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全世界的公主

  病房内。
  陆峥看到的，是孙艺一双含泪的眸子。
  陆峥看孙艺这副样子，莫名心烦，沉声问道：“舒纤黛骂你了？”
  孙艺摇头。
  陆峥更心烦了，又问：“她打你了？”
  孙艺再摇头。
  陆峥一脸嫌弃的神情：“那你哭个屁？”
  孙艺不说话，身体缩进被子里，拉被子把头盖起来。
  陆峥抢过孙艺的被子，让她面对他，拧眉问：“那你哭什么？”
  “没什么！”孙艺拒绝与陆峥说话。
  陆峥再问：“她说难听的话羞辱你了？”
  “没有！”孙艺说道。
  陆峥眉头拧得更紧：“那你到底哭什么？”
  孙艺心里难过，说道：“我就是心里难受！”
  “放不下伍卓伦？”陆峥看紧孙艺。
  孙艺眸光一缩，又再摇了摇头。
  放不下又如何？父母的仇恨，仿佛一座大山，狠狠地压在她的心头。七年了，她从来没有一天真正过得轻松过。
  此时此刻，她心里无比难受，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团乱麻。
  她这么多年，独立自主，自以为看透了很多东西，自以为活得很明白，自以为很优秀。现在才发现，她既没有舒纤黛那种自信，也没有舒纤黛那种通透。
  深深的无力与挫败感包裹着她，使她觉得压抑，觉得难受。
  看孙艺摇头，陆峥更烦躁了，瞟一眼她，再问道：“那是伤口痛得厉害？”
  孙艺再摇头。
  陆峥抓狂：“你除了会哭会摇头，还会什么？行了行了，不说算了，我给伍卓伦打电话，问问看，舒纤黛到底是怎么欺负你的？”
  说着，他真的掏出电话来要打。
  孙艺急，一把夺过陆峥的电话，声音哽咽：“她没有欺负我。她没有说难听的话，更不可能对我动手。我就是心里难受，我难受了宣泄一下，也不可以吗？”
  陆峥看孙艺语气还有点生气，他冷嗤一声，双手抱住肩，居高临下，神色鄙夷：“人家既没有打你，也没有骂你，更没有说羞辱你的话。你怎么好意思这样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你弄清楚，现在是你在介入别人的生活。你怎么还好意思哭？”
  孙艺气得声音蓦地拔高：“我没有介入谁的生活！”
  “你没有？今天，伍卓伦才刚刚求婚成功，你被绑架了，不管是任何原因，都改变不了你打电话向伍卓伦求助的事实。要不是我正好看到你被绑，正好跟过去，你觉得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救你的，如果不是我而是伍卓伦，你要舒纤黛怎么想？她的未婚夫，为了前女友，一听到前女友有事就抛下她，在刚刚求婚成功的时候抛下她，你要她心里怎么想？设身处地，你又会怎么想？”陆峥语气不好。
  孙艺委屈得紧咬下唇，她知道陆峥说得有理，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她除了给伍卓伦打电话，除了走一步看一步，她还能怎么办？
  她自己不小心，被绑了。她愿意给钱，人家不依。她又打不过他们，她能怎么办？
  陆峥见孙艺不说话，再嫌弃地说道：“现在，大家相当无事。你在这里哭哭啼啼又算什么？要是伍卓伦没有和舒纤黛一起离开，而是来病房里看你。看到你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你要伍卓伦怎么想？他又会不会误会舒纤黛？会不会觉得舒纤黛欺负了你，骂了你或者打了你？甚至说难听或示威的话，羞辱了你？”
  “并没有这样，你不要再说了！”孙艺急起来，声音再也不能维持她一惯的淡定。
  “对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样一副态度？”陆峥嫌弃地看着孙艺，再说道，“我看伍卓伦当年就是瞎了，才会爱你！”
  “呜呜……”孙艺听到这句，突然呜呜地哭起来。
  头埋在被子上，哭得难过不已。
  陆峥也不哄她，继续一脸鄙夷的神色说道：“人活在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活得从心所欲。这个世界，也不会围着任何人转。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全世界的公主！最多也只能做那个愿意宠你之人的公主。所以，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把她的负面情绪带给别人，没有资格让别人来看她难看的嘴脸……”
  孙艺呜呜地哽咽：“我没有，陆峥，不要再说了，我没有像你说的那样！”
  “可是我看到的，就是你仿佛被舒纤黛欺负羞辱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仿佛全世界都对不起你！”陆峥的声音冷凝，带着质问，带着嫌弃。
  孙艺呜呜地埋在被子里哭。
  陆峥烦躁地问道：“这是后悔了？觉得自己身边的渣渣不行，又想起伍卓伦的好了？又想要回来了？”
  孙艺一惊，猛地从被子里抬起头来，瞪着她一双红肿的眼看着陆峥，生气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陆峥唇角勾起一抹鄙夷的笑容：“我怎么会这么想？你问问韩泽昊、乔慕白，问问他们的想法是不是和我一样？七年杳无音讯，人家幸福了，你回来了。还他妈的在人家求婚的当晚被绑架。你希望我们怎么想？设身处地，你又会怎么想？我说，这起绑架案，不会是你自导自演的吧？”
  孙艺急得哭起来：“我没有，我没有想过回到伍卓伦的身边，我和他，一辈子都不会有可能了！我也没有策划绑架的事情。”
  陆峥捕捉到孙艺话里有话，眸光一闪，问道：“七年前，你为什么要刺他一刀？他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孙艺摇头，呜呜地哭。
  “我和你这种人真的没有办法呆下去了，哭个屁啊哭？我又不会因为你的眼泪就同情你。”陆峥说着烦躁地往外走，扔下一句话，“你自己打电话让你身边的那个渣渣来照顾你吧。”
  陆峥说着，就要大力甩上门。
  身后，孙艺喊他：“陆峥！”
  陆峥转过头来，看着孙艺，语气不好：“干嘛？”
  孙艺看紧陆峥，语带请求：“我告诉你真相，你不要告诉伍卓伦好不好？”
  “那得看是什么真相？要是真相会伤害到他，或者会破坏他现在的感情，我会让真相烂在肚子里！”陆峥依然没好气。
  孙艺微舒一口气。之后看紧陆峥，问道：“你知道伍家十几年前的变故吗？”
  “嗯。”陆峥应了一声。
  孙艺一只手攥紧被子，痛苦道：“当年的那场变故，近乎灭门。伍家死了很多人，伍卓伦的父母，也在那场变故里去世。这是一件让人痛心的事情。之后，伍老爷子一直在追查凶手，没有找到凶手，他便用凌厉的手段打压商业对手，把那场变故带给伍家的伤痛转嫁到别人的头上。这里面，大多数商业对手，都是无辜的。他们并没有进行恶意竞争，也没有针对伍氏集团，只是正常地经营着自己的小公司，想要寻求一点自我发展，却遭了无妄之灾。我的父母，就是死于这样的无妄之灾！”
  孙艺说着，泪如雨下，双手狠狠地揪紧被罩，骨节泛白，她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崩溃。
  陆峥震惊地看着孙艺。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你的父母，是伍爷爷害死的？死于商业打击？”
  “呜呜……”孙艺号啕大哭，伸手用力地拍打着被面，整个人情绪都已经失控，“你总说设身处地，设身处地。你要是我，你又会怎么做？我和伍卓伦，就要结婚了。我们一起走过了最美好的时光，我们恋爱那么长的时间，从来没有红过脸，他一直把我捧在手心里。我没眼睛吗？一个人对我好不好，是不是掏心掏肺，是不是真心，我不知道吗？可是，我的父母，是伍勤生生逼死的，你要是我，你要怎么做？”
  “好好的一个家，一昔之间，家破人亡。我从一个父疼母爱的孩子，变成了孤儿。要是你，你又会怎么做？你说啊，你说话啊！”
  孙艺抬起头来，眸子猩红地瞪着陆峥。
  陆峥叹了一声，走近，看孙艺实在是很可怜，他忍不住双手握住她的肩，说道：“伍爷爷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你父母的事情，也许并不是伍爷爷所为！”
  “这七年来，每时每刻，我都在拼命地想要推翻这种结果。我拼命地暗示自己，也许，这一切并不是伍勤所为，也许我只是错怪他了。可是，七年了，我看到的，是更多的指向伍勤是杀人凶手的证据。七年了，我还能再自欺欺人下去吗？能吗？能吗？你告诉我，陆峥，如果是你，你能吗？”孙艺一双眸子猩红地瞪着陆峥，声音激动，情绪完全不可控。
  陆峥低叹一声，握紧孙艺瘦弱的肩膀，让她不要因情绪过激而颤抖得那么厉害，他再叹一声，说道：“毕竟，伍卓伦是无辜的，你不该对他动手！七年前，那一刀，他死的不光是心，人也差点死了。昏迷了几天几夜，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挺不过来了。”
  说着，陆峥的眼眶都不由地泛红。
  孙艺哭得更厉害了。
  有一些真相，不说出来，她会憋死。
  她与伍卓伦，这辈子都已经不可能了。
  但是，与陆峥也好，与乔慕白也罢，毕竟曾经也算是朋友。她受不了他们用这种嫌弃的眼光看她。
  她受不了他们怀疑她的品性，怀疑她是故意回来破坏伍卓伦的。
  虽然与伍卓伦这辈子都不可能，但她仍然希望伍卓伦可以过得幸福啊！
  伍卓伦有什么错？他与她一样，只是一个失去父母的无辜孩子罢了。
  但是有些真相，打死，都不能说！
  她不能说，当初要是她不对伍卓伦动手，就会有别人对伍卓伦动手。伍卓伦在明，别人在暗，伍卓伦毫无防范，又怎么可能躲得过去？
  想着，孙艺心头狠狠地痛起来，痛得呼吸都变得急促而困难起来。
  她突然抱住陆峥的手臂，拉开他的袖子，狠狠地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
  陆峥吃痛，差点条件反射地将孙艺甩出去，感觉到她的眼泪滴在他的手臂上，他的心，微微一颤。他忍着痛，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咬着他的手臂，任由她宣泄般地号啕大哭。
  “啊啊啊啊――”孙艺叫喊着，宣泄着心头的悲痛。
  陆峥看着实在不忍心，轻轻地将她拥在怀里。
  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劝道：“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祝福伍卓伦吧，也放过自己！有合适的人，就结婚。人总是要往前看的，过去再美好，终究回不去了。”
  他想过孙艺与伍卓伦之间大概是有什么误会，却从来没有想过，解不开的结，并不在当事人身上。
  “呜呜……”孙艺双手死死地攥紧陆峥胸前的衣服，痛哭流涕。
  陆峥轻轻地拍着孙艺的背，低沉道：“哭吧，放声哭，哭完了以后，把自己收拾好，不要把自己不好的情绪，带给别人。别人并不欠你！伍卓伦也好，舒纤黛也好，他们都不欠你！”
  孙艺父母的死，他会去查。只是，孙艺与伍卓伦的感情，已经回不去了。再回去，伍卓伦与舒纤黛之间，又会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有些事情，烂在肚子里吧。
  孙艺的手，狠狠地掐着陆峥的手臂，呜呜地哭得畅快淋漓。
  *
  蒋心怡一直守在司丽华的病房里，等待着好消息。
  司丽华的电话每响一次，蒋心怡的眸光就会发亮。
  司丽华的电话又再响了起来，这一次，总算是裴洁的电话。
  司丽华的情绪也略微有些激动，她急问：“怎么样？伍卓伦去了吗？通知舒纤黛那个小贱人了吗？”
  电话那端，裴洁说了几句话。
  司丽华的情绪就变得很不好，对着电话，十分生气，面目都显得有些狰狞：“裴洁，我看你是真的老了，最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了。一到关键的时刻，你就给我掉链子，你说说看，这都是第几次了？绑架了的人，都会被中途劫走，你让我以后还怎么放心让你办事？”
  “这么好的机会，白白让你错失。陆峥又如何？别说以一敌十，就是以一敌百又如何？绑架了人，不会用人质要挟吗？陆峥打得再厉害，他是超人吗？气死我了！”
  “你最近越来越爱找借口了。就连卢锦云那么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家庭主妇，你都说服不了，你说你还能做什么？”
  “行，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现在也不问过程了，有结果了再告诉我吧。我要舒纤黛和伍卓伦分手！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分手！我不管你用多么下三滥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