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意识到这一点,新婚的欢喜似是新生娇嫩绿芽,生机勃勃萌发,突遇严寒交加,瞬间枯萎凋零。
  “你是谁?”
  你不是我相公,那你是谁?
  怎么会在新房?又怎么能恣意怜爱她,和她做尽了不能外说的夫妻□□!
  寒意瞬间从脚底升起,月容只觉得天塌地陷。她甚至不敢往深了想去,黄家娶她是冲喜,若是冲喜媳妇丧失贞洁,甚至,在新婚之夜和外男勾结,她在黄家该如何自处?
  柳家呢?叔叔婶婶知道她失了清白,又会如何对待她?
  黄二太太那般苛责的婆母,又怎么会轻易饶过她!
  恐惧涌上心头,驱散情.事后,少女脸颊两侧的胭脂色,唇色白的楚楚可怜,长睫眨呀眨,珍珠似的泪珠滚落凝脂桃腮,沁湿香枕。
  不是少女,经过昨夜,已经蜕变成女人——
  男人也意识到这一点。
  凌乱床榻,雪肤上斑驳指痕也提醒他,昨夜是如何张狂放肆。
  利眸紧盯桃腮上滚落泪珠,大掌收于膝盖上,指节蜷缩往复两次,终是握紧成拳,微不可察的低叹一声,弯腰在床前捡了昨夜扔下的衣裳套上。
  “你到底是谁?!”
  柳月容哽咽着嗓子质问男人,死也要做个明白鬼。怎么好好的冲喜,反倒是成了她的死期。
  靛蓝直裰披上肩,隔绝掉肩头暧昧指痕。男人半句不理会柳月容质问,汲着鞋往窗台而去,路过昨夜摆着挑秤和交杯酒的檀木桌后顿足片刻,略过两杯完好的汝窑喜杯,拎起茶壶浇在鎏金香炉上。
  水遇热炭,烟雾蒸腾,滋滋声响引起柳月容注意。火灭烟歇,男人掀开香炉,在里面翻捡片刻后,挑出几个拇指大小的香丸收到帕子里。
  转身见柳月容一脸懵懂看向自己,轻扯唇角,眼底半点儿笑意也无。
  “你可认得这东西?”
  “…”
  帕子上,灰褐色珍珠大小的圆球凝结成拇指大小,明显是燃烧了一部分,残存的那些。
  柳月容忙摇头,她便是再聪明,也不过比寻常人家的姑娘多读了几本书。爹娘在关外北地战死后,她回京被柳家二叔二婶养大,小心谨慎长大,从不敢多提要求。
  连这么点看书的乐趣也没有保存下来,便是如此谨慎入微,长到十六岁,被打发出去嫁人,何曾见过外头市井里的东西。
  绝望涌上心头,柳月容索性收回目光,不再去看毁了自己清白的男人。那般气势彰彰,他甚至还想杀了自己。是不想负责吧,也不能负责。
  柳家收了聘礼,她若跟人走了,黄家怎么可能会放过二叔二婶?
  玉白手指在香衾里摸索,攥住了根金簪。簪尖尖锐,指尖拂过尖锐生疼。若用它了结自己,想来不会太过难受。
  贝齿轻咬唇瓣,苍白失去血色。若就这么死了,真是不甘心。
  她小心谨慎,不敢多踏错一步。为什么失贞的,要死的是她?
  第2章 、第 2 章
  日头渐渐亮起,顾知山残存昏意也从合欢香里挣脱出来,日头投过窗棂,腰间苍龙教子纹雕玉佩折射温润光芒。
  红红双喜字落在黄梨木拔步床上,红烛罗账里青涩佳人,还有手里的合欢香无一不在昭示:
  他堂堂肃毅候,睡了旁人的新婚妻子。
  眉心蹙起,利眸在落在女人身上划过一抹不忍。尤其是桃花眼下泪痕斑驳,似是在控诉自己心狠手辣。
  没了晨起迷蒙光线庇佑,柳月容一身皮肉坦于床榻。红衣白肤,炫目刺眼。
  柳月容长的不难看,甚至是极为好看的。凝脂肌肤桃花眼,未嫁之时,因堂妹嫉妒,她用厚厚刘海遮去桃眼几分妩媚之色。昨日初承新喜,发髻松散,眉眼外露,桃花眼潋滟含情,更是迷了男人心智。
  更别提一身皮肉指痕斑驳,唇也带起让人意乱情迷的肿,彰显男人昨夜的疼爱和沉迷。
  这般绝色,难怪被黄家送来迷惑自己。
  冷哼一声转身,指节分明大掌捻起衣襟处蓝宝纽扣。系上这扣子,他仍旧是朝堂上等闲不能靠近的肃毅候。
  昨夜的癫狂,有手里的合欢香作证,他一个男人怕什么?
  长身玉立于窗前,半点儿眼光也不往床上瞧,就好像多看一眼,便能让自己心软似的。
  眼泪扑簌簌落下,绝望在男人迈步要出喜房时,达到顶峰。
  簪尖插入指腹,血珠滚落。自己了结自己吧,还能落个体面。等黄家来处置,黄家定是不会轻饶。
  到时候能不能活下去两说,出了这样的丑事,二叔二婶是断不可能让她再回柳家。
  咬牙,闭眼。
  最后一滴泪水划过眼角,嘀嗒落于枕上,悄无声息被吸纳。
  握紧簪子往脖颈上戳,戳破皮肉,血滴迸溅。
  疼。
  和昨夜劈开身子的疼不一样,青天白日的疼,没了昨夜的暧昧气氛做缓和,尖锐警醒。
  再戳下去,她必死无疑。
  玉白手腕沾染血渍,梅花染色,凄清迷离。柳月容忍不住低呼一声疼,濒临死亡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细弱声响传入男人耳中,回首,目眶欲呲。床上佳人一脸死气,金簪插.入细弱脖颈,呼吸微弱,好似下一瞬,便要死去。
  燃烧了一夜的合欢香击于玉白腕子,麻筋酸软,金簪应声落于床榻。
  劫后余生,柳月容急促喘息,带动胸前青山卧雪起伏,一身妖娆春色,尽显露男人眼底。
  若是平日衣冠不整和男人见面,柳月容定是要羞愤欲死。可方才的自尽似是用尽她全部力气,顾不得肌肤袒露,厉声反问英武男人,
  “你何必救我?”
  反正出了这屋子,二人事情坦露,她也是活不成的。
  顾知山听了这问话,眸底闪过复杂情绪。他是男人,自是对昨夜的事情有印象。
  黄太傅身为帝师,嫡孙成亲自然大摆宴席。顾太后深宫之内无法拜贺,虽是冲喜,可这成亲的架势,铺张奢靡,娶个皇亲公主也使的。
  虽新婚并未成礼,可宾客宴席上那龙脑凤首,各个皆是珍品。
  想起被黄太傅和张太傅二人合伙扣压的镇远军军费,顾知山暗眸低垂,竟然算计到自己身上,也不想想,如今京城中军务在谁手中。
  “黄家不敢动你。”
  男人话语掷地有声。柳月容睁开泪睫,只见男人背光而立,光晕给男人渡上金身。虽看不清他五官神情,可柳月娥也从阴冷语气中猜出,约莫也不是什么柔和脸色。
  “我…,你,你有法子吗?”
  能让她活下来的法子,保住她可怜名声的法子。
  男人没有回答。苍龙教子玉佩随着靛蓝衣襟晃动,上前一步,两步。步步好像踩在她的心坎儿上。
  他要往床榻这边来,月容不由捏紧了手心,心底再次起了涟漪。他是对自己生出了怜惜之情吗?
  还是觉得自己也是个无辜被害的人,想要……
  微微弓起,身子凹凸曲线尽限于床榻之上。低垂眉眼,桃花眼潋滟泛起情意。
  月容尽力展现自己美好的一面。她自觉姿色还算出众,若是能讨得对男人喜欢,说不定,他能护自己安稳。
  可男人淡漠神色并不斜视,黑亮亮瞳仁恍若看不见月容身姿一般,冷冰冰的,让人不敢生出亲近亵渎之意。
  指节分明的大掌,捡起玉白身子上,浅灰色的合欢香结晶。
  月容一身皮肉艳丽,在他眼中宛如无物。冷风从窗帘吹来,柳月容狠狠打了个寒颤,苍龙教子玉佩温润,刺她双目发痛。
  她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男人是什么样的角色。
  他见多了这样的场面,对常人来讲是稀有的美色,对他来说司空见惯,甚至丝毫不为自己所迷惑。
  究竟是什么样身份的男人,才能练就铁石心肠,对惑人美色无动于衷。
  转身,男人就要离开房间。
  他走了,黄家不会让她这个失贞妇人活下去。
  她不想死,捏紧玉白手指,桃花眼紧紧盯住男人腰间玉佩,柳月容听见自己嘶哑声线,在空旷的屋子里响起,
  “昔日里听闻,肃毅候顾知山,素来冷硬无情,寻常闺阁儿女亲近不得。年近三十依旧尚未成亲,太后曾多次指婚皆被其推拒。”
  “奴家这辈子若是男儿,定然效仿肃毅候,一心征战为国为民,方不辜负这一条性命。有这般有心性的男人守卫边疆,才是我大隋幸事。
  身为女子,若论平生憾事,只恨不能献身于这般男人。”
  顾知山嗤笑一声,回头瞥了一眼柳月容,抬脚往外间去,留下一句,
  “你倒是比本侯想象中的聪明。”
  一席话点出自己身份也就罢了。话语间奉承自然不提,只最后一句,若论平生憾事,只恨不能献身于这般男人。
  明知自己是谁,偏还这么讲。善媚于男人,定然有所求!
  她还想长长远远维持这奸情不成?
  门扇砰的一声关上,惊醒外间陪夜的婆子。
  徐婆子叽哩咕咕嘟囔几句,肥胖身子在床上打个滚儿,瞅见窗棂上的日头,一激灵,披着外衣就往里间跑,腰腹部间肥肉一颠一颠,
  “我的大姑娘啊,昨夜那黄家少爷可在新房安歇了?
  咱们可是说好了,等过了新婚这几日,我仍旧回柳府去。这黄家上下,样子上做的全乎,可内里是半点儿不给姑娘面子。
  昨个儿临着拜堂的好时辰,那黄家少爷匆匆走了连礼也未全,到现在也没人给姑娘个交代。
  晚间,奴才想着姑娘未沾米水,本想给姑娘端一碗香辣辣的酸菜肉丝面。那厨房的婆子说什么,夜间厨房歇了火,别说是姑娘想吃,就是老太太太太们和楚姑娘想吃,也要守规矩。”
  “我呸!明明听见她们在里头吃酒耍乐子,姑娘啊,你往后,可得给她们几分颜色瞧瞧。”
  连咕噜的话说个没完,床账垂下,透过大红帷帐,柳月容见徐婆子气喘吁吁的靠在檀木桌上喘气。她四处打量不见茶壶,也不将就,咕咚咕咚两口把交杯酒喝了干净,而后砸吧两下嘴巴,
  “这酒倒也清亮,有几分大老爷酿的筋骨。”
  而后似是意识到什么,忙自抽了两下嘴巴,
  “老婆子我就是个不长眼的,说话是脑袋跟不上这张嘴,姑娘别往心里去。”
  大老爷是柳家的忌讳,二老爷二太太从不许她们提起。只让徐婆子说,也就只有大老爷那般清俊儒雅的人物,才能养出大姑娘如今的气派模样。
  想到这里,徐婆子难得起了几分恻隐之心。若是大老爷仍旧活着,像大姑娘这般好模样,嫁到豪门公爵门第里也使得,如何能冲喜嫁到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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