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受骗
人们都知道跛章穷得叮当响,连自己也养活不了,又怎可养人家姐妹俩。大家不过说这话寻寻开心罢了。然而,跛章却动了心思。他找到木棉巷专门做媒的朱八婶,让她到麻姑堂打听孖女亲人及家底状况,他要接姐妹俩出来。
朱八婶瞪着眼睛说:“你好大胆,想骗人出来卖去赚钱?”跛章哭丧着脸说:“朱大婶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能做这伤天害理的事么?我是想将姐妹俩接出来,养她几年,如果日后她姐妹俩哪个与我有缘,我就和她结为夫妇,如果无缘,就……”没等跛章说完,朱八婶就说:“要去你自己去,我没空闲。”跛章说:“我这模样,自己去,人家相信我吗?”摸出两个银元递过去,说:“我给你两个银元,事成之后,再给三个。”朱八婶立刻堆起笑脸说:“你当真的想做好事?那我成全你。”
当天,朱八婶就去了麻姑堂,用甜言蜜语套出了两姐妹的口供,当晚就告知了跛章,两姐妹姓张,是韶关郊区马坝田心人,因洪水冲垮房屋,冲坏田地,加上当地土匪为患,在老家待不下去,便跟老父亲到元城投亲来了,谁知道老父亲……朱八婶还打听到孖女住元城的表叔姓何,原住水关口,可一直找不到。
跛章一听,拍着大腿说:“真是天助我也!她俩表叔姓何,住水关口,我也是姓何,住水关口,是老天爷有眼。”次日,跛章来到麻姑堂,见到孖女,大声嚷:“侄女,我可找到你们了!”姐妹俩瞪着眼睛望他:“你是谁?”跛章说:“我是你表叔哪!”十三姑认识跛章,冷眼问他:“你怎么是她表叔了,有什么证据?”跛章就说他老表姓张,是张财望,表婶姓朱,叫朱兰有,住韶关马坝田心村。两老表十多年没来往,跛章原住水关口的房子已卖给人家,所以找不到了。他今天才得知两姐妹的遭遇,真是上天有眼啊。
姐妹俩一听,齐说:“真是表叔啊!”跛章突然号啕大哭:“表哥,我对不住你,丢下女儿,你死不瞑目啊。表叔让你们受苦了。”边哭边顿足捶胸,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姐妹俩也跟着哭了起来。
哭完,跛章要接姐妹俩回去,说姐妹俩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他就是做牛做马也得养活她们。十三姑半信半疑,见姐妹俩愿跟跛章走,也不好阻拦。心想,你跛章是何等人氏,日后如作贱姐妹俩,饶不得你。
跛章骗得姐妹俩跟他回到牛王庙。
牛五庙昔日香火鼎盛,人们感念牛对人类的贡献,假牛王而筑庙祭祀。因一次大水浸塌了庙堂,后虽人们募捐修建,但香火日渐冷落下来,庙堂只建一坛,竖一碑,置一香案而已。庙中一角摆着两副黑红色的大棺木,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了。跛章连床也没一张,平日只在香案上铺张烂草席睡觉。
姐妹俩见表叔家徒四壁,就问:“表叔,我们晚上睡哪里?”跛章说:“就睡在阁楼吧。”好在厅前厢房中有只小阁楼,可以住人。元城家家户户都有这样的小阁楼,那是每年元江水大淹街时人们避难的地方。
跛章向人家借了条旧棉被,找了张草席往阁楼上一放,算是给姐妹俩安了个窝。跛章说:“你们别看表叔今日如此贫穷,当年表叔住过大屋,穿过丝绸,吃香喝辣。只因时运不济,一时受贫受苦。你们可知当年吕蒙正也打柴度日,薛仁贵老婆也住寒窑八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定那天我飞煌腾达,你们莫嫌表叔寒酸。”
姐妹俩连忙说:“不嫌表叔,不嫌表叔!表叔能收留我们,我们感激万分,那敢嫌弃。”跛章又说:“你们初到元城,人生地不熟,无事不可到处乱走,街上流氓很多,见你们外地口音,将你们捉去拐走,卖给人家做奴婢,或做人家的二奶,让表叔到哪里寻!”
姐妹俩答应下来。见哄住了二人,跛章乐滋滋的,连忙四下打听,看有没有买主。可怜姐妹俩还以为遇到好心表叔呢。
元宵之夜,家家户户烧放烟花,元城又是一派热闹。这一天吃过晚饭,赖府老老少少齐聚在观月楼上观看烟花。观月楼是赖府最高的楼房,也是元城最高的建筑。观月楼建在元江边上,虽然只有两层,却十分宽阔。楼下是有名的天庐金铺,金铺里一条大木板梯紧靠墙壁,木板梯扶手雕龙刻凤,精致之极。二楼大得可以搭台演戏,当年赖老夫人七十大寿,就在楼上唱了一天一夜大戏。
观月楼靠江边的墙上开着几丈宽的大水窗,将大水窗的圆木桩取下来,大水窗成了一道宽银幕。窗前排着一排椅子,中间坐着赖长生和赖老夫人,左面是赖长生的大奶奶、三奶奶、四奶奶和六奶奶,右面坐的是五奶奶月娥和她的大儿子文、彩风夫妇,二儿子武、彩云夫妇,三儿子德和未过门的老婆阿宝……本来还有四儿子寿的座位,他没有来,他历来不喜欢和家人待在一起。小孩子和丫环则坐在前排的楼板上。
让丫环和小孩一块坐着看烟花,这是老夫人特意吩咐的。古时,天子也与民同乐,赖府也要与下人同乐。丫环也是人,也有父母所生,应该像自己孩子那样去待她。
赖府的烟花选在亥时燃放,也是现在晚上九时以后。全城的人都知道这一惯例,到时都会齐集阁楼上观看。燃放地在元江兴隆洲头,兴隆洲是元江河中的一个大沙洲,位于下元街尾。这儿是珠江、滨江、元江的汇合处,河水冲出了个大沙洲,足有几里大,岛上竹丛掩映,还长满淹不死的柳树。岛上住着几户渔家,赖府每年请这些土著船家帮忙烧烟花。
兴隆洲船家江铁头正和几个渔民忙碌着,跛章一拐一拐走过来了。渔民打趣说:“跛佬,又过来打秋风了?”跛章说:“新年大头,说什么打秋风,我是来帮忙烧烟花的。”跛章说是来帮忙,其实是来分一份赏钱。不过,大家喜欢他能说会道,乐得和他说个笑,也不和他计较。
跛章望着沙洲上摆着一堆堆烟花,就说:“这赖家的钱是用完的,烧烟花就烧掉十头猪,不,有十条牛。”渔民说:“不是嫖光赌光,你家产业也有十条牛哇。”跛章眨眨贼眼说:“看什么时候,搞他赖家两下,弄些钱用用。”江铁头就说:“你左脚断了还不怕,想连右脚也断吗?”
猛然望见赖府望月楼下传来一阵鞭炮声,知道时辰到了,就说:“兄弟们,点火!”霎时间,炮声阵阵,五彩缤纷的礼花映红了元江,映红了整个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