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云逸道,“那我们兄弟联手呢?”
李安然道,“怜香子的可怕之处,不在于他的武功有多高深莫测,而是在于他的行踪难以捕捉。他一出现,就给人设下很强大的心理压力,让人心里的弦绷得很紧,可他却不去碰触,等你稍有松懈,他就神秘降临。他要去哪个地方,他要杀谁,完全在他控制,半点不由你。你防得严,他就去杀别人,你总有防得不严的时候。被他纠缠,就像一个噩梦,跟上了鬼一样,只有你死,他才善罢甘休。”
云逸倒吸了口冷气,“二哥你别吓我,就没有办法了?”
李安然道,“有什么办法,当年天下人为了除掉他,无所不用其极,想尽了办法。守了半年,死了17个人,才见到他惊鸿一闪的影子。那次围剿,整整花了八个月,八个月,什么概念,十天一人,就是整整24个人白白牺牲,三十六位英雄,各个身怀长技,其中十二个人为此被怜香子杀了妻子儿女,怜香子之毒,祸害天下,人神共愤,可结果呢,他还是活了下来,来找上我。”
楚狂仰靠在椅子上,冷峻地叹了口气,望着房顶道,“二哥,你说,我们怎么做?”
李安然叹气道,“我要知道怎么做就好了。这是他的本事,杀你的亲人,或是你身边无辜的人,而你,眼睁睁就是没办法。人之无助愧责,莫过于此。当年被杀了妻子儿女的十二个英雄,因为逃不脱良心的责难,有十个人自杀身亡。你想想,你无力保护他们,就不该去招惹怜香子。人们在痛恨怜香子的同时,也痛恨招惹了怜香子的人,不管是否是出于正义,统统视为洪水猛兽。这样的压力,谁能受得了?”
众人突然都无话,突然死一般沉默。李安然道,“现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骂我,李安然为什么不死,他招来了怜香子。甚至会有人来杀我,只为了让怜香子满意,他好不再杀人。当年的大侠常广,就是例子。”
夏婷端着茶在门口听了好半天了,脸吓得煞白,李安然发现她,她战战兢兢地端茶进门,颤声道,“当真,这么可怕吗?”
李安然道,“你可知你家先生因何与天仙子和米幽冥结仇?”
夏婷摇头道,“不知道,先生不让问,一问就大发脾气。”
李安然道,“当年你家先生,曾有沈郎玉箫天下绝唱的美誉,天下一半女人的心,都在他身上。你沈姐姐的娘,应该是秘门最小的徒弟,水灵儿。秘门入门之规极为阴森,都是天赋异禀的人物。”
夏婷插嘴道,“秘门是什么东西,我怎么没听说过?”
李安然道,“说起秘门,应该是天下皆知的,你不懂只因为你家先生没让你涉足江湖。秘门的掌门人袁辛本也是个不世出的人物,他的本领匪夷所思,只是性情喜怒无常,行事偏激诡异。他极为爱才,不择品德,所收的四个徒弟,便是米幽冥、天仙子、怜香子、水灵儿。”
夏婷惊叫一声,张大了嘴!李安然看着她道,“前三个虽然有不同于人的资质,但是品行不端,到最后连袁辛也无法控制,唯有这个小师妹,却是品性纯良,袁辛宠她,她天真浪漫,无拘无束,且精通音律,对声音的把握和感悟,超越所有人之上。”
夏婷听着,表情渐至柔和,颇有点自豪向往的样子。李安然道,“她与你家先生,自然一见钟情,如胶似漆不可分开。双方没经过师门父母,就许下终身。奈何,江南沈家乃名门望族,水灵儿则被视为妖女,故而沈家誓死不让水灵儿进门。水灵儿身怀有孕却得不到承认,袁辛得知爱徒受此委屈,行事偏激,剿杀沈门,沈氏家族三百零二口人,除零星在外办事的家仆,无一幸免。”
夏婷低叫了一声,倒吸了口凉气。李安然继续道,“那天仙子也爱慕你家先生,事先得知消息,将你家先生引开。沈家遭祸那日,正是水灵儿生产之时,孩子生出来后,你家先生抱着孩子欢喜异常,不想天仙子神不知鬼不觉,用蛇毒毒死了水灵儿,还若无其事地从你家先生手中接过孩子,说她抱一会儿,结果一到她手中,就给了孩子一掌,掌中有寒毒,她遂用孩子的命威胁你家先生,让你家先生娶她。”
夏婷气恨道,“那死女人好不歹毒,那夜就该多踢她几脚,”转而向云逸叫嚷道,“都怪你,你还不让我踢!”
云逸冷笑道,“什么时候你听过我的话,我不让你踢,你就不踢,你少踢了一下吗?”
楚狂道,“你们别吵了!”两个人静下来,楚狂道,“二哥,后来呢?”
李安然叹气道,“后来,沈霄悲痛成狂,毫不顾惜地冲上去厮杀,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丢落了。沈霄在与天仙子厮杀时,听闻沈氏满门尽被杀绝,一时情痛,喷了口血,晕了过去。再后来的事情就是天仙子被袁辛领了回去,被废掉了武功,那袁辛看了水灵儿的惨状,生出恻隐之心,也放过了你家先生。后来江湖中就没了你家先生的下落,大家都以为那孩子已死了,不知道怎么被沈庄主找到,并养大的!”
门外传来沈霄的声音,他说道,“是哪个臭小子,在揭老夫当年的伤疤?”
沈霄长身而入,众人皆站起。沈霄一声喟叹,说道,“当年袁辛看了我半晌,声音苍老地对我说,‘你是我水灵儿孩儿最挚爱的男人,我,放过你!’可是他放过我,我却生不如死!我害了我的家人,也害了我的灵儿!”
沈霄说着,热泪夺目而出!众人唏嘘,楚狂转头看向沈紫嫣,赫然发现两行泪从昏睡的沈紫嫣的脸庞上,长长地流下来。
“二哥!”他一把抓住李安然的胳臂,众人齐齐看向沈紫嫣,惊呆了。
沈紫嫣“嘤”地一声,竟然睁开眼睛,沈霄奔过去,她一头扑在沈霄怀里,大哭道,“爹!我可怜的娘啊!”
众人欢欣,楚狂蓦地落下泪来,飞快地擦掉,然后一把抱住李安然,大喜过望道,“二哥!你真是神了,沈姑娘真的醒了!真的是没有什么办法是你想不出来的!二哥!”
沈霄抱着女儿,老泪纵横道,“紫嫣啊,我可怜的孩儿,爹爹当年对不起你,你沈复伯伯当年在荒草中找到你,你奄奄一息,半死不活,我却已心如死灰,弃你而去!紫嫣孩儿,爹这么多年,退隐江湖,不问世事,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我当年那半死的孩子啊!紫嫣,……”
沈紫嫣只是哭,似乎胸中所有积郁,在随着眼泪一股脑流出。
沈霄抚着女儿的背,说道,“你这个傻孩子,怎么说自己活够了,不活了,想不活就不活吗?养你长大,你沈复伯伯花了多大的心思!爹爹对不起你,你连一个补偿的机会也不给我吗!说什么生无可恋,这么多人为了你,都快着急死了!”
沈紫嫣听了沈霄的话,满脸泪水地与身旁站立的楚狂对望了一眼,哭得更急更凶了。
楚狂和李安然众人出去,将空间留给抱头痛哭的父女俩。李安然临行交代楚狂,对他道,“好好休息一下,这里交给你了,不要恋战。”
云逸插嘴道,“四哥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李安然望着他半笑不笑道,“留你在这里,和婷婷斗嘴吗?你四哥走了,谁照顾沈姑娘,沈姑娘习惯的琴声,是你弹的吗?”
云逸央求道,“我弹琴也不错的,二哥,我留下吧。”
李安然斜了他一眼道,“你敢,让你走就跟我走,少废话!”
云逸做了个鬼脸道,“看看,不止是对若萱厉害,对我也厉害!”
夏婷见云逸被训,笑眉笑眼开心异常的样子,云逸临走前拍了她一掌在头上,夏婷捂着头横眉冷对,没说出话来,看着云逸潇洒地跟着李安然走了!
第58章 头绪尽缭乱
李安然在路上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到韩阳的衣铺,从尸身身上取了一瓶凝固的血出来。云逸奇怪道,“二哥这有什么用,这血,……”
李安然淡淡道,“或许有用也说不定。”
正在这时,听闻儿子惨死一头晕过去的老父亲听说李安然来取血,拎了一根棍子冲出来,劈头盖脸朝李安然打去,李安然微微一偏头,那一棍子狠狠地打在他的左肩上,震得老人虎口生疼,一下子棍子掉在地上!
云逸在一旁失声道,“喂,你怎么上来就打人啊!”
那老人指着李安然痛骂道,“就是你!就是你害死我儿子!你们菲虹山庄不知是做了什么孽了,惹得天下人来杀,惹来玉面狐狸,害了我的儿子!我,我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了,竟然,竟然来你菲虹山庄做生意,二十年金钱滚滚来,可是没有儿子,钱还有什么用啊!”说完恸哭几声,复又晕了过去。李安然伸手抱住他。
李安然一行人走在街上,人人唯恐躲闪不及。云逸火道,“这真见了鬼了,真是鬼怕恶人,他们是不是觉得二哥你就好欺负!”
李安然道,“五弟算了。玉面狐狸之祸确是因我而起。”
云逸“呸”了一声,叫道,“你这祸还不知道因谁而起的呢!你做了什么错事,招谁惹谁了,天底下这么多高手莫名其妙都跑来杀你!要说天仙子和米幽冥都死在你菲虹山庄,那也是我的杰作,你在江南被人打个半死知道什么!”
李安然望着激动的云逸,忍不住微微笑了,“知道我这么委屈,你还跟我大发脾气。”
云逸的火一下子消了下来,对李安然道,“你还笑!被一个连武功都没有的老头子打了一棍子,你还笑!”
李安然道,“他没武功,年纪又大了,让他打一下也没多疼,打就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云逸斜视他怒哼道,“天底下就你心胸开阔,伪君子!”
李安然扬眉道,“怎么说?”
云逸气哼哼道,“真君子就该自杀以谢天下,平息玉面狐狸之祸,你就让一个没有武功上了年纪的人打了一下,不是伪君子是什么!”
李安然失笑,指着云逸道,“好,算你狠!”
李安然一语既出,其他两个人也都望着他笑了。于是三个人,就在没人的大街上,互相看着笑。
李若萱早晨也是很早就醒了,正犹豫着要不要爬起来去练功。昨天李安然虽然打得狠,可是给了她最好的活血化瘀的药,一觉醒来,虽然还是疼,但还没到卧床不起的份上。依着她的心肯定是不去的,可是心里却怕怕的,即便昨天她挨了打,可是没有哥哥的特赦,她终究是没有胆子敢逃避练功的。
于是她心里面一边骂着自己的怯懦,一边不情愿地准备爬起来穿衣。正巧有婢女在门外敲门,说道,“小姐,少爷说了,今天早晨不用练功了,要你好好休息。”
这消息让若萱听了心花怒放,欢呼一声,心安理得趴在床上,对晓莲道,“再也不要叫醒我,我要好好睡一懒觉!”
她一觉醒来,发现气氛乖乖的,问晓莲发生了什么事。晓莲忧心忡忡,对她道,“出大事了,少爷还没吃早饭便被人慌慌张张叫了去,玉面狐狸杀人了!”
若萱奇怪道,“玉面狐狸是什么人?”
晓莲道,“江湖上极其厉害的角色,最喜欢玩弄相貌俊美的青年男女,然后一剑杀了。他是奔着少爷来的,少爷若是回来了,你千万乖点,不要惹他生气,他一定心情不好!”
李若萱多少有些懵懂,说道,“不就是个采花贼嘛,哥哥会怕他不成!”
晓莲忧虑道,“我听外面说,玉面狐狸最喜欢滥杀无辜,十天杀一人,没人能擒得住他!天底下人人都恨得牙痒痒,可是,就是没办法,少爷这次遇到劲敌了,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李若萱不以为意道,“哪有这么厉害,我才不信!”
晓莲摇头道,“不管你信不信,总之这几天千万不能惹少爷,你是没看到外面,大白天没有一个人敢出门,有钱的人家,生意宅子都扔下不要了,带着家眷逃命,只求逃得越远越好!”
李若萱怔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问道,“真的吗?”
晓莲叹气道,“怎么不是真的,外面人成群地逃命,现在剩下的都是走不掉的,大白天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了!”
李若萱张大嘴,不可思议地望着晓莲。晓莲对她道,“现在这个时候,你最好离少爷越远越好,少去招惹!”
李若萱连连点头。可是就在这时候,李安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他和大哥五哥有说有笑的,好像没有晓莲说得那么恐怖。李安然一点点朝她走了过来,嘴上还叫着,“若萱!”
从昨天晚上开始,李若萱对这个给自己护佑,给自己吃穿,对自己可以浓浓地宠,又可以狠狠地揍的男人,就生出来一种充满疏离感的敬畏。他对自己好,不是天经地义的,她是需要感恩的,他的教训和惩罚是他的权利和责任,她是必须要接受和服从的。她突然觉得畏惧,感到自己应该刻意去讨好他,这让她极为不舒服,想逃离。她想从此后恭恭敬敬离哥哥远远的,可是现在哥哥越走越近了。晓莲行着礼叫少爷,她半低着头,用一种陌生的谦卑,唤道,“哥哥。”
其实她应该掉头就走,不理他的,昨天那样子打她,哼,自己是个小魔女,哪里配做他的妹妹!可是一看见李安然,不知为什么,心里面重复了千百次的怨恨刹那间冰消雪化了,看见哥哥暖洋洋的,就忍不住渴望他的亲近。
云逸在一旁坏笑,对她道,“小丫头,才挨了打就敢跑出来,不怕你哥哥知道你伤好了就逼着你练功啊!”
若萱在李安然面前低下了头,没说话。
李安然道,“大哥五弟,晓莲,你们先回去,我找若萱有话说。”
众人赔笑离开了。李安然轻抚着若萱低着的小脸,看了她半晌柔声道,“我昨天打你,记恨哥哥吗?”
李若萱的心一热,差点落下泪来。李安然看着她笑,“这是怎么了,告诉哥哥,身上还疼吗?”
“疼,”李若萱低着头,声音半是委屈半是撒娇。
李安然轻轻叹了口气,笑道,“哥哥昨天就后悔了。都是我不好,让你伤心了,其实哥哥骂你,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子的,只是觉得你的性子太坏了,当时话赶话,就说出来了,你不要放在心上。自己妹妹什么样,做哥哥的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若萱听了哥哥温柔道歉的话,眼泪当下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身子一软,扑在哥哥怀里,小声抽泣起来。李安然抚着她的头,在她耳旁笑道,“肯在我怀里哭,就代表原谅哥哥了是不是?”
若萱撒娇地不依,却又“扑”一声小笑出来。兄妹两就算冰释前嫌了,李安然提高语气,兴奋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沈姐姐醒了,没事了!”
“真的!”李若萱喜出望外,几乎跳了起来,但是牵动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直吸气。李安然抚着她的头道,“傻丫头,以后不准拿这个找气生了!”
李若萱撅着嘴道,“我哪有……”但想到晓莲的嘱托,一下子就闭了声。李安然道,“你还不承认,昨天那顿打,怎么引起来的?若不是你沈姐姐,你会莫名其妙发飙吗?”
李若萱忍不住道,“是你发飙才是。”她的声音小小的,李安然道,“真的被我打怕了是不是,和我说话也不像原来那么大声了。”
李若萱撅着嘴小声道,“不被打怕才怪,那么凶。”
李安然笑起来,“那你总结过教训,为什么挨打吗?”
李若萱不敢说,就不说。李安然望了她片刻,问道,“以为是因为你楚姐姐是吗?”
李若萱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李安然看她那样子,笑道,“看来晓莲是给你好好上了一课,让你这丫头长教训了。以后还敢这样使性子吗?”
李若萱憋了半天,最后终于认错道,“不敢了。”
李安然半笑不笑道,“这次我只是骂错了你,可没有打错你。给我记住了,以后再敢这样使性子,不管是跟谁,我都打你,听见了吗?”
李若萱内心畏惧地抖了一下,嘴上迟疑地应道,“听,听见了。”
李安然抚了抚她的头,拍着她的肩膀道,“听见了就好。回去吧,没事了。”
可李若萱却不想离开,迟疑一下,忍不住好奇,问道,“哥哥,那个,玉面狐狸……”
李安然的脸色似乎暗了下来,可他仍在笑,李若萱看不出和前一刻有什么区别,李安然怜爱地抚着她的头叹气道,“哥哥没办法,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很苦恼。”
这是李安然第一次和她说这样柔弱的话,她一直以为哥哥无所不能的,可是今天李安然告诉她,他很苦恼。她突然莫名其妙地心痛,心疼。
她忧心地拉住哥哥垂下的手,想说安慰的话却不知道怎么说。李安然对她笑了一下,说道,“会没事的,你别担心。对了,以后更不能出家门了,在家里练功读书,你自己上点心,哥哥,估计没时间管你了。”
李若萱几乎又落下泪来,李安然拍拍她的小脸,转身走了。她久久地盯着李安然的背影,内心软软得泛着微微的苦涩和甜蜜。哥哥总是疼爱自己的。这么好这么强的哥哥,也会无助吗?
李安然一连几天,吃睡在书房里 ,面都不露,只是能看见每天晚上过了子时,书房里还亮着灯。李若萱是不敢去打扰的,只是从来没见过哥哥这般如临大敌的样子,没来由觉得紧张。问送饭送水的晓莲,晓莲说,李安然在摆弄一瓶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