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面具下的人
她的身上,有数道伤口,鲜血顺着皮肤流下,宛若绽放开的菊花,一丝丝,一条条。
惜玉轻抚伤口,她感觉到了痛,非常痛,那种痛,并非是单纯肉体上的痛,伤口连接着她的心脏,伴随着心脏每跳动一次,就会越加疼痛一次。
惜玉轻轻拔开了玉瓶盖子,颤抖着手,慢慢的举到了肩膀上的伤口处,她不知道这种药粉到底是用何种材料制成的,不过却有神奇的功效,每次她被折磨的体无完肤之后,洒上这种药粉,身上的伤口都会迅速恢复如初。
这种药粉,还有能够安抚她体内三只恶心的虫子的功效。
“这药粉,你不能再用了。”灵峰嗅觉非常敏锐,惜玉拔开玉瓶盖子的一瞬间,他便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儿,让他立即想起了《万毒通理》中所记载的一种名为易神花的植物,这种植物,形似心脏,味道奇香。
同样,有着麻痹神经,治愈外伤的功效。
灵峰在这时,抓住了惜玉的手。
惜玉身体猛然一抖,眼泪簌簌落下,“刚才你为何不杀了他?”她几乎是嘶吼着说出的这句话。
“那个黑衣人,不是一般人,他就在房间外,我若出手,必定会引起他的注意。”灵峰从惜玉手里拿过了玉瓶,倒了一些药粉到手上,灵魂之火蒸腾而起,在蓝色的火焰中,药粉被一点点蒸发,最后,灵峰手掌上留下了一团漆黑的药渣。
“易神花,钟呜虫,三角夜蜘蛛,麻沸段……”灵峰轻轻的念出了药粉的成分,目光变得越来越锐利,那端正玉给惜玉的这种药粉,根本不是所谓的解药。
而是一种慢性du药,有易神花在其中,便能够修复肉体上的伤痕,那几种虫子,可以在药粉进入血液后,供那三只虫子为食,麻沸段,用来和易神花一起,麻痹神经,所以,每当惜玉把药粉洒到身上时,她才会感觉不再疼痛,那三只虫子有了食物,自然也就不会再啃食惜玉的血肉。
把蛊虫种到人身上,又不让它们啃食宿主的血肉,这种非常特别的做法,在神秘的蛊毒一派中,似乎并不常见,当灵峰从他仅有的印象里,搜索到一丝线索时,却让他面色剧变,几乎是出了一身冷汗。
灵峰看着惜玉,眼角开始抽搐,不住的摇头,她身上被中下的,可能是蛊毒一派,最为阴毒的尸养蛊,这种令人发指的蛊术,只会将蛊虫种到活人身上,让虫子的幼体在人体内生长,每日喂它们其它种类的蛊虫子粉为食,待它们真正成熟后,才会破体而出,吃掉宿主身上的每一丝血肉,甚至是每一根骨头。
相传,这种蛊虫一旦长成,会因噬食了宿主的身体和灵峰,带着极端的怨气,邪恶无比,是最有效的杀人工具。
然而,这种蛊虫,也极难培养。
惜玉被灵峰夺走了手里的药粉,直直的盯着灵峰,眼中竟然有杀意闪过,痛苦让她几乎失去了理智,她突然一笑,嘴角上扬,透着一股邪恶,“你是在嘲笑我么?我身上的伤口好不好看?还有我的身体?你是不是也想要占有它?”
“惜玉,你的神智,已经受到了蛊虫的影响。”灵峰皱起了眉头,把小玉瓶放到了桌子上,他的灵识清晰的感觉到,惜玉双手腕处和双乳之间的三只虫子身上,有一条几乎淡不可见的红色丝线顺着惜玉体内的脉络,侵入到了她的心脏里,再经由心脏,蔓延到了大脑。
此刻,灵峰又开始怀疑他之前的想法,从眼前的迹象来看,这三只他不认得是何种类的虫子,似乎还能够用来控制人。
惜玉站了起来,走到灵峰面前,直勾勾的盯着他,她的眼瞳边,开始涌现出了一种淡淡的灰色,瞳孔放大,看上去已经完全不像是人类的眼睛,“有朝一日,我会让人类,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痛苦,第一个从谁开始呢?就从端正玉那个人面兽心的小禽兽开始吧。”
惜玉说着,嘴角也开始跟着上扬,面容扭曲,幅度非常大,她美丽的面容现在看出来,已经完全像是一只长着狰狞大嘴,眼神邪恶的虫子。
灵峰取了一枚治伤的丹药,放在手指间,碾碎一扬,混合着灵峰的药粉化作了一张网,罩在了惜玉身上,神奇的丹药之力迅速发挥了作用,她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你是在为了我治伤?”惜玉抚摸着肩膀上一条正在愈合的伤口,“你还真是个好人,等日后,我便不再需要任何人来为我疗伤,只需要吃上几口新鲜的血肉便可以修复所有伤口!”
惜玉突然张开了嘴,嘴角以一种非常诡异的角度向后咧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张的过大而裂开,一条足足比正常人长了几倍的腥红舌头,从嘴里伸了出来,托在了下巴前一直晃。
“我要……新鲜的人肉!”惜玉嘴唇上扬,露出了森白的尖锐牙齿,扑向了灵峰,一口咬向了他的脖子。
“你们这样来害一个普通的凡人,难道就不怕遭受天谴?”灵峰出手如电,一把掐住了惜玉的脖子,已经侵入到了惜玉大脑中的那三条线,被灵峰手上不断涌进经脉的灵力阻隔,慢慢退了回去,经由心脏,流回了那三只虫子体内。
三道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声音透过灵力,传进了灵峰脑海,“人类,你最好少管闲事,否则,死的人,可不止是一个。”
“你究竟是什么人?来崇贞有何目的?”灵峰眉头锁的更深,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那三只虫子,在受人控制,在向他传达警告的信号。
许久,没有任何声音再传出,惜玉艰难的抽气声在灵峰耳边响了起来,“恩公,你干什么?你快掐死我了。”
灵峰回过神,收回了手,惜玉面容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面色红的可怕,很显然是灵峰掐住她时,用的力气太大了,惜玉跌坐到了地上,大口喘气,“恩公,我刚才是不是对你做什么了?”
惜玉忽然想了起来,每次端正玉走后,她用过药,都会出现短暂的失去意识,前几次她还以为那是药粉产生了某种副作用,直到有一次,她看见婉儿看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一只怪物时,这才意识到,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定做过什么。
再惜玉再三追问下,婉儿终于吞吞吐吐的道出了实情,几乎是每一次事后,惜玉都会做出非常怪异的举动,或是赤身裸体,坐在床上喃喃自语,说一些让人感觉毛骨悚然的话,或像是疯子一样冲出房间,见谁咬谁。
婉儿当时非常害怕,以为惜玉害了精神病,又不敢同柳香院的妈妈讲,只得在每次端正玉走后,悄悄的把房间门反锁上,一个时辰后,再去开门,那个时候,惜玉基本上已经恢复了正常。
惜玉自然是知道,那应该是她体内的三只虫子在作祟,因为过于害怕,没有将事情告诉婉儿,只是同她讲了端正玉是一个怎样的人,婉儿便以为她是受到了刺激,这才会变得判若两人。
她们本是好姐妹,婉儿非常同情惜玉的遭遇,便和惜玉约定好,每当端正玉走后,婉儿便会在第一时间把门锁上。
这件事,一直维持到了现在。
灵峰点头,看着惜玉,叹气道:“我见你实在是有太难受了,便想让你减轻一些痛苦。”
灵峰实在是不忍心向这位善良的姑娘吐露实情,她受的伤已经够多了。
突然,灵峰却见到他这才刚一松开手,那三条红线又开始向惜玉的心脏蔓延,吃惊之下,出手快若闪电,迅速点在了惜玉腹部,心口和眉心几大要穴上,灵力封堵住了那三条红线前进的通路。
“恩公,你……”惜玉未看清楚灵峰如何动作,只感觉有几道风从面上拂过,身体便僵硬,直直的倒了下去。
灵峰将惜玉扶住,抱到了床上,盖上被子,“惜玉,你告诉我,那人是怎么在你身上种下蛊虫的?”
惜玉想了想,面颊立即通红,“恩公,我,我能捡一些重要的事情说吗?”
灵峰点头,随时观察惜玉体内的情况,他暂时用灵力封堵住经脉,不让蛊虫毒蔓延至大脑,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时间久了,惜玉必将会因为气血不通而全身麻痹,灵峰必须要尽快找出解决那三只虫子的办法,让这可怜的姑娘少受一些痛苦。
……
整座端府,都沉浸在了一种极端压抑的气氛里。
城主在空间传送法阵中失事,时隔一天有余,至今依旧未能传出任何消息,是死是活,还是一个迷团。
华丽而庄重的建筑上,挂着白幔,堂中桌子上的崭新灵位,在摇曳的火烛下,显得格外扎眼。
桌前的空棺材,金丝湘木鎏边,前角有虎型凸起,大大的“寿”字被四柄利剑环绕。
按照帝国的惯例,任何一座大城的城主死亡,都有权力享受到虎踞棺这种用湘木打造而成的奢华容魂容器的待遇。
棺材前,跪着十余位身着孝衫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端正玉也在其中,他的脸上却并不像其它人那样,神色悲痛,十分平淡的盯着那个大大的“寿”字,嘴角泛起了一抹邪恶的笑容。
那身材高大,被端正玉称作老师的人,隐藏在门扇边的黑暗里,他像是一只守夜的幽灵,深邃的眸子注视着端正玉,似有一道失望之色闪过。
“永远都不要在外人面前展露出你的欲望。”
端正玉这个愚蠢,只会被欲望驱使,从而做出一些令人无法接受的事的少年,似乎已经完全把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对于端正玉,他谈不上有任何的喜欢,甚至是有一些厌恶。
他是一只寄生在端家的水蛭,如今正值吸血的关键时期。
慢慢的,他隐没在了黑暗里。
哭声,突然间在堂中连成了一片。
……
朴文淑躺在陆惊云怀里,二人低声细语。
“表妹,我现在一见到那个家伙就非常不爽,你能懂我的意思吧?”陆惊云轻声说道。
“你是妒火吧?他虽然不像你那样修为高深,却也没你说的那般不堪。”
陆云惊面上怒色一闪,猛然用力,朴文淑一声尖叫,“表妹,你难道是爱上了那个废物?也难怪,竟然跟他生了个杂种。”
朴文淑大力推开了陆云惊,他滚到了床边,朴文淑转头,盯着陆云惊,道:“表哥,你似乎是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正玉便是再不堪,他也是我的儿子,容不得你这般侮辱。”
陆云惊面上肌肉抖动,怒火几乎要燃尽他的眉毛,“看来这些年跟他在一起,你们的确是生出了感情,我这么多年为了你未娶妻室,你倒是好啊,你在跟那个废物在床上风流快活的时候,可想到过我的感受?”
“陆云惊!”朴文淑坐了起来,饱满的酥胸正对着他,大怒道:“你可知道,我嫁给他,也是被逼无奈,这么多年来,我背着他跟你在柳林幽会,至今已经传的满城风雨,我为了你,付出的还不够多吗?现在他已经死了,我只剩下了玉儿,我这做娘亲的护着儿子,我哪里错了?”
陆云惊见朴文淑真的发了火,心立刻软了下去,长出了一口气,温声道:“表妹,你莫要生气,我,我只是……”
朴文淑突然一笑,抚摸起了陆云惊的脸颊,柔声道:“表哥,你对我的情,我心里知道,可是我现在身为城主夫人,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做,我倒是真的想跟你远走高飞啊。”
陆云惊朝窗外望了一眼,灵堂上的人在窗户纸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端家所有的人此时都在悼念端玉林,“表妹,你打算之后怎么办?现在这些人,还需要你为他们主持大局啊。”
朴文淑看着窗户,冷笑,压在了陆云惊身上,“便让他们去等吧,你好不容易才能来一次,我岂会放过你?”
陆云惊会心一笑,紧紧的拥住朴文淑,贴着她的耳朵,道:“表妹,那个人,是你刚请来的?修为不一般啊,而且,像是……”
朴文淑柔软的双唇堵住了陆云惊的嘴,良久,才抬头,轻声道:“他是魔岩城的人,一身蛊毒之术很是了得,我这次请他来,主要是为了除掉那三家的人。”
陆云惊面露担忧之色,皱眉道:“表妹,要除掉他们,我出手便可,为何还要这般大动干戈?那魔岩城我有所耳闻,还是少接触的好,免得引火烧身。”
“表哥你就放心吧……”一抹柔软,夹杂着温热,立即传遍陆云惊全身,他身体立即一阵颤抖,完全将之前的话抛到了脑后。
……
午夜时分,到东来客栈的客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一抬常态的多了起来。
人们在浑浊的空气中喝着辛辣的陈年粗粮酒,借着酒劲,一番往事被浇了荤腥和油,从一张张浊臭,生满了大黄牙的嘴里喷吐出来。
这家客栈,或许不是喝酒品菜的好地方,却是柳阳城中打探消息,获取情报的不二之地。
这地方,鱼龙混杂,集合了三教九流,到过这家东来客栈的人都知道,当你正与一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家夫同坐一桌时,千成莫要以为他就是真的农夫,极有可能,在你同他擦肩而过后,你的所有秘密,都已经被那个人掌握。
灵峰就坐在东角的一张桌子前,这是老旧的桌子,因为常年磨损,红漆面已经被磨光,露出了里面沾染着油污,尘土和衣服碎屑的闪亮木面,尤其是桌子边前的六个被胳膊肘磨出的凹陷,更显示出了这张桌子曾经经历了多少顾客。
桌子一边的地上,酒着一摊酒,酒味儿夹杂着浓重的汗味儿,非常浓烈,弄洒酒的人,是一位身着一身粗布麻衣,身材魁梧的中年人。
灵峰坐的位置,刚好能看见他的侧脸,那是一张像是被炭火烤过的猪皮一般的脸,皮肤粗糙,油光满面,酒精在他脸上烙印下了浓重的赤红色。
这个人,已经喝多了,可还在喝,似乎,他今天遇到了什么令他不顺心的事,要借酒浇愁。
灵峰的目光,慢慢的从中年人身上移开,落到了对面一位满身尘土,瘦的像是门外挂着的牌匾般的农夫身上,他的粪叉就靠在了旁的柱子上,几乎是同柱子垂直,却直立不倒。