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他一定在背后笑吧。一定很开心地嘲笑。这对小傻瓜,死期将近了,你们以为你们赢了,你们成功了?那好,你们就幸福吧,恩爱吧,尽快要个小宝宝吧。呵呵,可爱的小宝宝啊。
  她早就怀疑了,可是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场美丽而残酷的死局。
  一百七十二天,楚雨燕飞快地在心里算,然后心一沉,好像,就是,今天?
  她见鬼一样向后退,撞到吊兰上,“砰”一声响。
  李安然要冲上去,她尖叫道,“不要碰我,别碰我!”
  楚雨燕盯着李安然,泪汹涌流下。这个男人,这个英俊不凡的男人,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两年的男人,这个自己爱着的,爱到骨髓里的男人。他会因为爱自己,死去。
  她舍不得。舍不得他死。尤其是因她而死。
  他也没有错,他不过是给了她一个孩子,他们共同的孩子。
  既然是罪孽,那应该是我一个人的罪孽,我一个人,带着我们的孩子去承担罪孽!
  楚雨燕这样想着,拼命地向后退!她脸白如纸,可是她很冷静。
  她是杀手出身,在危险的时刻她可以冷静地思考应对,她不会像寻常女子一样,惊恐地扑在他的怀里。
  扑在他怀里的后果,就是杀了他,自己的相公,自己爱着的男人。
  她半昂着头,看准门,冲了出去。
  外面是艳丽的残阳。
  她仓皇地逃,摔倒,起来接着逃。
  然后一下子停顿住。下腹在剧烈地疼。流血。
  腹内的孩子在翻动挣扎。她的孩子,在下坠,挣扎。
  □猛地一热,温热的血冲决出来,痛快地奔流。
  孩子,他们杀了我的孩子!楚雨燕向前一个踉跄,一仰头,喷出一口血。
  殷红的血,四溅开,宛如西天的残阳。
  她力尽扑倒,倒在了一个人的臂弯。
  试情草。
  有关试情草的一切瞬间闪电般在李安然的脑海里呈现。
  石榴裙。薄命娘。男绝育。女生育死。一百七十二天。
  血崩,七窍流血,血温热时,触之必死。
  可以潜伏一生,平日与常人无异。
  李安然突然绝望。试情草。
  他的燕儿似已知道了一切,面白如纸,退却,尖叫,呵斥他离开,不要碰她!
  她跑出屋,没命地逃。
  燕儿,你为什么要跑,既然要死,你一个人带着我们的孩子,往哪儿跑?
  你的相公在这儿。你往哪儿跑?
  你在这一刻离开我。燕儿,你平日里那么霸道,生怕我娶妻纳妾,生怕我不够爱你,你最喜欢躲在我怀里撒娇,可你在这一刻离开我。
  傻丫头,没关系,即便和你一起死,真的没关系。
  活着,还是死去。我李安然什么时候怕过。
  你跑,在台阶上摔倒。
  燕儿你一定疯了,你这个时候怎么能跑,怎么能摔倒!会血崩的,你知不知道!
  你为什么跑。你是我的妻,怀着我的孩子,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们一齐死去。
  你真傻,你是要留下我,让我一个人活吗?
  天地为逆旅,人生皆过客,不过是住个客栈,住得长一点短一点,有什么关系。
  白宅第一次见到你,燕儿,荒宅寥落,一个伺机接近我的白衣少女,有一双很黑很美的眼睛。
  那本来是你的家,我应该算是你的客。
  那个夜里我们似曾相识,因为我们都是共同命运下,被人掌控玩弄的棋子。
  我们都是已经死了爹娘,无家可归的孩子。不是我们的错,错只错在,我们生来为棋子。
  所以我怜惜你。从骨子里怜惜你。怜惜你,就像怜惜我自己。
  走到哪里都带着你。不辜负你,不抛弃你。即便现在,你要死,我知道只要我过去,我会和你一起死。
  即便我们,一起死,再也没有机会,看一看我们背后的那只翻云覆雨的手。
  我毫无怨尤。他爱是谁是谁。或许作为棋子我们本来没有意义,可是两个棋子相爱,就有意义。
  世间千千万万的利害,抵不过,我爱你。
  爱你。知道吗?所以小傻瓜,你别跑。
  燕儿你喷了一口血。□突然,血流满衣。
  血花在飘飘扬扬地下降,燕儿,我的妻,你倒了下去。
  就知道,你最怕寂寞。何况是那漆黑幽冷的黄泉路上。所以,我陪你。为夫我,陪着你。
  李安然冲上去伸手揽住倒下的楚雨燕。她喷出的血,纷纷扬扬地落,落在他的黑发间,落在他的白衣上。
  楚雨燕倒在了李安然的臂弯。□在不停地流血。小腹突然不疼了,孩子,已经死了吧。
  孩子死了。他还是冲过来抱住。
  楚雨燕的心突然平静。很静,很静。
  静得以为,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只有那个男人,他温暖有力的怀抱,他温柔和煦地笑。
  他还在温柔和煦地笑。笑容溢满了他深沉晶亮的眼睛。
  楚雨燕像被掏空了心,傻瓜,他真的跟了来,抱住自己。
  不知道吗?我说了,是试情草。
  你知道了,怎么还这么傻,还跟来。
  你是惯用暗器的,你了解这种毒。你的反应和判断,比我更敏锐更冷静,断不会是一时的冲动吧?
  没人会拿性命来成全一时的冲动。你是一个心智成熟的男人,可以瞬间判断利害得失,你不是小孩子。
  我的相公,平日里我老是害怕你不够爱我,现在我希望,你不这么爱我。
  我甚至希望,你从来没有爱我,我甚至希望,我们从来没有相遇过。
  如果爱我,需要这么沉重这么高昂的代价,那么相公,我希望你,不要爱我。
  何必呢?你现在已经名满天下,你有机会做得更大,这世上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权倾天下?
  你完全可以,再娶个女子,她会再给你生孩子。
  她或许比我更美丽,这天底下从来就不缺年轻美貌的女子。
  你养精蓄锐,将来杀了面具人,整个天下都是你的。你在我每年忌日的时候烧烧纸,没有一个人会说你薄幸。
  所以你何必,何必和我一起死!
  何必呢,天地为逆旅,万物皆过客。我们不过偶尔做个伴,你何必一定给我这么多!
  我活着的时候你对我好,我就已经很快乐。你与我同死,你知不知道我内心的悲楚,淹没了我们相爱的快乐!
  我拿什么可以回报你!李安然,你痛惜地在一旁看着我,不管我,我真的,不会怪你。
  可是谁让你,谁让你冲过来,谁让你抓狂地抱住我,谁让你,谁让你这么做!
  谁,谁让你这么做。我的相公,我第一次知道,爱,撕裂了肌肤,侵蚀了筋骨,摧毁了心肝,让我悲欲绝,恸欲绝,乱欲绝!
  燕儿倒在我的臂弯里,她一下子变得很轻,轻薄欲碎。
  她不知道她的七窍在流血。她不知道她现在全身都是血。
  看到了她的眼睛,还是那么黑,那么亮,那么美。乃至,还那么清澈。
  她的眼里流出的不是血,是泪。
  她哭了。为什么哭。
  我紧紧把她抱住。抱住。
  我这么做,不是因为最初的承诺。乃至,无关情爱。
  我自己的女人,为了给我生孩子,她七窍流血,要死了。她身子轻了,血要流尽了。
  我作为男人竟然那样的无能,能够给予她的,仅仅是我的拥抱。
  我还能给她什么,她跟着我,放下了血海深仇,她跟着我,不去做被人操控的木偶。
  知道吗,做玩偶最起码是安全的。是我从面具人手里把她抢过来,她不敢爱,是我用或温柔或强硬的手段偷走了她的爱,是我答应,要给她幸福。
  可是我不能给她最起码的生命安全,我何谈给她幸福。
  她嫁给我,把一颗灵透的心全放在我身上,为了所谓幸福。我却毁了她,为了给我生孩子,害死她。
  她经常担惊受怕。为了小事情怀疑我背叛她。富贵荣华是许多女人向往的,可是我们所谓的繁华,却害得她担惊受怕。
  是不是因为,我不够爱她。不够宠爱她,她才会害怕。
  燕儿,我必须要抱住你,我舍得下我自己,就像你舍得下你自己。
  我已经如此无能,请不要让我,再那么怯懦。
  何况,抱住自己的孩子和老婆,对男人来说,本来就是一种快乐。燕儿,抱着你我很快乐,即便,我们都会死。
  我泪流满面,这个男人紧紧地抱着我。看着我。
  请不要看我,我现在一定很恐怖,并不美。
  不美,还要命。所以请不要看着我。
  可是你,更紧地抱住了我。你紧紧地抱着我,一如曾经那样,我是你心中的宝贝。
  要死了,我没有多少力气。我要抱着你,既然你已经抱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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