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的缺点
此时已经被马超围困的方家私兵们,听到了马超这句话之后,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甚至于一旁的费承都蒙了一下,没想到马超竟然打着这个心思。
费承也是世家出身,作为江夏费家出身,早年就躲入益州,一直发展壮大的费家,可以说也是一个标准的世家。
所以出身费家的费承,对于世家的一切,那也是非常的了解的,甚至可以说了然于胸。
这个家伙自然知道马超想要干什么,他不是要屠杀颍川的诸多世家,他要的是诛杀颍川世家的心。
世家是什么,可以说他门第高贵,世代为官,也可以说他传承久远,名士辈出。
《孟子·滕文公》记载“仲子,齐之世家也。”
说的就是管宁的老祖宗管仲,可以说管仲是世家这个词的源头,只不过自从这个名字出现之后,世家一直都是毁誉参半。
《汉书》之中的食货志中说“世家子弟富人或斗鸡走狗马,弋猎博戏,乱齐民。”
在这里面,史官毫不吝啬自己对世家的鄙夷,甚至可以说他不惜得罪诸多世家权贵,将他们贬得一文不值。
而那个时代的世家子弟,的确是上不得台面,这也怪不得那《汉书》得著书之人。
而太史公在《史记》之中更是将世家这一次放在他的五大体系之中,这里面记载了上至诸侯,下至达官显贵家族的兴衰荣辱。
算是为世家正名,同时也证明了世家确实是有兴衰更替之事。
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世家到底是由什么组成的?
作为一介平民,在他眼中的世家,或许就是达官显贵,世家子弟,出生便在他们一辈子无法企及的高度,每日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在朝堂的眼中,他们势力庞大,是征召为官的最大人选,天下的学识几乎都沾在了他们的手中。
为了和他们对抗,朝廷兴建学堂甚至太学,想尽了办法让学识外流,可是换来的结果一直不是很好。
各地的学堂,朝廷的太学,更多的还是那些世家子弟,不过长年累月的积累,终归还是给了寒门和那连寒门都算不上的贫民一丝希望。
造就了当年那个人才的壮举。
可是在费承这种纯粹的世家子看来,所谓世家,就是三个部分组成。
家人,族人,下人。
家人就是家中嫡系,这是可以称之为家人的,他们大部分都要接受最为严厉的教导,若是一个不慎也要受到严厉的惩罚,甚至于被赶出家族。
以为家族想要经久不衰,嫡系想要永远地成为嫡系,他们就要接受这种磨砺。
经受不住的,日后也是为家族抹黑,给父母添乱,留之不祥。
而族人,就是其他的诸如旁系或者附庸,他们若是有成才之人,便可以自立门户,但也摆脱不了家族的影响和束缚。
当然,一般还能够传承下去的家族,也不会真的将旁系的有才之人拒之门外,反倒是会不断地帮助他们。
因为在家族之中看来,传承,比派系更加重要。
而最后则是下人,这个下人包括了依附在家族之中的佃农。
在大汉一条鞭法出现之后,费祎就算是足够严谨,足够清廉,他费家也有良田数百顷,不是亩,是顷。
都是合理合法的弄到自己家中的良田,可是费家脸上费承他祖母这种老太太算上,他们也不过数十人罢了。
他们怎么可能种得了这么多的良田,所以在收录良田的时候,顺带将人也收了过来,这就是佃农。
以及从佃农身上延伸出来的另外的仆人,家仆与仆人。
后者和佃农类似,只是情况不同,而前者则是将自己子孙后代都卖给了家族之中的仆人。
这种人主人出了事,他们也得受到株连。
而这种人的忠心很好,因为他们不但是仆人也一般承担着陪伴幼子,一同修习,一同游历等等。
同样也承担着同样的风险,而他们这种人,会选择其中的青壮一同去训练,成为家族之中的私兵。
从佃农到仆人,再到家仆,最后到私兵,这是无数世家用了数不清的年份一代代传承演变来的。
而家人,族人,下人就是世家之中的组成。
可是这里面,家人最少,族人次之,而下人才是最多的,他们是所有世家之中最为不起眼的存在,同样也是最为重要的存在。
执掌商路,协助家主管理宅院,甚至包围家族,都是由他们负责。
这些人却是因为地位太低而被一直忽略掉,直到刚刚费承听到了马超的这句话,他才想明白了马超的意思。
颍川之所以难以攻打,是因为颍川世家众多,是因为颍川的私兵数量庞大。
可若是当私兵和家族出现了裂痕呢?
若是当私兵和家族之间互相不信任了,这坚固无比的颍川郡还有多少的能力挡住他们?
这不是屠杀,这是屠心。
至于这能不能成....方家没了,方家的人没了,成与不成真以为是看这些人的忠心么?
他们穿上甲胄是汉军,他们脱了衣甲....
马超要的只是这个消息,只是这个风声,谁会在乎一群私兵的死活,谁会记得他们的模样。
这,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果不其然,当费承想通了这件事情的时候,那些方家的私兵也已经做出来了自己的选择。
这群家伙哪里还有那么多的忠心耿耿,方家私兵的统领,跟随方家的老家主关系不错,他想要斥责。
但是他刚刚张嘴,就直接被人在后面捅了刀子。
他满脸不可置信却又仿佛放松的一般看着自己的身后,那是家中年纪最小的私兵之一。
“我....我得给我娘看病,我没钱!”
那小子似乎很愧疚,他结结巴巴地说着这些话,可是手中却是不断地翻转着手中的环首刀。
加速着自己统领的死亡。
“呵...真是...”那统领最后想要说什么,谁也不知道,谁也不在乎。
大家只知道,这个天下悲惨的人太多了,这个天下的人穷苦的太多了,他们谁也不是容易过下去的。
谁又不希望自己能够在没有后患的情况下获得更多的好处和钱粮。
至于这种事情会对颍川造成多大的影响,莫要说他们,一些家族之中的旁系恐怕都不会在乎。
这天下这种人,永远都是最多的。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将方家之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斩杀干净,甚至于他们都不放心一样地生怕这些人还有存货的希望,在杀死之后,再砍两刀。
看着那些凄惨的尸体,费承面露不忍,而马超则是满脸的无喜无悲。
他没有任何想要违背自己命令的意思,等到这些方家之人全都被自己的私兵杀死之后,他真的将方家不知道多少年的私藏全部送了出去。
无数的粮秣,无数的钱帛,还有诸多的宝物,甚至还有女人,当然,女人不能够带走。
将这些东西分了之后,马超一声令下,将他们放出方家坞堡,让他们彻底地消失在了自己的眼中。
而等到他们跑远了之后,马超才看向了马岱的方向,同样苍老的马岱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侧开身子露出来了后面的几个小子。
他们都是方家的孩子,年纪都不算小,但是也不算大,但是这些人能够跟随他们一同出发,也说明了他们是这死去之人的亲人,还是至亲的那种。
此时他们刚刚就被捂住了口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被一个接着一个地杀死在自己的面前。
马超此时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朝着他们轻笑着说道。
“你们可以嫉妒老夫,老夫也不怕你们多几个仇人,但是你们要知道,刚刚他们是如何在你们的面前杀死你们的亲人,蹂躏你们的亲人。
抢走了那些本属于你们的家财,抢走了本属于你们的粮秣钱帛。
现在老夫将你们放走,同时也会告诉这颍川之人,老夫只杀世家,不杀私兵,拿着你们世家之中的某个人的人头出来,日后便能够得到一份儿赏赐。
你们,可明白了?”
马超说完之后,费承只感觉自己的心底不断地发寒,不断地感觉到颤抖。
这位老太尉真的是将人心的险恶已经发挥到了极致,这不是什么阴谋,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他就是要勾动这颍川之地的家族之中的私兵心中的贪婪之心,同时也勾动出来那世家之人的谨慎。
一个传承了上百乃至数百年的家族,他们的性格会有多么的谨慎,这不言而喻。
若是不够谨慎,单单是这百来年间两次党锢之乱,一次黄巾之乱,一次诸侯讨董,一次天下纷争,他们如何能够完整地传承到了现在?
而这种谨慎的性格,在听到了方家之事,听到了私兵可以夺取家中财富的时候,就算是装作再不在意,又如何能够不做防范。
可是别人或许不够了解他们,但是和他们日夜相处,世世代代都侍奉他们的私兵家仆,他们哪里能够看不出来这些变化?
一时间,颍川传言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