,缓缓闭上了双眸。
  她很快就睡着了,沈寒霁看了眼地上的水囊,想了想,还是拾起,走到了矮桌几旁。
  许是为了不间断的给他喂温水,所以桌上的小炉子一直温有热水,还散着淡淡的热息。
  他把水囊中尚有余温的水倒了一半,再倒入炉子中的热水。
  掺了一半热水,隔着水囊透出来的热息并不会太烫,热度刚好。
  转身缓步走回了床边,微掀被衾,把水囊放进了被窝中。
  温盈没有沉睡,感觉到了热乎乎的物什放进了自己的被窝中,一惊。
  双眼微睁,满是迷茫的看向他。
  沈寒霁对着她笑了笑:“抱着睡,能暖和些。”
  快到十月份了,山里的夜晚越发的寒凉,被衾还是太薄了些。
  温盈脑子不甚清醒,听到他这么说,呢喃的应了声“嗯”,随而抱着水囊又闭上了双眼。
  见温盈熟睡之后,沈寒霁才坐到了一旁,手撑着脸,一脸温色看着温盈。
  看了许久之后,才陷入了思索,思索着如何对付裕王。
  ——该如何才能逼得裕王把野心暴露出来?
  ——又该如何才能揪到其罪证。
  沈寒霁想到了调香阁的齐豫。
  经过这一次刺杀,若再说调香阁没有任何的问题,沈寒霁是不信的。
  但明明是有问题的,可以刘家女的角度去看,调香阁是在裕王谋反,东疆不轨之下尚能全身而退的一个存在,所以她才敢去威胁的。
  锦衣卫和大理寺一等,在裕王和东疆事情相继爆发之后,也不可能那么无能的连调香阁有问题都查不出来。
  如此,只有几种可能。
  一,微乎其微,或者完全没有的一个可能——是全然清白的。
  二,或者是——狡猾如斯,避开了所有证据。
  可即便如此,朝廷也是宁可错杀,不可能放过。
  三,又或者是——以重要的信息交换,再而弃暗投明的来保全自己。
  思索了这几个可能,沈寒霁眼眸微阖,眼底溢出丝丝冷意。
  或许这个齐豫,将会是绊倒裕王的关键。
  待回到金都,从长计议,他再去会会调香阁的东家。
  ——
  天色亮了,芙华让人送来了早膳,还传了太子的话,说是沈三郎受了伤,沈娘子也就留在营地照顾,不用一同上金月庵了。
  太子算是给了他们一个不去见太后的借口,温盈也得以缓一口气。
  金月庵——
  昨晚,太后听到孙子和孙女都平安无事,才能睡得一个安稳觉。
  早起的时候才想起了沈家三郎的事情。
  昨日嬷嬷回禀,说来请太医的人是永宁侯府的沈三郎。
  咋一听到沈三郎这名,太后眉头瞬间紧皱了起来。可太子和七公主尚未有消息,她便也就没有花费心思去想。
  今日听说太子会到金月庵,太后便等着那温氏到她跟前来,看看那温氏有什么脸见她!
  可在太子和公主,还有一众贵女一同到金月庵给她报了平安后,却是没有看到温氏和沈三郎。
  好一会后,她才不悦的问:“怎的,温氏和沈三郎夫妻相见,小别胜新婚,连给哀家请安的空闲都没有了?”
  太子和芙华等人听到太后的话,脸上的神色都变得微妙了起来。
  太子敛了敛微妙之色,淡淡的回道:“回禀皇祖母,沈三郎昨日受了伤,沈娘子现在留在营帐中照顾。”
  太后愣了一下,随而疑惑的道:“昨日我听嬷嬷说,那沈三郎到金月庵的时候还好好的,怎现在就受伤了?”
  芙华回道:“昨日沈三郎在刺客跑了之后,带着一百人赶回营地,救下了差些被刺客围堵的沈娘子,也为沈娘子挡了一箭。”
  那些没有外出的妇人在听到这话,都露出了诧异之色。最为惊诧的无外乎是孙氏。
  孙氏是最为了解那夫妻二人的。
  在半年前,成婚后的那两年,这夫妻二人感情寡淡得很,怎就仅仅半年,感情就浓厚得可以生死相许了?
  太后也是露出了几分惊诧之色,可还是露出了不悦之色。
  “夫妻鹣鲽情深倒是让人赞叹,但此行哀家与众人是来金月庵祈福的,太子是敬重哀家才来看望,但这沈三郎怎也跟着来了?而且成了婚的又不是她温氏一个,怎不见其他人的夫君也跟着来,这未免太不把祈福当一回事了?”
  太后的话落在一众人的耳中,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听得觉得刺耳。
  太子原本还有些温和的神色,已全然冷淡了。
  面色平淡的道:“孙儿有些话想对皇祖母说,便让他们都先退下吧。”
  太后看了眼他,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抬了抬下巴:“你们都先下去吧。”
  坐着的站了起来,与站着的一同朝着太后太子欠了欠身,然后退出了屋子。
  一众人退出了屋子后,芙华陪着七公主回了与太后一个院子的屋子。
  而孙氏与她姐姐宁妃先行走了,没有与其他人一块离开。
  见芙华和公主,孙氏和宁妃都走了,对温盈素来有些意见的伯府陈娘子便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呵,夫妻竟做些恩爱的戏,假得很。若真的是挡箭,那沈三郎昨日怎还会跟个没事人一样到了金月庵?我看呀,就是为了不来金月庵给太后娘娘请安才寻的借口。”
  陈娘子的话一出来,另一个妇人也附和道:“就是,好像他们这么说,太后娘娘能对他们改观一样。”
  除却刘语馨,其他三个贵女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容家姑娘冷笑了一声,随而道:“陈娘子,听说昌盛伯爷又新纳了一房妾室,加上这一房,该有七八房了吧,也难怪你看人家夫妻鹣鲽情深像是做戏的了。”
  陈娘子听到这话,顿时沉了脸:“你这丫头,什么意思。”
  容家姑娘抬着下巴,冷傲的看了她身旁的妇人一眼,又看了她一眼:“沈大人受伤一事,太子殿下和太医皆清清楚楚,岂是你一句两句就可随意污蔑的?你方才的话不是污蔑还能是什么?”
  另外的贵女也搭腔:“就是,随意污蔑人,心真坏。人家沈娘子昨日也受了惊吓,但还是来安慰我等,才不会像有些人那么无聊,竟只会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来挤兑人。”
  此行的贵妇贵女,哪个不是家世显赫的?
  所以说起话来都是有底气的。
  陈娘子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冷着脸道:“你们还是太年轻了,不过就是安慰了你们几句,便上赶着帮人说话了,就没想过人把你们当刀子使了?”
  容家姑娘面色一沉,冷声反问:“那敢问陈娘子对我们究竟是有过怎样的恩惠?才能让我们在旁听你说别人的不是,还要附和你们说别人的不是?”
  陈娘子一时语塞。她哪里予过她们恩惠,最多就是平日里一块喝喝茶说说话罢了。
  容家姑娘又道:“我们也不是那等五六岁,是非不分的孩童,自然分得清哪些人是可值得结交的,哪些不值得结交的。”
  说罢,便略过陈娘子,率先离去。一同离去的还有其他几个贵女。
  刘语馨迟疑了一下,看了眼陈氏她们,又转身看了眼太后的院子。
  转回了头后,最终还是跟着容家姑娘一块离开了。
  沈三郎与温氏,如今尽得人心。再者沈三郎现在情况未明,他又城府过人,她若是像那李清宁一样硬碰硬的,无疑就是以卵击石。
  这点识时务她还是明白的。
  看着那几个未出阁的贵女走了,陈娘子一肚子气,怒极反笑,哼笑了一声后便纳闷道:“这一个个呛得跟胡椒似的,莫不是被那温氏灌了什么迷汤?”
  另一个妇人也是不能理解的道:“就是,才一同外出不过几日,怎就这般好的交情了?总该不会是受到惊吓,那温氏安抚了几句,就向着她了吧?”
  她们疑惑不解,可全然不知在小姑娘们受到惊吓,正脆弱的时候,最需要的便是一个人温心的安抚。
  哪怕是温柔的一声“没事了”的安抚,也能让她们安心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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