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李若萱半笑道,“五哥你净胡说!”
云逸道,“这是当真的事情,锐意求新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人老了,都是习惯于守成的,何况那山也陪了他一辈子了,有感情了,怎么会突然就要搬山呢,不是老糊涂说说疯话,做疯事,还是因为什么?”
李若萱“咯咯”笑了起来。
云逸道,“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愚公太傻了。看我们若萱,玩了一个月就发愤图强了,而这个老头子,玩了一辈子,临了临了,悔恨当初,想发愤图强了!”
李若萱的脸微微红了,攥起小拳头捶了云逸一拳,半昂着头道,“你这是嘲笑我原来不学无术!我哥哥让你管我你怎么不管我!天天在书房里睡大觉,要么就在花园里逗小丫鬟开心,害得小丫头们都在打你的主意呢!”
云逸似乎很感兴趣,问道,“打我的主意?怎么打我的主意?”
若萱扬拳去打他,云逸一下子闪开了,外面是满天的柳絮,悠悠扬扬地飘进屋里来,李若萱刹那怔住,伸手抓在手心,柔若无物。
撩乱春愁如柳絮。李若萱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看着云逸一脸坏笑,觉得心里怪怪的,又一下子软软的。
那日黄昏,若萱看书看得倦了,喝了杯茶,遂独自一人去花园散步。阳光带着嫣红的柔和的色彩,照在花花草草上,别是一种深浓浅淡的风韵。和煦的风,吹在肌肤上,竟然是一种从未品味过的惬意感受。空气中有着淡淡的飞絮,还裹着一种清新微甜的草木萌发的气息,偶尔游丝拂面,凉凉的,丝一般,李若萱似乎第一次,拥有这么宁静,淡淡欢欣的心情。
真的很美,怪不得好多人写诗。李若萱静静地望着西天的云彩,想着自己从前实在是太吵太闹了。哥哥也竟然容忍,还找机会夸奖自己。李若萱突然想起十年前那句预言来。
“血如残霞”,李若萱望着美丽的彩霞,心情在想起那预言的片刻,起了微妙的变化。
那或许叫做惆怅,源于一种渗透进骨子里的深刻苦恼。“一夕死,天下杀,血如残霞。”
不知道哥哥在外面怎么样了。
李若萱想到哥哥,除了深刻的思念,还有一种心暖暖的甜甜的感觉。平日与他在一起,经常被他教训,对他颇有几分畏惧,可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哥哥成了自己生命组成的一部分,突然走了,就像生命被抽空了一样,内心狠狠地抽痛!
突然想起,哥哥曾经那么温柔地对待自己。连同他发脾气的时候,被他打,火辣辣的痛渗透肌肤,疼得不敢大声呼吸,可现在想起来,都充满了爱的气息。
她突然非常向往,哥哥逼自己练功,累得她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却突然在一个瞬间,神清气爽,身体轻盈,觉得自己每个毛孔都通透,舒放自如,一种淋漓尽致的快乐感受。
有哥哥,她就觉得自己有家,有安全感。
哥哥突然一走,若萱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失去双亲,无依无靠的孩子。
世界上只有哥哥,才会那么费心地管她,那么细心地关怀她,那么严厉地逼她。
李若萱默默流下泪来。
等哥哥回来,她一定很乖很乖,再也不惹哥哥生气。她很怀念哥哥的怀抱,想念哥哥温柔的笑,突然很想,让哥哥宠一宠自己。
李若萱在那天傍晚,发疯地打了很久的拳,练了很久的剑,汗流满面。晓莲心疼地在一旁直劝,云逸最后也拉住她。若萱抹着汗,跺着脚懊恼地道,“哥哥不在,练功也走味!”
若萱转身跑了。云逸望着她的背影怔了半晌,对晓莲道,“她这是想二哥了。我二哥不过回来几个月,看不出,这丫头还真重情意!”
第20章 云逸不是好惹的
园子里的蔷薇花开了。李安然走了快两个月了。
李若萱那天上午练功出了一身汗,身体有点软绵绵的疲惫。下午在房间里背书,有些倦了,突然想起大年初二,哥哥曾经教自己煮茶。她一时来了兴致,就拿出一把宜兴梅花紫砂壶,亲手煮了一壶青梅桂花茶。分与晓莲尝了,晓莲说好喝。李若萱遂决定给云逸尝尝去。
那天花园里有些静,云逸好像没在。若萱正有点纳闷,听见不远处的蔷薇架下,有人正在聊天。
李若萱走过去,躲在花后面偷听。聊天的是一群小丫头,红缀说,“小姐不来看皮影,好像云少爷也闲着没事做了,昨天他看见我在凉亭里绣帕子,还停下来和我聊了半天的天呢!”
银儿道,“云少爷就是那样,见了谁都笑嘻嘻的,都会说一会儿话,好像有用不完的时间!不像咱们家少爷,虽然温和,却少话。”
红缀道,“我见了少爷就怕呢!他虽然很少生气,也是微微笑的,可他就是能叫人怕,我每次都小心翼翼,不敢多看他。”
翠鹦道,“其实你不用怕,上次我打碎了杯子,他不但不怪,还问我有没有烫着!”
香俏笑着接嘴道,“可是要是云少爷,不但会问你有没有烫着,怕是还会拿过你的手来吹呢!”
众人嬉笑成一片。
红缀道,“快别说了,云少爷有时候就跟咱们家小姐似的,没一点大人样。上次和我聊天,听到蛐蛐叫,还去寻呢!”
众人笑,银儿道,“云少爷就是爱玩,你忘了上次,他亲手做风筝,和小姐还有咱们家一大群丫头玩了好几天!”
翠鹦娇声笑道,“云少爷又懒,也不管小姐,只知道逗小姐玩。也不知道我们家少爷是怎么想的,让他看家,也不怕吧咱们家小姐越带越贪玩了!”
李若萱听了,有些不服气,心里道,“哼!谁要他管,我哪有越来越贪玩!”
香俏道,“是不是少爷要回来了,这几天小姐很用功,怕是少爷回来了责怪她吧!”
众人都点头称是,香俏叹息道,“少爷回来,不知道云少爷会不会走!他若是一直住在咱们山庄,那多好啊!”
银儿道,“小丫头不知羞!是不是和云少爷玩笑惯了,舍不得他走了!”
香俏恼了,追着银儿打。红缀翠鹦也跟着嬉笑,四个人越走越远。
李若萱见她们走了,遂跳了出来,突然背后有人一拍,吓得她大叫一声,手里的茶差点摔了。转身一看,是云逸。
云逸吊儿郎当站在那儿,嘴里还叼着朵吊儿郎当的蔷薇花。
李若萱恼道,“你干嘛吓我!”
云逸道,“你干嘛偷听别人说话!”
李若萱突然想起自己本来是来找他,给他送自己亲手煮的茶,可看他那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道,“要你管!我偷听,你不是也在偷听!无聊!”
李若萱朝他“哼”了一声,扭身就走不理他!云逸在后面喊道,“喂!我手里有你哥哥刚捎回来的信,你要不要看啊!”
李若萱一听,惊喜地跑过去叫道,“快给我快给我!”
云逸举着信,嬉笑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偷吃什么好茶叶不给我?”
李若萱遂将茶叶递过去道,“给!我亲手煮的,晓莲说很好喝呢!”
云逸接了,尝了一口,吧嗒着嘴道,“好像我二哥煮的,是不是他教的?”
李若萱点头,期待地望着他,想快点看信。
云逸喝了茶,却一脸坏笑,扬着手中的信道,“你哥哥的信是写给我的,一个字也没提你,所以没你的份,我走喽!”他动身欲走,又转而回身,将刚才还是叼在嘴里的花往若萱头上插,嘴里道,“你来不就是摘花的吗?来,五哥这朵送给你了!”若萱无名火起,一把打掉花,就去抢信,云逸一个斜身,躲开若萱的手,又稳稳当当接住了花,笑道,“就你那两下子,还想在我手里抢东西,你开什么玩笑!等你哥哥回来了,你再跟他好好学几年再说!”
若萱不甘心,追上去抢,云逸嬉笑着跑,一边做很夸张搞怪的高难度动作,一会儿斜挂走廊,一会儿翻越假山。若萱在后面追得气急败坏,一不小心,脚底一滑,直着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云逸倒也机警,翻身接住她。谁知一落地,若萱反手便打,云逸三下五除二将她的双手反剪按在假山亭子里的柱子上,笑着骂,“你这个丫头,我好心救你,你竟然还打我!”
若萱道,“谁要你救!把信拿来!”
云逸凑到她脸前,恶狠狠道,“你欠打了是不是,赶紧向我道谢,快点!”
云逸说话的气流正好喷在若萱的脸颊,青年男子特有的气味让若萱的心怪怪的,若萱嘴硬道,“我偏不!快把信拿来!”
云逸加重了力度,若萱呼痛,云逸一下子松开了,连忙问,“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若萱揉着双手,眼里含着泪,脸却莫名其妙地红了。
云逸道,“五哥和你开玩笑,打打闹闹,怎么就当真了,还哭鼻子!”
若萱皱了皱脸,伸手道,“信拿来!”
云逸给她,若萱拿到了信,对着云逸大喊道,“你讨厌!”转身跑了。云逸于是在后面喊,“喂!你慢点,别再摔了!”
天气已是昏暗了,大厅里亮起了灯,可是房间里静悄悄的,若萱老远就听见晓莲沉重的叹息声。
她心下奇怪,晓莲怎么了?
若萱静悄悄走近,看见晓莲痴痴地坐在幽暗的窗边,手里抚着脖子上的玉,幽幽地叹气。
那是哥哥给晓莲的玉,自己脖子上也有一块,戴得久了,差不多都忘了。晓莲怎么会突然拿着玉发呆,还叹气?
那是块上好的翡翠,在幽暗的黄昏暮色中,仍是晶莹可见。
若萱突然知道,像姐姐一般的晓莲,也有很多不愿言说的心事。
晓莲将玉用力攥了攥,放回领子里,起身,看见站在门口发呆的若萱。不由惊问道,“小姐!你怎么,站在门口干什么?”
若萱“噢”了一声,在这样一个黄昏,她突然发现世上原来有那么多自己似懂非懂的事情。
晓莲点亮灯,桌上有摆好的饭。晓莲温柔地望着她笑,让若萱以为自己刚才看到的只是错觉。她忍不住问,“晓莲,你刚才拿着我哥哥给的那块玉在什么?”
晓莲“哦”了一声,说道,“我从前听娘说,玉是有灵气的,这玉是少爷给我的,我在求少爷在外面能够平安无事!”
若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抿住嘴笑得满脸灿烂,扬着信道,“不用求了!哥哥来信了!”
晓莲欣喜道,“真的?”说完忙着撑灯,两个女孩子凑在灯下,展开信,看见李安然那熟悉的字迹。那是专门给若萱写的,信上说他一切安好,很惦记她,只是事务繁杂,一个月后才可以到家。嘱咐若萱不要淘气,并说回来时会给若萱带礼物,为自己不告而别道歉。
两个女孩子整整看了两遍,若萱开心地抱住晓莲,欢呼道,“哥哥要回来了!晓莲,哥哥要回来了!”
两个人于是开开心心吃饭,在喝粥的时候,若萱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晓莲,你说,是我哥哥好,还是五哥好?”
晓莲无端地觉得自己在心惊肉跳,说道,“这,这个,你问这个干什么?”
若萱道,“外面的小丫头都很喜欢我五哥,有点怕我哥哥。我也怕哥哥,你呢,你说是我哥哥好,还是五哥好?”
晓莲嫣然道,“你怕少爷,平时巴不得他少管你几天,好轻松自在一些,可是怎么少爷真的走了,你反倒不开心呢?”
李若萱道,“他是我哥哥啊,我平时虽然怕他,可是也知道他是为我好。爹爹没了,若是哥哥再……”李若萱突然一下子住口,晓莲笑道,“这不就是了,云少爷哄着你玩,你还想着打你骂你的哥哥,这两个谁亲,你自己还不知道,怎么还来问我?”
若萱笑道,“我知道了,我哥哥把你也认了妹妹了,你自然和我一样,也是觉得自己哥哥好的!”
晓莲的脸偷偷红了。
那云逸第二天又有事没事逗若萱玩,若萱是个不记仇的,没几句就被逗笑了,当时若萱正和晓莲在一起练琴,云逸突然来了兴致,对若萱道,“你这丫头,又弹错了!来,过来过来,看你五哥给你弹,教教你!”
若萱奇怪道,“你会弹琴?”
云逸道,“真是废话,琴棋书画你五哥我什么不精通,论弹琴,跟你四哥比是差点,可跟别人比,我也算高手了!”
云逸拿过琴,果然如行云流水般,琴韵悠然。若萱的眼睛亮亮的,开心道,“ 五哥你会弹琴,为什么不早说,正愁沈姐姐不能来,没人教我呢!”
云逸道,“这是我的失策啊!我以为你哥哥走了,你就像是野马脱了缰,肯定玩个昏天黑地!我只要哄着你玩就万事大吉,完成任务了!谁知道,你这丫头在外面空担了个混世魔王的名号,这么快就被你哥哥管服了,被驯成正经八百的家马,没了缰绳反倒不知道怎么走路干活了。”
若萱举手就打,说道,“你说谁是马!”
云逸抓住她的腕子,笑着威胁道,“你以后不能再对我动手动脚的,你敢和你哥哥这样吗?你小心点,我也能打你的!”
若萱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说道,“你?就知道整天逗小丫鬟开心,东游游,西逛逛,还来教训我!”
那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云逸就靠在椅子上,在一旁教若萱弹琴,偶尔伸手矫正她的手姿,其余时候就懒洋洋在阳光下听琴,晓莲为他奉茶,他放下腿很郑重地接过,还说了声“谢谢”。
若萱忍不住笑,云逸伸手在她头上弹了一下,训道,“你笑什么!”
若萱捂着头,笑道,“五哥你整天疯疯癫癫的,怎么对晓莲就是一本正经的,还说‘谢谢’!”
云逸一伸手掐住了若萱的脖子,佯装发狠地摇着她道,“半天也学不会一首曲子,你还笑!以为你五哥我不懂礼貌,谁叫你整天跟一群人疯玩,你要像晓莲一样文文静静的,我也谢你,不但谢你,我还谢天谢地!”
晓莲嫣然笑了。云逸松开她,若萱捂着脖子,伸手捶了云逸一拳,云逸一拳轻轻打在若萱背上,严厉道,“你还敢打我,快点练琴!”
若萱一点也不疼,对云逸做了个鬼脸,云逸却突然一怔,脸上的笑容尽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